作者:朱砂
偏偏这位邵先生要凑过来,他还是红十会的司机,这可就有点尴尬了。而且他还说是同行,沈女士颇有点怀疑,他该不会是过来挑事儿的吧?
“景行?”霍青快步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从来没见过邵景行跟个斗鸡似的,还是冲着个女孩子——在私家菜馆的时候,他对着姬小九从来都是嗯嗯嗯好好好的。
“你怎么来了?”霍青直接把人拉到了院子另一边去,有些疑惑地问,“你不在红十会吧?”
“我,我正好遇上,给他们开车过来的。”邵景行先有点心虚,随即又义正辞严地挺起胸膛,“沈老捐献遗体让人敬佩,我也想来看看。没想到能看见你们啊。你陪着邱小姐来做法事吗?”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啊?
霍青半点没有领悟到他的气愤:“邱小姐是应沈家人的邀请,过来为沈老择风水佳地的……”这说起来确实有点儿古怪,“但这是儿女的心意,各自尽心也就是了。”
谁要听邱亦竹来做什么啊?哪怕她是来收魂也不关他事好吗?重要的是,霍青来做什么!真是陪女朋友来做业务吗?
“我送邱小姐过来。”霍青一句话把邵景行炸得又想去墙角蹲着了,但下一句话却又把他拉了起来,“正好来看看这边的结界。”
“结,结界?”邵景行已经顾不上邱亦竹了,“这边结界也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下一刻他们又要掉进山海世界去了?
霍青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在各大城市都有固定的结界点,或者说是稳定的门。”
邵景行听见门字更紧张了:“这里,这里有门?”就在首都的郊区?百十公里之外就是两千多万人聚集的市区!这要是有异兽冲出来,狂奔一个小时就能到六环了吧?
霍青无奈地看着他:“说了是稳定的门,不可能随便就打开。”
“那要这些门干什么?”邵景行心惊胆战。不是要把结界打造得固若金汤滴水不漏吗?怎么听起来好像水库大坝上有无数的开口,随便打开一个就能放水淹地一样?
霍青思考了一下,举了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如果你突然掉进山海世界,而裂缝又迅速关闭,那么我可以从最近的固定门进入山海世界去找你。”
这解释真是绝了!邵景行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别,别举这种例子啊……”听起来好像在立flag一样啊。
霍青嘴角微微往上一翘,邵景行才反应过来:“你吓唬我!”天呀地呀,霍青居然也会皮一下?
霍青嘴角的弧线迅速拉平:“我只是陈述事实。要修补结界,有很多时候需要进入到山海世界去,这些固定门的作用就是安全地进出山海世界。并且——”有这些门存在,结界的压力会小一些,就像泄洪闸一样,能更大限度地保证整个结界的完整。
邵景行听不大懂,但这些好像应该是特事科的内部情报吧?他现在都不在特事科了,这些事还好告诉他吗?
霍青看了他一眼:“给你补充知识。免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还把蜚虫说成是焦冥。”虽然离开了特事科,但邵景行还在用在特事科学来的知识为人解困,这也是一种工作。
事实上,霍青本以为邵景行一离开私家菜馆之后,就会远远离开任何与山海世界有关的人或事,而他跟着叔叔去了首都,似乎也确实是在躲避。但他没想到,邵景行居然也能处理有关山海之力的事件了。
“我,我——”邵景行自己反倒脸热起来,倒驴不倒架地说,“其实我当时已经想到是蜚虫了,但是旁边有个装神弄鬼的在,我不想让他学了去,所以才说是焦冥……那个,你怎么知道的啊?”
“听邱小姐家里的人谈起来的……”陈总在这圈子里大小也算个有名气的,之前他被鬼附身的事又传得太厉害,邱家人也听到了一些。原本还以为是他自己心理作用,或者是他家里亲戚闹的“鬼”,没想到鬼没有,却有点真的问题。只不过陈总并没有向外宣扬邵景行的名字,邱家人对邵景行也不熟悉,倒是霍青打听到是用火烧,就猜到了是邵景行。
又是邱小姐!邵景行一刹那间涌上了好多问题:霍青跟邱亦竹到底什么关系,难道都能去家里见家长了吗?他的事连邱家这样的风水世家都知道了,那他是不是现在也有点名气了?啊不对,那些人知道他是从特事科当逃兵出来的吗?
无数问题冲来撞去,邵景行最后还是没忍住:“你跟邱小姐家里也有来往啊?”他还有最后一点儿希望,毕竟如果是女朋友,叫邱小姐未免就太冷淡了一点儿吧?
霍青略有点不解地看了一下邵景行眼巴巴的表情,不明白他为什么仿佛在听法庭判决书似的:“邱家次子就在特事科一队,常年镇守南沙的。”
“啊?”邵景行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张开了嘴合不拢来,“邱家……常年镇守……”
“嗯。”霍青还以为他只是没想到风水世家也会加入特事科,补充解释,“风水,其实是一种预知异能。比如袁天罡和李淳风。”
邵景行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们推的那个‘三代之后,女主武后’?”
霍青微微点头:“所谓相面、摸骨,乃至太素脉,其实都是不同的预知方式,就像我从前讲过的‘梦兆’一样。”
“那风水师看墓地——”邵景行思索着,“也是预知葬在此地,后代子孙会富贵什么的……”
“那大部分都是骗子。”霍青肯定地说,“能看到数代之后的强异能者极其稀少——事实上不要说预知后事,即使是测算前事——我是说算出已经发生过的事,这一类异能者也极少见。”
邵景行不由得沉思起来:“就像有些在街头看手相面相的人……”他们一般会先说出你曾经发生过的事。其实他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呢,记得有一个外地来的说他“母丧父犹在”,结果被其他人嘲笑说不准,因为那时候邵伯言夫妇已经去世了。
当时大家的说法是,这人功课做得不够。想来捞钱也不先打听打听——碧城集团掌门人夫妇因车祸双双离世,这事都上新闻了,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知道啊。
邵景行记得自己当时也跟着笑,然后说一句“毕竟也是费心给看了”,就扔了一扎钱打发了那个人。
大概也就是那一次,他在圈子里第一次传出“人傻钱多”的名声——明明一个骗子,他都肯给钱。但只有邵景行自己知道,这人说的是准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多给他算过命的,大概也只有这个有真本事。
不过现在也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邵景行有点不怀好意地问:“那邱小姐能预知多少年呢?”
“邱小姐的长处不在于此。”霍青没有察觉他的险恶用心,认真地回答,“预知异能极其稀少,邱家能成为风水世家,每代至少能有一人觉醒异能,已经是极其难得了。这一代只有邱小姐的兄长获得了预知异能,所以才去了南沙。至于邱小姐,她是符箓派,通的是雷法。”
“那她来看坟墓风水……”有用吗?
霍青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现在的公墓择地,已经尽量择祥和之地了。在公墓范围之内再择,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一定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个心理上的安慰。
邵景行瞪圆了眼睛:“这不骗人吗?”
霍青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其实邱家已经说了,公墓之内皆可……”但问题是沈先生一定要择地,也可能是出于心理上对父亲的补偿,也可能是有钱没地方花了,“而且这次邱家只收了车马费。”看在沈老的份上。
邵景行转转眼珠子,终于问:“怎么总是邱小姐邱小姐的,你们不熟啊?”还是直白地问吧,拐着弯儿问,霍青好像总能给他扯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不太熟。”霍青非常耿直地回答,今天第一次说出了邵景行最想听的话,“我进入特事科就在三队,负责东南沿海一带,很少到首都来。邱小姐今年去探望她的兄长,我们在南沙是第一次见。”
哦吼,不太熟!第一次见!
邵景行感觉自己又想来个旋转跳跃了。不过他马上控制住了自己——高兴啥啊?人家再不熟,也是特事科的同事呢!
“邱小姐不是特事科的人。”霍青听邵景行问,随口回答,“邱家只有次子加入了特事科。”
连同事也不是,就是同事的妹妹而已!
邵景行刚刚高兴了一下,就听霍青补充了一句:“不过邱小姐的雷符近年来精进不少,特事科可能考虑招收她——当然,也要看邱家是不是愿意。”
哗,又一盆凉水泼了下来。邵景行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已经不大想说话了。
他不说话,霍青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就像从前在山海世界里,两个人围着火堆坐着一样沉默。
不过邵景行是个闲不住的,以往这种沉默总是由他来打破,这次也不一样:“好像他们采访完了。”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你说白欣能不能治这个老年痴呆症?”
霍青思索了一下:“越是人体自然衰老的病症,白欣越难医治。因为白欣的异能其实是提高人体细胞活性,促进人体自我治疗。而衰老是人体自然发展的结果,治病,不是逆转时光。”本身细胞就已经老化,再怎么提高活性也是有限的,就像化妆术不能真的把八十岁逆转成二十岁一样。
“那我呢?”邵景行看看自己的手,“我能吗?”沈老这么豁达而善良的人,就这么病下去,邵景行心里也觉得怪不落忍的。
霍青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邵景行胆小,可是他很善良,不管是之前代替孩子做人质,还是现在想要治疗沈老。虽然他自己总是极力否认,但霍青总觉得,他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所以他打破邵景行希望的时候就格外温和:“这个——恐怕是不行的。你的能力,我个人认为是对山海之力的一种消除,而自然衰老,受到山海之力的影响很小……”
邵景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就是问问。”他的能力是以火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想想他给陈总驱个蜚虫就把陈总耳朵烫红了,更不用说之前还把霍青的腿烧得一片水泡。阿茨尔海默症那可是大脑的问题,难道他要用火去烧沈老的大脑吗?那恐怕病还没治好,沈老先被他烧成热豆浆了。
霍青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没说话,就见电视台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显然采访结束,手续都办完了。
邱亦竹这会儿也走了过来:“霍青,准备去公墓了。”
邵景行顿时眼巴巴地看着霍青。霍青犹豫了一下,没顶住他的眼神:“不然,你也去看看?”
于是邵景行立刻忘记了卢科长等人,跟着霍青就走了。直到沈家的车开出去十几分钟,他才突然想起来:“哎哟,我还要送人回去的……”
“我们已经安排车送卢科长回去了。”沈女士从副驾驶上回头,笑着解释了一句。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邵景行很奇怪,开始以为是来踢邱亦竹场子呢,结果却跟邱亦竹带来的那个帅哥相谈甚欢,居然还跟着来了。
按说这是沈家的家事,实在不合适带个外人。但——沈女士悄悄看了霍青一眼,没敢说话。这年轻人长得实在是好,就是身上那股冷冰冰的劲儿也叫人退避三舍。沈女士不是不识货的人,霍青看着不言不语的好像没什么脾气,可是目光一掠的时候就会透出种锋锐来,被他打量会让沈女士有一种刀片轻轻刮过脸颊的感觉。
这种感觉,沈女士只是从前在国外偶尔从一个雇佣军身上感觉到过,她并不想深究邱亦竹带来的这个帅哥为什么会跟个职业军人如此相似。
所以她非但自己没提意见,在她哥哥不想让邵景行这个外人参与的时候她还把哥哥劝了过去。反正邱亦竹都没说“同行勿进”,他们又何必来阻止呢?
第43章 劫持
公墓离沈家并不太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种地方虽然大家都不会喜欢来,但也总有人不得不来。但即使有再多人来,这地方也总是肃穆的,大家说话都不会太高声,更不会像今天一样——许多人围着,乱哄哄乌糟糟,简直算得上人声鼎沸了。
“这怎么了?”邵景行扒着车窗往外看,“有警车,还拉了黄线了……”人都被隔离在警戒线外面,但个个都不肯走,还有人在捶胸顿足地哭,却又不像是哭丧。
沈先生的车在前面,这会儿助理已经打听清楚了情况,脸色不大好看:“有人劫持人质,跑到陵园里去了,听说身上带了强力炸弹!”
这故事老套死了。无非就是说某男爱上某女,某女家里嫌他穷不同意,于是某男干脆劫持了某女,要一同殉情。因某男在化工厂工作,居然自制了炸弹,现在正在陵园里跟警察对峙呢。
“又是这种事……”邵景行最看不上这种了,“让人家做你女朋友,就是为了让人跟你一块死的吗?”劫持女孩子,太差劲了!
助理也叹气:“听说是女孩家里嫌贫爱富……”
邵景行嗤之以鼻:“嫌贫爱富怎么了,谁不想孩子过好日子啊?嫌你穷,你努力赚钱去嘛。就算这家看不上你,自然有别的女孩子看上。这可好,不但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还要把树一块儿砍了,至于吗?”
霍青却皱起了眉头:“带了炸弹?警方现在能控制局面吗?”
这个助理怎么能知道呢?霍青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我去看看。”
邵景行直接跟着他下了车:“你干吗啊?”要去救人吗?霍青身手是没问题啦,但那是炸弹啊!金属异能,好像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吧?
霍青一边穿过人群,一边低声说:“结界的门就在陵园里,如果真是强力炸弹,万一在门近前爆炸,有可能把门打开。”
邵景行吓了一跳:“门,门怎么在那儿?”这扫墓的时候要是跳出来个地龙或是大蜘蛛……
“陵园地广人稀,交通还比较方便。”霍青简单地回答,“不少界门都选在这种地方。”但谁能想到,有人会劫持人质跑到陵园来呢?
邵景行觉得自己快要吓尿了:“不,不少?不少是多少?我们——灵海市的陵园也有吗?”那他每年去给父母扫墓,离山海世界就只有一门之隔?
“嗯。”霍青瞥了他一眼,有点好笑,“灵海位置特殊,所以五年之前就建了界门。”
邵景行顿时毛骨悚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所以说,当他站在父母坟前的时候,可能墓碑后面就有一只山蜘蛛在凝视着他?
霍青对他丰富的脑部活动总是有些无奈:“当然不是……”山海世界那么大,山蜘蛛算是分布比较广泛的低等异兽了,也不可能在每个地方都会出现啊。再说以邵景行的能力,现在完全不必怕什么山蜘蛛了,为什么一想到山海世界,还是首先会想到那些八只脚的东西?是因为见得太多?难道就不能想想钩蛇,或者辟寒犀么?
“不不不!”邵景行简直要大喊我拒绝了。他才不要想起什么钩蛇呢,那么大的脑袋,还有死不瞑目的眼珠子!
“但是它们好吃。”霍青淡定地说。
一瞬间,邵景行就觉得仿佛又闻到了钩蛇肉那若隐若现的香气,喉头竟然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感觉唾液分泌突然加快……
警方目前对于这个劫持人质的家伙还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公墓里除了墓碑之外也没有别的掩体,但公墓地形宽敞平坦,警方也同样没什么掩护,很难悄悄潜入,也不好找狙击点。尤其是,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万万不能刺激到歹徒引爆炸弹!哪怕是增加可能性也不行!
所以警方现在只能一边喊话要求歹徒冷静,一边急调谈判专家过来,还要求女孩的父母立刻表态不再阻止他们来往,以安抚歹徒的情绪。
然而一个死钻牛角尖的人,可没那么好哄。
“不行。”带队的警官满头是汗,“歹徒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也不知道那被劫持的女孩子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竟然就在陵园里吵了起来。
霍青给带队警官看过自己的证件之后,也站到了陵园门口,邵景行当然也颠颠跟着。在这个距离,他们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歹徒年纪也就二十八九岁,穿着件旧t恤,紧靠在一块墓碑上,一手把女孩牢牢箍在自己前面,另一只手握着炸弹。两人脚下扔着个提包,从敞开的包口里露出来的不但有纸包的火药,还有两枚看起来颇为“正规”的炸弹!
“他叫赵龙,在化工厂工作,业余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做出来的炸弹威力恐怕不小……”带队警官简直不知该怎么评价。看这份儿动手能力,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怎么就不用在正道上呢?
“那姑娘怎么还敢刺激他?”邵景行看女孩子满脸通红地还在嚷,虽然离得远他也能听见那尖细的声音:“……你说没彩礼也没房子,我都同意了,只要个首付就行,后头咱们可以一块还贷,这还不行?就让你在房产证上加我的名字,你听听你妈说什么?说我就盯着你的钱了。你有钱吗?你自己说你有钱吗?你有钱连房子都没有,首付都得东拼西凑?说我不出钱没权力加名,那干吗还让我家出装修钱,装修钱不是钱吗?”
负责喊话的警察也是满头黑线:“都说了让他们冷静……”可是两人就为这个房子的事一直在斗嘴,大概连警方喊了什么都没注意吧。
邵景行听了一会:“也不是为房子,主要是男方家里说女孩贪钱,嫌她物质。哎,其实就要个首付,这算贪什么钱啊?让你加个名字你都不肯,这是怕将来离婚的时候分财产吗?其实两人一起还贷的话,就算将来离婚,也不过是损失了一半首付罢了,非要算那么精细……难道女孩子几年的青春,还不值一半首付吗?”
就怕男方家是把房子视作自己囊中物了。以现在房价的上升速度,真要是房子平分,损失的就是一半房产的价值。至于女孩子的青春——都离了婚了,谁还会在乎你的青春值多少钱啊?
负责喊话的警察看了他一眼。虽然在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有点不合适,但他其实心有戚戚焉,要不是在工作,真会好好附和一下邵景行的话。现在的婚姻这么多矛盾,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大家都算得太“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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