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他来的时候车票买到常德,回去的时候却从石门走……”霍青冷冷地说,“说明常德根本不是他的目的地,他在混淆视听。”
“他在耍我们!”黄宇更气愤了。现在他倒是急切地想追到武汉去,好把这个可恶的东西抓住了!至于武汉地方更大人更多,能不能找得到,他现在是完全不考虑了。
霍青沉着脸没有说话。要再追去武汉?别说能不能找到人,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袁非就算全国乱跑,那也是他的自由。
“不是,等等啊!”邵景行却忽然说,“石门——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他去石门干吗?”
“玩儿呗。”黄宇愤愤地说,“常德周围十大景点,石门的壶瓶山就是一个。这小子自己天南海北地玩,引着我们在后头追呢。这事说着就可疑——他一个无业游民,不但能送女儿出国,还有钱有闲到处旅游,没鬼才怪呢!”
邵景行根本没听见黄宇后头的话,而是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壶瓶山!难怪我听着耳熟。那什么,陈总就是去那一带旅游的时候,被蜚虫叮了的啊!”
黄宇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陈总是谁?”主要是,他不知道这事啊。
霍青却目光一闪:“你是说,壶瓶山那个地方可能有问题?”
“很有可能啊!”邵景行立刻说,“袁非也许不是去那儿玩的呢。再说,就算他真是去玩的,壶瓶山那里出现了蜚虫,也可能有问题啊。”
其实从上了火车,他也知道自己这提议太冲动了。想想那天请唐佳吃顿饭的肉疼劲儿,他就觉得可以理解特事科的苦逼了——特事科有百多号人,每人浪费一张火车票,那就是几万块钱,而特事科又没有一个碧城集团养着,实在是浪费不起啊。
然而这次,就因为他的提议,他们三个人浪费了六张火车票!他曾经想过干脆自己出,但想想银行卡上剩下的钱,就觉得底气不大足——总是自己出自己出,再出几次,他就要没钱啦!
但是要报销……总觉得也底气不足,毕竟是啥收获也没有啊。
可是现在就不同了!壶瓶山显然有异兽出现——蜚虫虽然小,那也是因山海之力变异而来的,以小而见大,一叶落而知秋,那地方很可能有问题!就算跟袁非无关,如果能查出别的问题,报销也就理直气壮了吧?
这么一想,邵景行干劲更足了:“咱们去石门吧!”
“去!”霍青拍了板,“现在就去买车票。”袁非再加上蜚虫,壶瓶山那个地方确实很有嫌疑了。他比邵景行想得更多——蜚虫是怎么出现的,很可能是从某条结界裂缝里跑出来的,而壶瓶山那个地方又很适合种植。当然,也可能事情不会这么巧,但既然有袁非,那是必须要去看一下了。
袁非实在没想到,他就少说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要知道他特意把来时的火车票只买到常德,然后坐长途车到石门,就是为了掩饰行踪。他以为司机知道,再买火车票的时候也会买常德到武汉的车票。而且因为并不真的要乘坐,所以他连车票都没有看到,任由司机在网上购了票就算完。
可是司机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既然他们的种植园在石门县,那他买车票当然也习惯性从石门车站买起嘛……这不,就是他自己要离开种植园,也是从石门车站坐火车走的。
他打算去广州厦门一带玩玩,已经是秋天了,天气渐冷,他正好去南方沿海过个冬,顺便尝尝广式小吃。反正眼下新出的荀草丸不能销售,他大可以等明年春天再回来,到时候风头应该也过了,荀草也正好发新芽生长,可以大批制药销售。
那会儿钱大笔进账,姐夫应该也就没这么大脾气了,他趁这机会再让姐夫买点儿加固材料——毕竟一年里经常呆在种植园的人是他啊。
对了对了,也许他还可以往海南跑一趟,跟人商量下购买珊瑚和砗磲的事儿。虽说海南现在已经限制本地产的珊瑚和贝壳往外卖,但只要肯出钱,总有办法的。
司机——顺便说一下他叫吴默,当然,他跟这个默字儿其实从来都不沾边——心里打着美好的小算盘,拎着行李进了火车站。
石门火车站,确切名称叫做石门县北站,跟绝大部分火车站一样,站外照例有个小广场。吴默叼着烟走到这里,记起火车站里面是禁烟的,于是拿下烟头,也不按灭,就用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姿势对准几步外的垃圾箱弹了进去。
在弹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弹出去的烟头就失了方向,掉进了花坛里。
吴默并不打算去把烟头捡起来,而是暗骂了一句——大概这几天伺候袁非那位祖宗太过费神了,真该休假。
他一边想,一边依旧往火车站里走。然而走到出站口的位置,他忽然又是一阵晕眩。这次可比刚才厉害多了,直接晕得他走了个S形,一头就撞到刚走出来的一个旅客身上。
“喂!”邵景行根本没想到自己规规矩矩走着直线也会被人撞,“看着点路啊!”
吴默横惯了。石门县小地方,有那么大一个种植园,还有点(名义上的)别的生意,陈老板在当地也算是跺跺脚地面会颤的人物了。吴默做为他的小舅子,自然少不了狐假虎威。更何况在种植园里他就是老大,人人见他都要先矮三分。可以说,除了袁非和他姐夫之外,他在别人面前都是横着走的。
横着走惯的人,走个S形又算得了什么?吴默刚站稳了,就信口开河:“谁不看路?你长眼了吗?知道我是谁不?离远点儿!”
他早看清楚了,面前这人明显是个外地来的小白脸,多半是来旅游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这八成就是条小虫罢了。凶一点,横一点,他们自然不愿意多事,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当然,虽然是他撞了人,但也就不用道歉了,更不会被人讹着弄脏了衣服鞋子之类。
只可惜,他打的主意不错,偏偏撞错了人。
邵景行那也是别人捧大的主儿。他不横着走,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样走不好看,可是如果有人非要在他眼前横着走,那他就算横成八字脚,也非得横一下不可。
因此吴默才说完,就被一把扣住了手腕。邵景行一边眉毛往上一挑:“我眼睛好着呢,倒是你长眼了吗?这是出站口,你没事往这里头钻什么?钻你妹呢?”
吴默顿时脸就黑了:“你哪儿来的小杂种——”
他还没骂完呢,霍青从后头上来,伸手就搭在他肩上:“嘴巴放干净点儿。”
吴默只觉得肩膀上仿佛加了一把老虎钳,顿时矮了半截:“哎哟哎哟,放,放手!”
霍青纹丝不动。吴默疼得龇牙咧嘴,正在想是坚持到底还是先认个怂,忽然间又是一阵晕眩,整个人都往地上倒了下去。
“诶,碰瓷啊?”邵景行当即就要跳脚,“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碰我们的瓷?你——”
“不对劲啊。”黄宇赶上来,弯下腰打量被霍青半拎在手里的吴默,“他好像真晕了……喂,醒醒!”
他一边说,一边上手就给了吴默两耳光。谁知道这两耳光打下去,吴默虽然睁开了眼睛,却立刻就抱住了头:“疼!”
“装,装!”邵景行黑了脸。黄宇那两耳光抽得根本不重,疼什么疼!
“疼!”吴默却直抽冷气,“耳朵疼!”仿佛耳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一样。
“总不会打坏他鼓膜了吧?”邵景行打量吴默,发现他不像是装的,尤其是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黄宇目瞪口呆:“不可能!”他下手是有分寸的,而且根本没打在耳朵上。
吴默喊了两声,忽然觉得耳朵又不疼了。那股尖锐的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点儿疼痛的余波,但跟刚才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了。
“怎么又不叫了?”邵景行奇怪地看着吴默。
吴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人拎在手里呢。要不然干脆就碰个瓷?他这么一想,立刻就继续捂着耳朵叫起来:“哎哟,哎哟,你把我鼓膜打穿孔了!赶紧送我去医院!”
邵景行两道眉毛都要挑到头顶上去了,黄宇也恼火起来,伸手去掰吴默的手:“来来,让我看看,究竟穿孔了没有!”
黄宇右手腕上戴着那串十八子,伸手的时候就碰到了吴默的脸。突然之间,吴默只觉得那股尖锐的痛楚又在耳朵深处爆发开来,这次他清楚地感觉到,好像有个小虫子在往他脑袋里钻,疼痛让他大叫了起来,可是自己听着却觉得有些模糊,仿佛都有点不太像自己的声音了。
是右边耳朵忽然聋了。吴默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右耳中听来的声音仿佛在极远的地方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黄宇一摊手:“我根本没碰到他耳朵……”可是吴默又确确实实的满头冷汗,看起来比刚才还惨的模样。
吴默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顾着大叫:“有虫子在往我耳朵里钻!不,是在往我脑袋里钻啊!”
“虫子?”邵景行第一下就想到了蜚虫,“我拿火给他烧一下?”
“不行!”霍青立刻厉声阻止。他已经想明白了,刚才吴默两次叫疼——中间那次是装的不算——都是黄宇的手靠近了他的耳朵的缘故。当然问题不是出在黄宇的手上,恐怕是因为黄宇戴的那串十八子。
“如果确实是有虫子被黄宇惊动在往里钻,那你用火烧只会让它钻得更深!”真钻进大脑,吴默可能就没救了。
“那怎么办?”邵景行连忙捻灭指尖上的小火苗。
“送医院!”这个时候,当然是要送医院了。
石门医院,耳鼻喉科。
医生检查了吴默的耳朵,脸色就有些发沉:“鼓膜穿孔。你觉得是有虫子吗?”虫子爬进耳道是有的,但造成鼓膜穿孔的情况不多,而且这个孔看起来很小的样子,普通蚂蚁都通不过,难道会是小黄蚂蚁之类?
吴默哪知道是什么虫子。但他敢肯定确实有东西钻进去了:“肯定有东西,医生你先给我弄出来啊!”
医生一脸为难:“这……如果真的有,钻进鼓膜……”这看都看不到,怎么拿?
“肯定是有!”吴默突然想了起来,“蚊子,是不是蚊子,特别小的那种!在种植园的时候好像从我耳朵边上飞了一下,我以为顶多叮一下……”
“蚊子一般是不会钻进鼓膜的……”医生无奈地说,“而且这个孔非常小……”
“那个蚊子也很小!”吴默大急,“真的,非常非常小!要不是我眼神好,可能根本看不见!”他用指甲掐着指尖,“就,就这么一点儿大!也可能不是个蚊子,就是个飞虫?”
霍青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沉声问:“你确定是非常小的蚊子?”
“对对对!”吴默这会儿也顾不上碰瓷了,刚才的两次疼痛已经把他吓坏了,“你们,你们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邵景行看着霍青,压低声音问:“是焦冥或者蜚虫吗?”
“不。”霍青低声说,“那东西受惊只会飞出来。如果是往里钻,很可能是细蠛。细蠛,因为记载不明,有些人可能把它跟焦冥归为一类,但它是以人兽的血肉为食的。”
“蜚虫不是也吸血……”邵景行还有点不明白。
霍青轻轻摇了摇头:“蜚虫吸血只为长大,长大后就会离开寄主。但细蠛——细蠛会把寄主全部吃空。”
邵景行被他说得打了个冷战:“吃,吃空?”难怪被惊动了是往脑袋里钻呢,上次那个蜚虫,被他一烧不是就从陈总耳朵里飞出来了吗?原来不是同一种。
“那,那怎么办?做手术能拿出来吗?”
“根本找不到钻到哪里了吧?”黄宇在旁边说,“细蠛小得很,《神异经》上说它在蚊子翅膀底下产卵,蚊子都不知道,可见其小了。也只有眼神特别好的人在极其注意的情况下才能看见。而且它是活的……”活的,就会转移位置,更难抓了,即使先拍个CT找到位置,动手术的时候它可能又不在那里了。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吴默一只耳朵的听力严重下降,偏着另一只耳朵听了半天,仿佛听到了《神异经》三个字。突然之间,他就想到了袁非,想到了他所说过的话:“你们,你们难道知道那个什么山海世界?”
第83章 逃跑
“细蠛啊——”姬小九在电话那头发愁地说,“这个东西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它是要把寄主吃空才会出来,恐怕只有手术拿出来了。”
“可是它会动啊——”邵景行抓狂地说,“刚才做个CT,才开始扫描虫子就又动了!做手术肯定更会惊动它吧?打麻醉针会对它有用吗?”
医院本来是打算给吴默做微创手术的,这得先确定虫子的位置。结果才开始扫描,吴默就大声惨叫,吓得医生连忙停了下来。不过从已经成像的图片中,他们还是找到了一张不很清晰的,那上头显示着一个小点已经进入了中耳腔,甚至钻进了耳蜗的骨质螺板中间。
这足以证明骨头大概是挡不住这种虫子的,而它如果受到惊动,还不知道会往哪里钻,如果钻进大脑……
从CT室出来,医生就劝他们转去常德的医院了,理由是那边条件好,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总之一句话,这个手术他们医院是做不成了。
眼看常规治疗没办法,邵景行只好给姬小九打电话。希望这个姬·百科·九能想出点办法来。
如此重任压在肩头,姬小九想了一会儿,没什么把握地说:“其实我之前就有个设想,但不一定能行。细蠛会在蚊子身上产卵,但孵化出来的细蠛却并不吃蚊子,所以我觉得,是蚊子身上有某种气味吸引着细蠛去产卵。”
“你是说抓只蚊子把细蠛吸引出来吗?”邵景行觉得这简直不靠谱,“蚊子身上有什么味儿啊?”吸饱了血的味吗?
“肯定不是啊。细蠛本来就是食血肉的,血的气味不可能有这种作用。”姬小九说,“我猜,能吸引细蠛产卵的,多半是公蚊子,而且不是所有的公蚊子都能行,应该是曾经吸食过某种植物汁液的公蚊子。”
手机开着外放,霍青一直在旁边仔细地听,这时候忽然开口:“你是说,有某种植物,它的气味可以吸引细蠛从寄主体内飞出来产卵?”
“只是可能有……”姬小九强调了一下,“我是这样想的,细蠛的记载见于《神异经·南荒经》,里头说,细蠛‘亦食人及百兽’,人和百兽,体型大小各不相同,那么细蠛究竟是要吃多少血肉才会成熟呢?看起来根本没有一个定量。所以我猜想,也许细蠛的成熟,是由于受到那种植物气味的影响,只要闻到这种气味,它就会离开寄主而产卵。至于说记载它在蚊翼下产卵,应该是人们只曾经在蚊子身上看见过细蠛,至于它们在植物上产卵,可能根本没有人看见过。”
邵景行感觉她在讲天方夜谭,但听起来好像还有点道理,毕竟植物体内确实存在可影响昆虫的某些激素物质,只不过——这种植物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确定啊……”姬小九也很抓狂,“这想法都是我自己分析的,根本没有证实过。不过我猜想那种植物应该并不少见,而且有细蠛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有。”
黄宇立刻问吴默:“你在哪里被叮的?”
“种,种植基地。”现在耳朵已经不疼了,但吴默觉得自己头顶上仿佛悬着把刀,随即都会掉下来,“我,我带你们去!真有办法把它弄出来吗?”
“不然你做手术?”黄宇反问。如果是常规的虫子,当然是想办法手术,可是如果涉及山海世界,就很难说了。
“我——”吴默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说,“我,我带你们去基地……”他又不是傻子,一看医生那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说什么转大医院,大医院的治疗手法也差不多,都得先确定这虫子的位置,也不过就是超声、CT、磁共振之类,但如果都会惊动虫子,那大医院也一样没办法。
而眼前这几个人,可能就是救命稻草了。吴默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那种植基地里可有他姐夫的大秘密呢。
“我们是国安特别事务管理科的。”霍青摸出证件给他看了一眼,“我们专门处理这些非自然事件。你说的种植基地在哪里?”
特事科?吴默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仿佛被人在心口打了一拳似的,险些喘不上气来。特事科,那不是正在查他们的荀草丸的……天呐,他这是引狼入室了吗?
“你怎么了?”霍青看他脸梢泛白,问了一句,“种植基地在哪儿?”
“壶瓶——”吴默下意识地刚说了两个字,又连忙闭紧了嘴巴。他现在已经有点明白了,钻进他耳朵的这个虫子,肯定是在荀草地那边遇到的,因为那边靠近那个裂缝,这东西可能就是从裂缝里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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