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万千
阮落把自己裹紧,拉开了门,却怔在当场。
门外乌泱泱足足十来个人,其中一个扛着摄相机,一个拿着话筒。正中间有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性,妆容精致,气质出众。那张比雪还白的面容,即便是放在娱乐圈也毫不逊色。
拿话筒的白胖子,阮落在电视上看过,是个非常出名的节目主持人,叫陈大海。
“阮落!我们是《世界上最想见的人》节目组。我看过你的作品,你在朴导《暗神》剧组里,角色很重要,你那个新娘妆,挂在热搜整整两天,我们组里的几个妹子都成你的粉丝了,网友也把你称为恶神新娘......我们的节目你看过吗?”
“看过。”阮落点头,他看到女性手里拿着个毛衣线织的小熊玩具。
《世界上最想见的人》是一个感情类直播节目。在节目上可以恋人冰释前嫌,夫妻破镜重圆,你也可以通过节目寻找失落多年的亲人,擦肩而过的恋人,失之交臂的朋友。
杨大海:“阮落,我们事先联系了你的经纪人,和他签了合同。按节目流程,他有保密义务,所以没有事行通知您。我们先进去说话?”
这个节目为了突出煽情效果,直播一直都是出其不意地闯入,然后镜头对准嘉宾脸上每一分毫的情绪。
而入镜的人,大部分一脸懵懂,一身常服。如比现在的阮落。
“我能先洗把脸吗?”阮落说。
凉凉的脸泼在脸上,阮落深吸一口气。
脑海里浮出女性手里的小熊玩具。
阮落的手机还有两个来自郭明亮的未接电话。昨晚他和裴不度都睡得太沉,连电话声都没听到。
阮落用了几分钟,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十几个人拥到在并不大的客厅。
坐下来的只有三人。陈大海、阮落,以及抱着小熊的女性。两抬摄相机聚焦在他们脸上。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节目,那就简单了。”陈大海看向女性,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是吴洁女士,天风娱乐董事长,也是这个节目的赞助商之一。不过,她到这里来是有另外一个目的。”
吴洁珠光宝气,和手里拿的破熊格格不入。还未说话,泪水已在眼眶里滚动:“落落,从你五岁开始,我找了十七年。”
此话一出,直播内的阮落还没有什么变化,直播外已掀了天。
这是什么开展?我怎么觉得即将见证一个青蛙变王子的过程?故事的主角还是恶魔的新娘?
这可是天风影业,娱乐圈的半壁河山。这是什么神开展。开了挂?
阮落小哥哥没化妆和化妆没什么区别,而且他头发乱翘的样子,好可爱。
阮落默默看着眼前这个泪水盈睫的女性。
“落落,你想不起来了吗?”吴洁伸出手,握住了阮落的手,“我是妈妈啊。”
“十七年前,你在商场走失后,我一直在找你。后来我听警察说,你被人贩子团伙贩卖了。我发疯地到处贴广告,找了你这么多年……”
吴洁的声音纵然含着压抑着哭腔,也高雅贵气。
“直到两个月前,警方破获一个人贩子团伙,才追到你的下落。我和你爸一起到了江家村,但听说买了你的江月娥几年前已过逝了。我就拜托节目组打听你的下落,没想到你居然也入了娱乐圈,并且如此优秀.....没有我的十七年,也生活得好好的。”
吴洁口是的人贩子江月娥,就是养了阮落十年的奶奶。在他五岁的时候,就用毛针线给阮落织各种玩具。
“落落,你不会怨妈妈吧。妈妈这十几年来,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你看,这是妈妈当时贴的寻人启示,还去派出所报案的案底。”吴洁颤抖的手把那些东西翻了出来。
陈大海以为会看到两人抱头痛苦的场面,毕竟这个节目一向是以泪点来当噱头。他更想看到阮落各种复杂的表情,那种最底层猛得到了天上那种意外、惊喜,以及不知所措。
但阮落除了失神,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看着吴洁,仿佛如一个旁观者。
现在是直播,这个效果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
直播外也是一样:恶神新娘这是怎么了,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吗?
怎么好像很冷淡的样子?要是我的话,怕不会当即跳起来。
“阮落,你被人贩子抱走的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说起来,你《暗神》也有你母亲的投资股份在里面。”
陈大海再次提醒阮落,他这个原生家庭的无可比拟。
以前他不过是个只能靠偶发事件上热搜的十八线艺人,以后可就是顶级资源配置的资源咖。
“现在是在直播?”阮落问。
“我们节目一直都是直播。”陈大海吁了口气,这个在网上迅速窜红的艺人终于有了职业意识。
“事发太突然了,能让我想想吗。”阮落站了起来,这是送客的表示了,又指了指吴洁手里的小熊,“这个可以留给我吗?”
“好好,可以。”吴洁忙不迭地说。
乌泱泱一堆人进来,不过十来分钟,又乌泱泱出去。吴洁出门那一刻,忽然抓住了阮落的手腕,忍了许久的眼水溢了出来。
“落落,妈妈......”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没有再说。
这一声妈妈,阮落似也有些动容,眼睛低垂。
这一刻,在视频前吃瓜的群众,泪目了。
屋里静悄悄的。刚才有多闹腾,现在就有多安静,阮落抱着那个毛衣线织的玩具小熊出神。
门被拉开,裴不度无声无息从里面出来。
阮落不由迈步迎了过去,“哥……”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面对镜头的阮落,冷静到没有任何情绪,但这一刻,一见到裴不度,嗓子就像堵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
裴不度捏住阮落下巴:“你这人啊……只在床上哭吗?”
第19章 “让我尝尝。” ……
阮落下巴被裴不度微抬,眼睛却垂了下去,哑声说:“哥,奶奶不是人贩子。”
裴不度没接话,手摸进了阮落的衣服里。阮落身体还有余温,被他这样一触,不由一紧。
“哥你别......”他起来连澡还没来得及洗,还有昨晚的痕迹。
但裴不度不管这些,阮落挣扎了会,眼泪就滚了下来,挂在下巴上,晶莹欲滴。
裴不度摸够了才收回手,又弯起食指,揩掉阮落下巴上的泪珠,抬手凑到自己唇边一舔,低声说,“这不挺会哭的。”
阮落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在裴不度面前,眼泪不值钱一样。只是阮落汹涌而来的悲伤,倒是被裴不度的流氓行为给化解了。
“刚才那人,是你母亲?”裴不度问。
“我也不太记得清楚,”阮落已平静下来,“但好像有点印象。小时候有爸爸,有妈妈。只是他们长什么样,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
“我记事时起,就和奶奶在一起生活…..我也问过奶奶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是不是他们不要我了。奶奶说,他们太忙,先丢给她养,等我长大了,他们就会来找我。”
阮落顿了顿,等他自己真长大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空头支票。但因为奶奶对他的爱细腻饱满,所以对没有爸妈这点,并没有对他性格造成任何缺失。他能哭能笑,如同任何一个家庭健全的小孩一样健康成长。
裴不度握起阮落的手,“奶奶什么时候过逝的?”
“五前年。我才给她过完80岁生日。”阮落一提到奶奶,又眼泪花花了。
裴不度即好笑又心疼。
“现在,忽然有人登门告诉我说,她是我妈,奶奶是人贩子……”阮落轻声说,“我不相信,我宁愿她不是我妈。”
“可我要弄清楚这个事,她老人家不在了,也不能就这样背上这个罪名。哥……”阮落雷厉风行,想到就做的人,“哥我要回趟老家,去问问当地还在的老人,我是怎么到那里的。”
裴不度略一思考:“奶奶已过逝有些年月,你现在即便回去,也不一定有知情人。”
阮落沉默。这点他也清楚。但现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裴不度从阮落怀里抽出那只线熊,用他那长直的手指拂了拂,“想见奶奶,亲自问问她吗?”
阮落抬头懵懂地看向裴不度。
“我不确定能找到奶奶,但我们可以试试。”裴不度说。
阮落一瞬眼里流露的是狂喜,依念,还是深刻的思念。
裴不度心里轻笑,原来这样就能讨好到这人。
“怎么试?”阮落声音发紧。
“从这里。”斐不度拂着小熊玩具,“奶奶是个积善修德的人,十有八九已转世为人。如果她还有残存的……”裴不度顿了顿,把到口的“执念”换成了“念想”。
“念想。可以靠这个玩具残存的气息,或者能找到一两片老人家残存的意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阮落的心已在怦怦跳。
裴不度看看阮落,略有犹豫。阮落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躯体。
“要布个阵法。”裴不度微笑着说。
阮落觉得这个阵法必定高深莫测,要花一段时间。毕竟,道士去拿裴不度的时候,都要脚踏天罡,手结法印,正要开口问裴不度需要准备什么,就听他说:“把眼睛闭上。”
“嗯。”阮落乖乖地闭上眼睛,只等裴不度把他带到另一个次元里去。
就听裴不度说,“张嘴。”
阮落怔了怔,还是把嘴开口,就在不知道裴不度耍什么花样的时候,一个微凉的东西抵进他的唇里。纵然闭着眼睛,阮落也知道那是裴不度的手腕。紧接着一股腥甜滚烫的液体流出他的口腔。
“咽。”裴不度说。
阮落不由吞咽了下去,那股腥烫一直顺着咽喉,落到腹腔。就在阮落觉得不对劲时,抵上他唇里的手腕已撤离开。
那股腥甜依然还萦绕在阮落的嗓子眼。阮落睁开眼睛,就见裴不度半抬的手腕处一道明晃晃的血口子。
“哥……”阮落一瞬间,脸都白了。刚才那股腥甜,是裴不度的血。阮落去抓裴不度的手腕。
“没事。”裴不度的手腕处的血口,在阮落目睹的过程中,那道血口已慢慢地在愈合。
即便没事也会痛啊。阮落心想,舔了舔唇上还有些残留的血痕。
“一会儿去的地方,可能会动摇你的元神。”裴不度说。
可为什么要用裴不度的血来固定自己的元神,没等阮落问出来,一道凌冽的风已扑面而来。
阮落和裴不度已站在一片昏沉暗淡的荒漠中,左右不见边界,四下雾气沉沉。前方似乎隐约有片暗色的花海,一瞬间,阮落像是处在某个阵法里。
“哥,这是哪儿?”阮落去拉裴不度的袖子。
“罅隙。处在六道夹缝中。常会有一些散落的魂魄,或是残存的意识在这里游荡。”
裴不度将小熊从阮落怀里轻轻地扯了出来,同时一股淡淡的白烟从小熊上浮出。
前面那片花海中,一朵花跟着一亮。
阮落眼前清晰起来,奶奶似乎坐在花海里,正用毛衣针织着玩具。
“奶奶。”一股巨大的如同浪潮般的感情涌了上来,阮落的声音哽咽。
“别哭。”裴不度在他耳边轻声说,“奶奶早已转世投胎。这只是她的一点不舍与念想。你过度伤心,会动摇奶奶的三魂六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