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万千
阮落声音哑哑的,像是还半含着什么东西。
“朴导在叫我们。”周霁说。
“嗯。”阮落站了起来,双腿微微颤抖。一阵风又从他身边轻掠过。
庙里,朴建已给江子豪讲完了戏。武指正在给江子豪指导动作。
他身材高大,但体型动作不太好看,弓步、马步缺少刚劲之美。朴建沉着的脸,像要滴出水来。
江子豪也心里长草,正十分烦燥,看到并肩而入的周霁与阮落,心里更是火上浇油。他深吸一口气,也没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与冲动。
江子豪提剑斜斜指出,对着阮落,“你这个Y妇,腆着一张如此干净的脸,你当本王不知,你就是故意来诱惑我,看本王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江子豪的助理也在一旁,翻着剧本,“豪哥,这是哪段的台词,我怎么没听过。”
江子豪心中的恶意如同海浪一茬接着一茬,连伪装的心思都没有,“这是恶神的台词,我说的怎么样?是不是气势十足。”
阮落知道江子豪故意作贱自己,脸上堆起一个温和的微笑:“子豪哥,这段台词很棒。如果今天你的角色今天NG次数太多,干脆求朴导把你换成恶神。”
《恶神》中,堕落之神与男主的天师,其实两位一体,由男主的阴暗面分裂而成,都是由影帝周霁一人分饰两角。
江子豪叫周霁的台词,这个意思是还要抢周霁的角色?
周霁也似笑非笑看着江子豪。
“周哥,我就开玩笑。”江子豪在周霁面前,一向傲气自负都收敛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畏惧。
“先把自己的台词弄熟了。”周霁淡淡的。
江子豪点头,还要说什么,但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样所吸引。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上面落了些有些灰蒙蒙的东西。
“这哪儿来的灰啊。”助理眼尖,忙抬手给他掸了掸。
但紧接着,江子豪脸上也有些痒。抬手抹脸,脸上也落了灰。
“这破地儿,多少年了,该不会是年久失修了吧......”江子豪一脸厌烦。
“看外面的碑文,有一千多年了呢。别动,妆花了。”
助理说着,拿着粉刷给江子豪擦脸。眼皮无意往上一台,下一刻大叫一声,“快躲开。”
助理说着就推了江子豪一把,江子豪硬生生退出几出,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下,他怒火中烧,指着助理,就要骂人,与此同时,一个东西轰然落地,溅起了一片灰尘。
灰尘里,江子豪面如死灰。他的手指头有些木,挪眼看去,手指尖触着一截凉凉的扎手东西。
下一刻,他嚎叫了一声,“这特么.......”
声音之大,连外面的群演都听到了,奔涌到门前,却又不进去,在门口驻足而看。
头顶上一截房梁掉了下来,正砸在江子豪的手边。如果不是助理推了一把,这一下去,砸在江子豪头上,非死即残。
“场务,场务呢。”朴建又急又火,奔了过去。
地上的江子豪脸色惨白,还没从刚才的死里逃生缓过劲来。半晌,在助理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双腿依然发软。
“没伤到?”朴建绷着脸问。
“命大。”江子豪心有余悸,想冲谁发个火,但对着朴建又不敢,把头别向一旁。
“我就说了,一进这庙就要倒大霉。”群演小声说。
“瞎说什么?”赶过来的制片喝了一声。
朴建的眉头皱得挤死蚊子。刚才如果不是助理机灵,江子豪如果出事,那就属于安全事故了。
朴建一脸阴沉地叫来了道具组。
道具组脸都白了,“这里我们里里外外都检查了。这些柱子房梁都是硬木,梁柱是金丝楠木,看着败旧,但结实得很,还没有被虫蛀的现象。”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朴建指着掉下来的那截横木。
道具组嘴唇嗫嚅着答不上话。
制片与朴建,副导演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停工半天。让人从里到外把这个庙给检查检查,该加固的加固,该维修的维修,决不允许再次出现这种状况。
另一边,助理扶着江子豪:“哥,要不我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说了没事。”江子豪的嗓门猛地提高,一脸凶狠。
朴建皱了皱眉。
助理刚还救了江子豪一命,现在被他这样吼,太不知好歹。
江了豪出身豪门,背靠资本,所以才能有一个流量的身份,有机会和影帝周霁合作。平时他有点吊而郎当,但当着众人,还算克制。看来这次是吓得不轻,让他情绪坏到极点。如同个行走的□□包。
他的几个助理也都提心吊胆过来安慰他,江子豪的目光落在阮落身上。
阮落知道他要拿自己当出气筒,乌溜溜的眼睛一弯,先发制人,“子豪哥别生气,你往好处想,今天停工半天,至少你不用再NG了。”
江子豪手指发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头。那一刹那,如果他手里有武器,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地投掷过去。
江子豪的眼神这一刻如犯罪者般吓人。
第4章 “我的新娘真美。”
因为房梁掉落这个突发状况,拍摄提前结束。除了道具组要留下来检修屋屋子,其他工作人员都呈现出过节般的秘密高兴。
连周霁都少有的轻松,叫住阮落,“现在时间要,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酒店。”
因为某个原因,让阮落想尽快回到回去,但他一向受周霁照顾,也不便推辞。当下应允。
周霁又叫上平时一些比较亲近的工作人员,一同乘着他的专用车出发。江子豪一直在旁边杵着,但周霁也没有叫上他的意思。
江子豪脸色明显不太好。但到了周霁这个地位,一言一行都不用顾及别人的脸色以及心情,是以完全没有给江子豪一个眼神。
于是一辆车把阮落几个拉到一处农家乐,酒足饭饱后返回酒店。
回到镇上酒店,已是晚上十一半。所谓的酒店,也不过是旅店大小的规模,和城市里的上星级酒店不可同日而语。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外两个房间,热水全天供应。
阮落推开门那一瞬间,才惊觉一夜一早的经历已让他疲惫到极点。精神上的极度紧张,直到推开房门那一刻,才真正放松。
阮落小时候身体弱,被奶奶送到过道观一段时间,认识了几个师兄。
长大后,他上大学离开了家乡,其中一个叫陆松云的师兄,也到了大都市,过得风生水起,看风水打卦颇有名气,和阮落也保持着联系。
阮落听陆松云说过,不管是游魂还是恶鬼,他们的活动都会有界限。不会远离生前所在的生活环境。那个在他身上肆无忌惮摸索的,不论他是个什么物种,这里居离村落虽不远,但已离开寺庙范围。
这个镇子人口稠密,商业发达,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蛮荒。酒店里充盈的暖气,与人流量,也不是灵异事件的高发场所。
阮落轻轻吁了口气,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全都拉紧,然后开始脱衣服。脱了上衣,不由一回头,屋里安安静静,却呈现出岁月静好的状态。阮落意识到自己如同惊弓之鸟,有些神经过敏。
阮落这才褪掉所有的衣服,对着柜门上的穿衣镜,检查自己。
阮落那颗本来稍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到了嗓子眼。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发出些什么声音,但嗓子干哑,他全身上下都是将褪未褪的红印子。
阮落全身一紧,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虽然他心里已八九不离十,但真的看到确凿证握,还是难以接受。
这么说,自己第一次真的是给了一只不知是鬼是妖是灵......的手。
阮落不知道怎么才挪过来一个凳子,哆里哆嗦地张开脚,前前后后再次检查了,幸好除了红肿与沾了些污物,倒也没什么大碍。阮落心惊,身上还是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绯红。昨晚上,害怕惊惧,半梦半醒,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居然兴奋过。
阮落忙进了浴室,把自己全身上下冲得干干净净,皮肤搓得泛着血般的粉红,才围了条浴巾,从里面出来。
阮落擦着依然落着水珠的头发,反手把浴室门带上。吧哒一声响的时候,阮落忽然觉得一盆凉从头到尾浇了下来,当即僵在当场。
他微微下垂的目光看到在自己正前方,有道淡色的影子。阮落使劲眨了眨眼睛,那道影子其实是立起来的,是一件衣服的下摆。十分虚淡,如同立体的投影。
阮落的手哆嗦地摸到了身边的墙。不知谁给他的勇气,他的视线往上移。
就在他不到一米的前方,有道淡色虚影,拢着宽大的衣袖,站在他面前。
这个虚影裹着宽大的衣袍,显得又高又瘦,只能看个大概轮廓,面目更是无法看清。
只是淡色的影子中,似乎透着一抹红色。
阮落想起,殿宇里那樽泥塑,虽然颜色脱落,但依然清晰可见也是披了件绛红色外氅。
阮落下意识就把庙里那张横眉怒目的木雕,给移在了这个虚影的上方。
不是说所有灵体都有地界限制吗?
现在,在庙里他只是一个无影无形的灵体,现在却已有了一条浅淡的身影。
阮落如果不是背靠着门,可能会顺着门哧溜下来。心脏咚咚直响,差点要从嘴里跳了出来。胃部一阵痉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条影子和他对峙,阮落也不敢动。但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阮落扑过去,向着卧室门跑去,一拉开门,反手就碰上,身体再也支持不住,顺着门软坐在地上。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那道虚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阮落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接触这个恶灵,额头上都是水珠。有冷汗,还有头发上滴落的水珠。
影子一动,到了跟前。
“别.......”阮落一张嘴,眼泪居然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阮落虽然外表柔和温驯,但骨子里挺强,这样眼泪大粒大粒落的样子,除了小时候,长大都没这样落过泪。
这不争气的样子,让他自己也很无奈。但泪珠就是吧嗒吧嗒地砸了下来,从脸上滑下来,挂在下巴上。
眼泪直落,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更何况那道红色虚形。
阮落眨眨眼睛,有一瞬间,阮落似乎看到那道虚影正慢慢凝实,红色也越来越浓,就在他几乎以为会看到人影真面目的一刹那,随即又散淡了。
但比之前那种只是淡色的影子状态却又有些丰实。
那道灵体就坐在他身边,宽袍微抬,伸出的一只手捏住阮落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泪水婆娑中,那只手有一刻的凝实。手指直长,手形削瘦,指节微凸,和自己想像的一样。
昨晚到今天,他就是被这只手来回摸索的?惊惧中的阮落,心里升起了这个想法。
“我现在能现身时间不长,就这样还吓着你了?”一个耳边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带有几分笑意,又有几分空渺,像是从另一个次元传了过来。
阮落眨巴眨巴眼睛,才知道是这道灵体在和他说话。
他不仅能跟着自己到酒店,居然还能张嘴说话。
阮落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来,已致于忽略了对方说话的内容。
那人的手指又抬了抬,阮落的下巴又被抬高,似乎正在和对面那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