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日夏禾
方佳萝充耳未闻，低头呆呆看着地上已经碎得无法拯救的发夹，许久之后，抬起了头，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赵可心：……
方佳萝喊出了一个八尺大汉的粗糙嗓音：“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啊啊啊啊啊啊！她，她怎么敢……怎么敢……”
她气到发飙，失去理智，空手虚虚一抓，佛光一闪，转眼间，手里就握了一把大约两三米高的巨大斧头，斧身金银相错，斧头上雕刻着华丽的镂空花纹，仔细一看，竟然都是一个个梵文。
赵可心“咯噔”一声：药丸！
她当机立断，转身拦住半黑化状态的方佳萝哄道：“祖宗，收起来，快收起来！你是想把人家轰进畜生道轮回吗？！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看她肩上的功德！我们不能这么做！不然师父连夜把你丢进野狼谷！回家，回家我就给你买一百个！”
你一个禅宗班初恋女神，怎么可以随便这么暴力！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学了那么久，只会物理超度吗？！
方佳萝听她的话，稍微好受了一点，美目狠狠瞪了芸娘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施瓦辛格”，边抽抽噎噎边娇滴滴道：“真的吗？一百个？”
“是是是好好好一百个一百个。”赵可心敷衍点头，一边拉着她踩着人骨头，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刚才被方佳萝打出去的芸娘面朝下躺在地上，看起来气息全无，小小一具身体，瘦到皮包骨头，就这么孤零零躺在大雨中的污水里，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可怜。
赵可心又想到了那个七生七世的故事，心里酸酸涩涩，都是叹息，实在不想欺负这样一个孩子，刚想上前看看，芸娘却突然浑身颤抖，整个人猛地弹跳起来。
她站在雨里，就像一只水鬼。整个人看起来极其难受，不停地抱着手臂，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痛苦的尖叫。
方佳萝看着她，皱了皱眉：“换命阵开始了。”
赵可心咬了咬嘴唇，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气：“一个个的，换命也好，抵命也罢，什么山妖圣女的，从头到尾都自说自话，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孩子的意思。她想成为这样一个怪物吗？她稀罕你秦时的命格吗？从来……从来也没人问问这孩子的意思啊……”
她说到后来，免不了的哽咽，想了想，用手臂捅了捅方佳萝：“她这样的情况，如果换命真的成功了，还能变回原来那个善良的芸娘吗？”
方佳萝一怔：“她的情况太复杂了。妖、鬼、人、甚至还纠缠着罪业和功德，谁也说不准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秦时是目前最厉害的命理师，他布下的大阵……”
赵可心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断他：“佳萝……我只是假设一下啊……你说，她能……入轮回吗？”
第197章 红粉骨窟（四十五）
方佳萝偏了偏头，不确定地说：“她连命格都没了，理论上不行……但是她肩上那么厚的功德……”她慢慢抿了抿嘴，“不破不立，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赵可心吃惊道：“试……什么？”
方佳萝咬着拇指，看着毫无神志可言的芸娘，皱眉道：“赌一把，入轮回，如果运气足够好，没有被轮回系统判定为应当被绞杀的生命体，那么……来世，一定是个佛修的好苗子。”
赵可心“嘶”了一声：“风险有点大吧？”
方佳萝撇撇嘴：“那也好过她现在这个样子。”
赵可心头疼，干脆不管了，摆开架势：“快，我们做完任务再说，也好让她别那么难受。”
……
骨窟深处另一边，乔鹊背着手站在山壁的下方，脸上神情十分严肃。
江鹭池依然坐在原地，神色淡然。
乔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灵力一动，手心里就慢慢闪出了几行暗红色的符篆来，虽然很快熄灭，但他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池哥！我成功了！”
江鹭池点了点头：“我早就在你的识海里打下了标记，你应该很容易适应和操控它。”
乔鹊充满了获得新技能的快乐，个人英雄主义爆棚，原地蹦跶了两下：“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江鹭池心念一动，砗磲罗盘再次飞到了乔鹊手里。
乔鹊愣了一下，赶紧小心翼翼双手去接：我的娘喂，这可是很多个0！
即使是我！也根本赔不起！
江鹭池站起身来，走到乔鹊身后，慢慢伸出手，从后方握住了他的手掌，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次拥抱和亲密，但此时此刻，身处白骨皑皑的深坑之中，尖啸不已的怨气在四周疯狂肆虐，乔鹊的脸居然控制不住有些发起烫来。
江鹭池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凝神，静气。抱元守一。灵根吸取灵气，在丹府运转两个周天，然后对我打开识海。”
他说的，都是灵修平日修炼会用到的一些方法。
乔鹊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全身心相信着江鹭池，闭上眼睛，感受到属于江鹭池那股霸道的气劲进入自己的心口。
“你们灵修拥有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自愈能力，你天赋好，灵根纯净，我要借你的能力，修复我的内伤，加快净化怨气的速度，可能会有点难受。”
乔鹊“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可以的。而且……池哥，我刚才试过了，我还可以帮你更多。”
他把骄傲都写到了脸上，举起双手，十分活泼地打了个响指，转眼间，一个五颜六色的结界自脚底升起，快速撑开，像被按下了充气阀门的帐篷，牢牢笼罩在两人的上方。
“嘿嘿！我让驼驼给我搜了结界入门教材，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很难！但是它再难难不过微积分呀，这点小困难，休想打倒我乔鹊！用灵力单位和坐标系辅助，勉勉强强，我也能做出一个小的盾牌结界！emmm……虽然它还是有些像幻灵术，也没别的功能啦……”乔鹊不好意思地瞥了江鹭池一眼，随后又恢复信心满满，“但是还能凑合用的！池哥，你快收了结界，集中精力净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在你身边！”
萌萌的小情话随手就来，简直不要太讨人喜欢！
江鹭池的眼里漾出笑意，没有丝毫意外和犹豫，收手撤回自己的结界，手心红光一闪，连带着乔鹊手臂上的符篆印记都红光更甚。
“好。”
……
不知何时，铺天盖地的雷声渐渐收了势头，倾盆大雨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只身下细密缠绵的雨丝，最后干干脆脆地停了。
赵可心收回手，一条腿半跪在污泥里，喘着气：“这样可以了吧？应该恢复神智了？”
她累得顾不上其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岔开双腿：“我去……这个世界，真是个体力活啊……对了，”她眼前一亮，转头问方佳萝，“你任务完成没？”
方佳萝看起来比她好了太多，还是那副温柔美丽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可心姐，你说，那个小桃……到哪儿去了？”
赵可心愣住：“小桃？”
他们一路一直被情势追着跑，一会儿被一个暴雷惊到下巴掉地，都是赶鸭子上架，哪有功夫去想小桃去了哪里。
赵可心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不远处空气中滋啦啦炸开的一股电流惊到差点咬到舌头，脑袋一片空白。
雨消云霁，山间那层浓浓的雨气也在逐渐散开，仿佛眼前被拨开了一层纱幔，去掉马赛克，露出真容。
她逐渐看清了，在天坑的另一方，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仿佛正在对峙。
“糟糕。乔鹊！”
……
关键时刻，乔鹊反应极快，随手揭过一张符咒扔了过去。
他看着眼前的人，怒不可遏大声道：“池哥在净化怨气，已经非常辛苦了！你怎么可以偷袭！你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这里的怨气了，等它反噬，就算换命阵成功，你也是死路一条！小桃，我们这是在帮你！”
小桃一击不中，没有恋战，或者说，她也没有能力继续战斗了，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姣好的容颜如出水芙蓉，只是唇色格外苍白，水沿着尖尖的下巴缓缓滴落到地上。
“帮我？”她面无表情，声音也低到像要化在风里，“帮我啊……”
她叹了口气：“秦时以为，我毕生所求，便是让芸娘好好活着，他以为换命阵成功，他能了我的心愿，能减秦家之罪恶，大不了便同我一同奔赴黄泉，他以为这是我所求。”
“而你们以为，我既已化人，便贪恋这世间美好，蝼蚁尚且偷生，我总是想活下去的，是不是？”
“你们都错了。”
“我无名无姓，山野小妖，要说真有所求，只有一个。生，与芸娘相伴，死，亦与芸娘相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只是事到如今，竟已是死局。”
“我不甘。”
“我……实在不甘。”
第198章 红粉骨窟（四十六）
江鹭池看着她，语调如冰：“你想要如何？秦家犯下了滔天大错，回去之后，我会如实上报相关部门。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性质如何判定虽然艰难，但总能给此事一个了结，何况，他们也逃不过一场伤筋动骨的大劫。”
有了乔鹊的加入，他压制起这些怨气起来游刃有余，恢复了原本的脸色，目光冷静从容，不带感情似的。
“芸娘不是人类，也不是异常生命体，她本就不该存在。当年，要是没有你的妖力支撑，她活不过多久。因为你的执念，害了这么多人，生生把她留在世上千年之久，如今，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我……错了吗？”小桃的声音依然平缓倦然，只是手微微颤了颤，抱紧了怀中那把古琴，“或许吧……只是错了，又怎样呢？”
她看向乔鹊和江鹭池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任何光泽，就像一潭死水，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对，什么叫错。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芸娘就这样消失。我……”
小桃看了乔鹊一眼，突然身子一矮，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留下她。”
她毫不介意地跪倒在湿漉漉的污水里，素色的衣裙很快就从下而上吸饱深色，染出一片墨霭。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的脖颈依然挺直，容颜清丽脱俗，不显卑屈，反而有一种落落大方的可怜，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就揪了起来。
“求你们……我活不了多久了。在那之前，求你们留下她。”
乔鹊被她这一跪吓得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却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停下了，去看江鹭池。
江鹭池靠在山壁之上，盘腿而坐，闻言，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近乎冷漠。半晌后，才摇了摇头，说：“净化怨气之后，你就能取回剩余妖力，你不会死。”
跪在地上的芸娘身子一颤，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江鹭池继续说道：“你孤身一人，在荒山之中尚且能开灵智，说明天赋极佳。继续修炼，大概率能够活下去。你是树妖，比大部分妖类的寿数更长。你杀了很多人，因果制衡缠绕不休，不会允许你轻易死去。”
他的手臂一晃，快速收回了手里的罗盘，眼神如冰：“你应该知道，等怨气平息之后，你需要一个人活很久，很久。这很残忍，但这也是你应得的。”
乔鹊心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苦涩，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方面觉得小桃和芸娘实在可怜，但另一方面……心里又亮如明镜一般。
他明白江鹭池的用意。
江鹭池的话一向很少，这些话，有一大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此时的他，不光是一个任务者，更是一个执法者，也是一个老师，言传身教，向乔鹊传达着很多东西。
这是江鹭池独有的一种教学方式。
虽然不合时宜，但此时此刻的乔鹊觉得，这样不近人情的江鹭池……
帅得让他移不开眼。
乔鹊默默地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子，刚想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响亮女声：“我说……你会不会太自说自话了？”
乔鹊抬头看过去，不由眼前一亮。
赵可心一手扛着火箭筒，一脚踩着几个堆成了阶梯的骷髅，摆出一个十分刻意的帅气姿势，显然已经在那里听了很久。
在乱七八糟的枯骨和乱石之中，俨然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她翻了个白眼，心情十分暴躁地一脚把那堆骷髅踹开，边走边说：“什么生啊死啊的，你会不会太自私了？芸娘是个善良的医女，你有没有想过，她愿意看到你为了她杀这么多人吗？”
她心里狂骂“这什么辣鸡穷摇剧剧情，所以说百合崛起遥遥无期”，一边撇了撇嘴，道：“我总算是听明白了，小桃，你从头到尾都把芸娘当做工具人罢了，因为你寂寞，因为你空虚，就要把她拖着留在这个世间不放。芸娘是可怜又无辜，但那是她和秦家之间的因果。你一只妖，非要介入进去，生生把这种因果放大撕开，还陪葬了这么多人，拖到今天，芸娘身上的罪业才会累到这么高。”
好好的清新美女小百合，搞成了CP三角大乱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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