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衣杏林
倾影与南时都坐在后排,她见南时闭上了眼睛,还以为南时累极了,便自一旁取了一件外衫披在了南时身上。
进了鬼道,这速度那就是飞一样的感觉——没限速,当然也不会撞死人。
前方不少幽影见南时这一行人来,都急急得避到了路边,免得叫大佬撞死了。晴岚正开着,倏地发现前方的鬼道突然开始变宽,她心知应是遇上了什么大能出行,不过这等情况双方擦肩而过就是了,却听南时低声道:“开慢些。”
“是。”
南时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他将车窗降了下来,心想今天屁事怎么这么多。
不多时,便迎面而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华美精致,前后仪仗簇拥,一看便知道来人身居高位,果然,前方仪仗与南时一行错开后,马车便停在了南时车旁,晴岚也适时停下了车。
竹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来:“南先生,我正要去寻你。”
来人正是元松泉。
南时打量着元松泉,笑道:“我还在想今日喜鹊登门,还想着事儿应在哪里……原来是元先生当面。”
元松泉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看不出什么花纹,南时也无法判断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能从仪仗看出来不简单。
元松泉轻笑了两声,意态舒淡,口中却说:“我以为……你我之间,客套话还是少说吧。南先生累了,那我明日再登门拜访,与您叙旧。”
南时耸了耸肩,神态也轻松了些:“一口一个‘先生’的可不是我……元松泉,你的钱我收到了,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元松泉的车架旁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侍从,闻言眉目一动,却又不敢说话。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元松泉笑道:“不过是贺一贺南先生罢了……南先生还记得我,就已经是元某的福气了。”
南时:“今天我是真的累得狠了,不跟你打机锋了,要是真有事你明天来找我就行了,我店你也知道的在哪……回头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言下之意,要是没事就不用来了。
元松泉自然听得明白,他却也不恼,反而含笑点了点头:“那回见,南时。”
南时应了一声,将车窗升了上去,吩咐道:“开车。”
元松泉看着那辆汽车的踪影如飞一般的逝去,口中反复品味着那两个字:“……南时。”
等到他再也看不见什么,这才吩咐道:“走吧。”
“是。”左右应喏,他们却没有再往前去,反而另辟了一条鬼道,径自向下而去。
元松泉今日本来就是冲着南时来的,既然见过了,就没有必要再停留在人间了。
***
“师兄,我回来了。”南时觉得有些冷,便披着那件外衫一路到了池幽的院子,池幽照例还未用膳,等着南时回来一道再用。
“嗯,用饭吧。”池幽叫了起,领着南时去了厅堂用饭,南时吃了两口,便装作一如既往的模样看向了池幽,笑盈盈的点了点面前的菜肴:“今天厨房长进了,这道三鲜丁好吃,师兄你尝尝?”
不等池幽有什么反应,南时便接过了一旁晴岚递来的小碗,盛了一勺三鲜丁放在了池幽的面前。
池幽从容的取了一筷子尝了,颔首道:“是不错。”
“是吧!”南时侧脸与一旁的清河道:“听见了么?我师兄说好,清河你还不快快去赏?”
清河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屈膝道:“是,奴婢这就去。”
南时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汤,一口气灌了半碗,这才跟池幽讨饶:“师兄,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明天师兄再考我功课好不好?”
池幽眉目微微一动:“今天生意不错?”
“可不是?”南时困得打了个呵欠,身子半趴了下去,眼睛发直,视线就恰好落在了池幽那只如竹如玉的手上:“可能是注定了我今年要发财,今天生意多得我都没空坐下……”
池幽心下一顿,面上却不显:“既然如此,就回去歇着……放你一回。”
南时听了当即眉开眼笑,屈指叩在了桌面上,做了个‘跪谢’的手势:“多谢师兄。”
南时陪着池幽吃完了这一顿饭,便告辞回了房间,他叫人不用守夜,洗了个战斗澡,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池幽的那双手,明明困得半死,却左右睡不着,胡思乱想了半宿才睡了过去。
***
翌日里,南时果然睡过了头,等到接近下午才爬了起来,胡乱吃了点就去店铺里开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开市有活动所以人流才那么多,今日就明显恢复了正常工作日的人流量,步行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小猫两三只。
南时想了想,让晴岚守在一楼做生意,自己则是上了二楼,就着阳光往躺椅上一靠,摸了两本今晚要考的书背了起来。
背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跑到杂物间里头翻了半天拎了个破煤炉出来,拖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花了老半天功夫这才点燃了,这东西虽然麻烦,但是点燃了却是极其好用的,烧水炖汤煮茶,只要控制好煤球的温度,就都能成行。
南时丝毫没有任何风雅之情的煮了一壶奶茶,奶粉和茶包还是问对门奶茶铺子买的,对门人也挺闲,见没有什么生意就跟着南时过了来,指点南时应该什么时候加奶、加多少糖浆才好喝。
南时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晒太阳,手持着一把大蒲扇,又是用来点煤炉的又是拿来给眼睛遮太阳的。等到面前铜壶咕咚咕咚作响,轻烟直冒,这才笑眯眯的将奶粉加了进去,顿时茶香带着奶香就从铜壶里飘了出来,他满意的深吸了口气,将对门给的黑糖珍珠又加了进去,打算再炖一会儿。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咕噜。”突然有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南时耳边响起,他扭头一看,就见有一个小孩蹲在他旁边,眼巴巴的盯着奶茶——这小屁孩啥时候来的他都没注意到。
“想喝吗?”南时笑眯眯的问道。
小屁孩点了点头:“想。”
“还得等一会儿才好喝。”南时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杯子是之前放在客厅里的功夫茶杯,特别浅,奶茶下去便是一股子乳白的水蒸气飘了起来,连带着奶香茶香也越发浓郁了起来。
南时吹了吹,品了一口,眯着眼睛说:“嗯……好喝。”
小屁孩:“……”
南时一口饮尽,又给自己来了一杯:“嗯……有点淡,再加点糖。”
“嗯……珍珠不够多,再加一点?”
小屁孩眼睁睁的看着南时连喝三杯,眼睛都红了,感觉下一秒都能哭出声:“哥哥你别喝了,再喝就没了!”
南时笑出了声,看着小孩泫然欲泣的表情,感觉自己是真的狗,刚冒出一点愧疚之心想给小孩倒一杯,却突然听见有人也噗嗤一声笑了:“你别理他!他今天喝过一杯了!不能再给他喝了!”
一个时尚靓丽的女人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小孩将他提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你是不是想急死你老娘?乱跑什么?!万一被拐跑了怎么办?!”
小屁孩怯怯地支吾着:“奶茶……”
女人抱着小孩给南时道歉:“抱歉,没看好小孩,打扰你了。”
南时摆了摆手:“没事儿,反正我也闲着没事——来都来了,坐,我没加多少糖,喝一点?”
众所周知,‘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孩子还小’这三句话并列于国人心中最容易让人产生动摇的话第一。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女人也没有太多犹豫就应了下来。
南时从一旁拿了个小板凳让给她们坐,抬手给他们两各自倒了一杯,女人尝了一口,非常有诚意的感叹了一声:“是好喝!你都可以去开奶茶店了!”
南时努了努嘴唇,示意她看斜对门:“他们家小哥教我弄的。”
女人顺势望了过去,就看见斜对门就是前阵子火了一阵的奶茶店,顿时喷笑出声。她打量着南时的穿着打扮,往人家店门口一座还没让人赶的一般要么是老板,一般是老板的儿子:“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嗯,卖首饰古玩的,有兴趣可以逛一圈。”南时有些饿了,刚想叫倾影拿点东西出来吃,刚扭头就看见倾影拿着两碟点心出来了,倾影微笑着将点心放在了小桌上,没说什么又进去了。
南时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解解腻。”
女人给她儿子弄了一块,自己也捡了一块吃,这点心本来就是南时自己买来吃的,一口下去微苦却又十分清新,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奶茶的滋味儿,她感叹道:“这是新型的揽客方式吗……这蹭吃蹭喝的我都不好意思不进去看看了。”
南时吃好了也不想再在门外做了,当即表示:“这都让你看破了……那我只好给你打个八折了。”
女人起身和南时一道进门,笑了笑就自己去逛了。
南时本来就是随意搭个讪,指着有人吹个逼而已,并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意思,见状也没跟上,直接让晴岚和倾影去招呼去了。
或许是有缘,那小屁孩却没有跟着他妈一道,拽着南时的手指死活不撒手,南时无法,就领着他到厅堂坐下了,给他塞了一颗巧克力,小屁孩吃着吃着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哎呀,你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南时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腮帮子:“……嗯?你夸我我虽然挺高兴的,但是占着人家的身体可不太好。”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南时就察觉到了什么。
小孩眼睛黑白分明,可能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瞳仁很大,看久了就有那么几分妖异。只听他笑嘻嘻的说:“进门是客,你要客气一点,不然可没办法做生意……”
小孩看向了在一旁柜台拿着手串试戴的女人:“那也是我妈,我弟乐意让出来说句话,你不要多管闲事……嗯,不对,就是要你多管闲事,你能不能帮我妈躲过一劫?”
南时看向了女人,他一向看人先看面相,虽然没有八字在手,但是通过面相他也能看个七七八八。这女人面相挺好的,天庭饱满,鼻梁高悬,双眼清亮有神:“恕我才疏学浅。”
言下之意,没看出来有什么劫难,还挺一帆风顺。
小孩轻声说:“还没到呢……哎我不能多说什么,说了我就不能借我弟弟的身子了,时间快到了……你帮我一次,我欠你一回。”
小孩说完,眼珠子微微一动,又恢复了一派稚气:“哥哥!我能再吃一颗巧克力吗?”
南时摸了摸他的头:“你去问问你妈妈,你妈妈要是同意,哥哥就再给你一颗。”
小屁孩闻言就立刻跳下了椅子,哒哒哒的去找他妈了。
南时是真的没从面相看出来女人有什么劫难,这就说明了这个劫难还很远,没有反馈到面相上。
面相只是辅助,具体还是要看八字的。
南时思索了一下,感觉今天能搭上话也算是有缘,结账的时候顺手加了个微信,暂且搁置下去。
待到黄昏时分,元松泉应约到访。
“无事不登门,今日登门,我是有事相求。”元松泉直白的道。
南时抬眼看他,昨日在鬼道上看得不太真切,今天看真切了:“你这地位,有事自己办了,要我干嘛?”
元松泉与昔年面相有了微微的改变,这会儿就是正儿八经的帝王之相,且如日中天,实在不必南时帮忙做什么。
“人间的事情,我不大方便。”元松泉意味深长的道,他接过身边侍从手上的平板,递到了南时面前,南时顺手接了,这才发现平板上是一个人的履历,不同于普通履历,这个人从生卒年来说甚至还没出生,但是下方却简单清晰的写了他的一生。
包括何时出生、父母是谁、娶妻如何、生子如何,具体到姓名,乃至某某日遭遇什么,导致了什么,又死因为何。
寥寥几笔,却是写尽了一世。
“这是什么?”南时费解的问——这种连出生都没出生的,他也能算,但是算不到这个地步……连父母妻儿叫什么名字都能显示出来,这是人干的活吗?就是拿洛书秘图出来算,也断然没有清晰到这个地步的。
再看这个人,非要说的话,就是半岁的时候被人换了命,本来一世荣华富贵,现在却一生惨淡。
“生死薄。”元松泉轻描淡写的道。
“……哈?”南时吓得差点没把手上的平板扔了:“你说这是生死簿?!就这?”
元松泉抬手拾了茶盏饮了一口:“你又不是没下去过,做什么这么惊讶?”
南时看着元松泉的面相,一时语滞:“……你都能把这玩意儿带出来玩了,自己改两笔不就完了?”
换命是个非法的事情,但如果这真是生死薄,既然上面写了,就代表这人的命数如此,是活该他有这么一遭——当然,替他换命的那个等下地府了还是要受罚的。
“走程序麻烦。”元松泉道:“不如你方便。”
他抬手,一旁的侍从递来了一个信封,他推到了南时面前:“这是报酬。”
南时接过一捏,就知道里面是张卡,他无奈的说:“你是专门来给我送钱的吧?”
“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元松泉反问道:“那南先生给不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