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衣杏林
棺材板上, 南时的魂魄懵懵懂懂的坐着,双目无神, 显然并没有神智。
人死有蒙昧, 如果不是有怨气凝身化为厉鬼,大多数的都是这样朦朦胧胧的, 等待着黑白无常来接引,之后下了地府,经过了轮回台,到了阎王殿, 这才能恢复神智。
——不过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死者闹事,跟个智障一样的说啥就是啥比较方便黑白无常展开工作。
这一队人马进了大路, 前方执灯侍女的脚步一错,引着队伍入了鬼道。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鬼道可比人道方便得多,差不多等于没不限速且三不管的高速公路——什么?你说万一撞到其他鬼怎么办?撞就撞了呗,大佬出行,见着不躲还非要往上凑,撞死了也等于白死。
不过半个小时,池幽他们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S市飞岚山下的老巢。
说是老巢有点夸张了,其实就是池幽的陵墓。
南时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掉着进去,走着出来的,这一次则是躺着进去,能不能出来就不知道了。
池幽令人将南时的棺木放在了主墓室,他的棺木下方。
他的棺木是悬棺,由数根人粗的铁链悬挂于空中。南时的棺木一放下,棺木带动着棺材板上坐着的南时都是一震,南时的眼中的懵懂去了些,但仍旧是迷茫的。
晴岚上前将南时扶了下来,南时乖乖的拉着她的手下来,走到了一旁。
池幽飘然而起,抬手指向自己的棺木,另一手轻拂,南时的棺材板便飞了出去,一物自池幽的棺木中飞出,落入了他的唇齿之间。
这是他的陪葬品之一,招摇山秘宝,冰魄珠。
池幽落在了棺木之旁,皱了皱眉头,但仍旧是低头将口中秘宝与一口精纯修为渡于南时口中,末了有些嫌弃的抹了抹唇舌。
啧,一股子血腥气。
冰魄珠可保南时尸身不腐,修为可隐蔽地府,叫黑白无常……现在是主脑AI黄泉无法判定南时到底死亡没有。
“就这么放着吧。”池幽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让他自己待着,反省一下!”
“是。”两侧仆婢纷纷应喏,井然有序的退出了主墓室。
***
南时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总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搬来搬去,先是很热,后面又很冷,耳朵旁还不停的有类似于机械的低鸣声,那种就像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心跳归零的‘滴——’声音让他很是烦躁。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还好后面就安静了,但是也太安静了,什么都听不见,南时也没多想,就接着睡。
结果睡着睡着又觉得自己被挤得慌,好像压着了什么东西似地,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死沉死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无意识的把那个压着他的东西往外推,还没推两下,就听见咚得一声,推不动了。
啥玩意儿啊?他床这么小了吗?手臂都伸不直了吗?
南时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了侧躺着的自己。
南时:“……?”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凉的!软的!不是镜子!
“卧槽?!倾影!晴岚!师兄!救命啊——!有鬼啊——!”南时吓得立刻把人往前面一推,又是咚得一声,那个‘他’的后脑壳撞在了木材板子上,声音挺闷的,一听就很疼。
他自己也想往后退,后面也是板子,他只能死死地贴在了板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对方一动不动,宛若一个死人一样。
或许这‘死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南时居然没觉得太慌。他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叫了一声:“……妈耶。”
这乐子有点大了。
等等!他怎么就凉了?!
南时顿时摒弃了心中的成见,伸手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真的是凉的!而且凉透了!捏了一下还有点青……他皮肤什么时候这么嫩了?
再等等,为什么就默认这是自己了?
南时犹豫着爬了起来——可能他魂魄离体了?反正遇事不决找他师兄来看看就对了!
身体很轻盈,南时很快就从那一块出口爬……飘了出来。
他一出来,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南时抬头看着天空中吊着的那个巨型棺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没错了,也是棺材。
这不是他师兄的坟吗?!
生前的记忆终于回到了南时的脑门子里,他这才想起来……哦对,他被大卡车给撞了。
南时有点无法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棺材和尸体,一屁股坐在了棺材板子上——他他妈真的凉了!
他用脚提了一下自己的尸体,尸体被踢得歪了一下,随即变成了平躺的姿势,南时两只脚踩在‘自己’的肚子上,托着腮看着,有点想抽支烟。
刚这么想着,他的头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落在了他的怀里。
南时下意识捞起来一看——一个实沉的银元宝。
他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就落下了一堆银元宝,把南时砸得满头是包,南时大叫了一声扭头就跑,然而这些银元宝仿佛自带锁定功能,他跑到哪里就落到哪里。
跑了一阵,南时发现跑没用,就老老实实的把棺材板的一头架在了棺材上,自己躲到棺材板的斜角下面,就听着一阵噼里啪啦,跟下暴雨似地——有点辱暴雨了,这他妈是冰雹等级啊!
好不容易棺材板上的声音停了,南时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身子看了一眼,好家伙,棺材板连在地上的一头全是银元宝,堆得跟一座山一样。
啪叽。
又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的头上,这玩意儿沉,砸得南时脑壳子一昏,南时捞起来一看,是一瓶小瓶装的可乐。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一动,立刻躲回了棺材板下面,紧接着面前就落下了一打可乐,对,就是那种一打十二瓶塑封装的可乐!
可乐完了,后面还有什么香烟麻将可乐薯片方便面自热小火锅,甚至还有手机平板电脑外加一个有那么大的3080ti的显卡……这显卡得上万把块钱了吧?
南时正想着谁把送礼这事儿干得这么缺德,耳边就传来了朦朦胧胧的声音,是过杏仙的声音:“南小时,你一路走好……呜呜呜我就该送你上车的!都是我的错!”
……?
“兄弟别的没有,钱还是有一点的,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要是遇到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记得多塞点钱,还有这个零食你先吃着,要是不够你就给我托个梦啊!你要是不托,我就四节八礼的给你供上,跟我干爹一个待遇!”
……???
“你的尸体被你师兄他们带走了……我都不知道你师兄是谁,我至少要知道你埋在哪儿吧?我明天就回老家教会我干爹用手机,以后有问题好歹能发个短信问问呜呜呜!”过杏仙的声音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南时没看见都能想象出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
南时大概回过味儿来了。
过杏仙在给他烧纸钱。
有一说一,他突然很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给池幽烧了纸钱,回家池幽反而找借口打了他一顿了——他现在也想去打一顿过杏仙。
各色的花生巧克力瓜子方面便还在不停的往下落,南时伸手捞了一瓶可乐进来喝了一口,又拆了一包薯片,就听过杏仙又说:“南小时你要听得见你往旁边挪挪,我给你弄个大件过来!”
南时下意识的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
他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别墅……猫别墅那个大小的别墅。
南时目瞪狗呆——尤其是他的大脑还告诉他,他真可以住。
烧完了这个,过小仙终于停了他的祭祀活动,说了一句过下个月过年再来给南时烧纸钱就没声儿了。
南时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又叫了两声倾影晴岚,都没有人应他,再叫别的仆婢,也没有回应,估摸着是真的没有人在。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现在有点对自己已经凉了的事情感到有些郁闷,不懂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狗带了……他也没看出自己的面相不对啊!
而且明明之前算的时候说是留在岭南村有大好处,这什么鬼的大好处?变成鬼就是好处?
得,他给老天爷的香白上了,这爸爸不配做他爸爸,以后就是贼老天!
南时坐在自己的棺材板子上喝了两瓶可乐,干了三包薯片外加一盒自热小火锅,撑得直打嗝,还有心思看了一眼这个小火锅是啥牌子,还挺好吃。
陵墓里阴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芒。
这里是池幽的陵墓,他师兄说不定就在他头顶上挂着呢,南时也不敢多走动,老老实实的在棺材板上发呆,还玩了一会儿过杏仙送的手机和平板——过杏仙想的挺好的,还知道送个wifi和猫过来,然而这里没有电源,他只能玩玩单机。
等到一天后,这一系列科技产品都没电报废了之后,南时仍然没有等到有人来。
身体是真的很轻盈,他可以飘起来,也可以飞起来,他师兄的棺材那么高,他可以轻易上去,然而这里的材质可能有点特殊,或者就是鬼怪限定,诸如墙壁、棺材板之类就没办法直接穿过去,大门关上了,打不开,他就也出不去。
他敲了敲他师兄的棺材板:“师兄,师兄醒醒,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
他的声音在主墓室里回荡着,没有人回应他。
南时绕了一圈,他之前掉进来的那个坑已经被填补上了,他也没法从那边出去。
他手边没有卜算的工具,他就把饼干的纸盒撕成小方块,有图案的是正面,没图案的是背面,按照自己的生辰八字给自己算了半天,卦卦都显示他死得不能再死了,绝无幸理。
又过了一天,他已经无聊的把零食饮料在他的棺材板上排了三遍队伍了,甚至还大着胆子把他的尸体摆出了各种姿势:比如左手比剪刀手,右手比心之类的。
回头等到哪天他师兄的坟被挖了——啊,不是,是考古的时候,人家打开他的棺材一看:干!怎么有个现代人躺在这儿?还比了个剪刀手!
南时自己给自己脑补的笑得前俯后仰,等到笑过了,又逐渐落寞了下来:“有没有人啊,快出来……骂我两句也好啊……”
“我怎么就死了呢……想不通……”南时低声说着。
他开始思考起来了自己的死因。
他是被大卡撞了没错,但是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他之前算过,他不是个短寿的命,只有可能是中间做了什么事情,这才造成了他的死劫。
死劫很近,也很好猜,就是岭南村的喜丧鬼的那件事儿。
照道理说,那些片警如果他没管,死是不会死的,这个倾影确定过。但是重伤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会短寿,具体看杏华仙什么时候出手,要是晚一点,就伤得重一点,人多一点;要是早一点说不定就是个养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他做这事儿之前也是考虑过的,他不能给人算命,所以他根本没有告诉那些片警他们要倒霉,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还有放国歌这事儿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呢?
他又不知道国歌到底管不管用,随便试试而已,要是路边上刚好来个人,手机里刚好在放国歌,难道死劫就要应到路人的头上吗?
这真的不合理。
南时气得把可乐瓶往地上一砸,可乐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滚远了去。
他侧脸看向棺材板上一溜儿各色饮料瓶子,他这会儿还有理智斟酌着一会儿把这些瓶子捡回来得要多久,半晌觉得这工作量还行,便一挥手将所有瓶瓶罐罐的全拂在了地上。
瓶子滚动着,最后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池幽从暗处中闲庭信步般的走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可乐瓶,凝目看向南时,呵斥了一句:“放肆。”
南时一见到池幽就从棺材板上跳了下来,可能是好几天都被关在这个地方,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清河在池幽的身侧,见状就要上前一步阻拦,池幽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紧接着南时就扑进了池幽的怀里,一把抱住了他:“我的妈!你怎么才来!”
池幽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清河,找人来看看少爷怎么了,他怎么对着我喊母亲。”
南时抱到了人,才觉得心下安稳了起来——不开玩笑,现在面前是只狗他都想抱,别说是个人了。
他放开了池幽,又去抱了抱清河,这才笑道:“师兄!我脑子没病!我就是感叹一下您怎么才来!”
“看见你们我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