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关暗度
“弹指之间,红烛也长大了。”
他们说着陈红烛的事,好像十分关心爱护, 而陈红烛还在戒律堂, 今晚才被允许出门。
卫湛阳身穿灿金礼服,带领一众卫家族人,站在逝水桥头接受宾客祝福。
礼节繁琐,贺词无趣, 他笑得嘴角僵硬,正觉有些头脑昏沉, 忽听华微宗的道童高声唱喏:
“仙音门到——”
众人瞬间清醒,一齐转头。
好像一阵春风拂面,吹来阵阵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那是妙、妙烟仙子。”有人喃喃, “咱们都沾了湛阳的光啊。”
妙烟不仅美,而且出尘脱俗。
她清瘦高挑, 今日穿一件湖水碧的纱裙, 垂及脚踝。
莲步轻移之间, 裙角如水波泛起涟漪, 像一副水墨画。
微雨扁舟独行, 水澹澹兮生烟。
众人呆怔却不止因为她。
妙烟身侧的女子, 许多人第一次见。
她肌肤如玉,朱唇如丹,五官秾丽而不媚艳,反倒长眉挺鼻,有三分英气。
华服曳地,云鬓高堆,金步摇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
乍现眼前,像一副浓漆重彩的牡丹。
两人本来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但妙烟身后一众女修皆学她打扮,衣裙样式、颜色皆相似。
一眼望去,延绵水墨长卷中,一朵牡丹炽烈盛放,独占鳌头。
于是水墨颜色转淡,只能看见牡丹。
“我只知这世间有千娇百媚,万紫嫣红,却不知还有如此美人。”卫湛阳喃喃,“可惜我要娶陈红烛。”
“妙烟仙子确实无人能及。”身旁有人道。
卫湛阳摇头道:“妙烟我从前见过,我是看妙烟旁边的美人。”
身旁人不赞同:“她虽美丽,可冷冷冰冰,脸色没一丝笑意,远不如妙烟仙子温柔完美。若能让我选,当然还是妙烟仙子更好!”
虽然隔着十余丈,他们谈论声音极低极隐蔽,却没有传音。
何青青耳朵微动,眼风一转,瞥了瞥淡然如故的妙烟。
修士耳聪目明,她知道妙烟和其他人一样能听到,只是假装听不到。
似乎修真界默认,评论女修不必传音,低声避开就好。
何青青忽然冷下脸色,缩地成寸,一步走到众人面前。
“啊。”她身后侍女惊呼,急忙跟上。
妙烟脸色一变,停步不前,眉头微蹙。
仙音门的队伍不得不停下。
众人一惊,不知她要来做什么,方才比较妙烟、何青青的那人尤其惊惶。
何青青道:“这位道友,华微宗瑶光湖冬日结冰,平滑如镜,你可去过了?”
“还、还不曾去,仙子何意?”
“快去照照镜子吧。”何青青摇头,“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你!”那人会意,脸色涨红,“你身为仙音门弟子,怎可口出粗鄙之语!”
仙音门女修一贯以妙烟仙子为榜样,何时出了这种异类。
何青青道:“我如何说话,我师父都不管,你能管教?”
“这位仙子,方才得罪了。”卫湛阳行礼,“我向你赔罪。”
何青青转头打量:“你就是陈红烛的未婚夫?”
“正是……仙子笑什么?”
他本来气恼对方不留情面,只是心知理亏,不得不当众展示风度。
但美人一笑,刀光剑影化作绕指柔,一时呆怔了。
何青青笑道:“我听说你临的‘英雄帖’,已经有十分相似啦。”
昔日登闻雅会书试,若无宋潜机写英雄帖,应属卫湛阳的石壁留书最出风头。
书圣在摘星台请众考生观帖看字,卫湛阳不得不服,回家闭门苦临四句残诗,终于练得一气呵成,字形与原帖毫无二致。
以此证明自己不输宋潜机。
此时听美人笑问,卫湛阳甚为自得,轻咳一声:
“英雄帖,原也不难。仙子若喜欢,我写给你看。”
何青青笑意更深,低声快速道:
“你不喜欢陈红烛,却不敢违抗婚约,此为无胆。”
“你想做卫家少主,却没有联姻之外的办法,此为无谋。”
“如此无胆无谋之人,也不必学什么‘英雄帖’啦。”
乍看两人言笑晏晏,但卫湛阳身边人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怒发冲冠:“你大胆!”
却被卫湛阳横剑拦住。
何青青说完便走,卫湛阳喊道:“仙子且留步,还不知……”
何青青回头瞧他一眼,眼眸微眯。
身后侍女战战兢兢唤道:“大师姐。”
“青青师姐。”妙烟的声音恰好响起。
“走吧。”何青青转身而去,裙摆随风,毫不留恋。
卫湛阳目送她走过逝水桥,直到被云雾遮掩,消失不见。
他痴痴怔怔道:“原来她就是仙音门大师姐,何青青。听说仙音门现在的灵石矿,一大半都由她管理,她还训练出一批外门心腹,怪不得什么也不怕。”
“你贯来骄傲,遭同辈女修当面侮辱,你不生气?”身旁人暗推他一把。
卫湛阳道:“你不懂。她能与我说这么多话。一定是待我不同,想吸引我注意。否则刚才那么多人都看她,她为何不理旁人,专门过来与我说话?”
“若非妙烟仙子拦着,她就要打你了吧。哪里待你不同?你不是不喜欢陈红烛那种骄纵女修吗?”
“但她生得太美,这就叫‘唯有牡丹真国色’,‘任是无情也动人’。”卫湛阳怔怔道。
……
一日热闹散尽,月亮悄然挂上墙头。
华微宗新一届外门弟子还未招,外门寝舍寂静如坟。
宋院小径杳无人迹,荒烟蔓草之间,未消的积雪痕迹斑驳。
那扇门上了锁,朱漆褪色,铜环锈绿。
陈红烛走出戒律堂,本该回琉璃殿,不知为何游荡至此。
但见桃树老枝盘虬,树影投在白墙上,线条凌厉而萧索。
墙上还有一位女子的背影,柔美绰约。
陈红烛停下脚步。有人比她来得早。
那人身穿锦葵红的华服,青丝在月光下闪烁光彩,瀑布般覆满肩背。
陈红烛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眼熟,正欲开口,那女子已经回头:
“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陈红烛不认识这张脸,却记得对方的声音。
她怔了怔才出声:“何仙子好。”
何青青立在宋院阶前,令陈红烛生出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之感。
好像她们昨天还并肩坐在石阶上等人。
“我,我相信他。他让我等,我就等。”
“我赌他今晚不会回来的,我也等。”
而今桃花凋零,石阶覆满青苔。
世事难料。
此一时,彼一时。
只有宋院墙头明月依旧,青山如昨。
何青青也打量陈红烛,对方没有穿从前的红衣,披着一件白袍,通身素净,鬓边无一根珠钗,不像明天就要订婚的女修。
陈红烛低声道:“我听说,你今日在逝水桥上,骂了人。”
何青青满不在乎:“人是我骂的,你恼了?”
几句口舌之争,原本不会传得沸沸扬扬。但在订婚大典前面斥未婚夫,便有不给华微宗面子,不给陈红烛脸面的嫌疑。
陈红烛却摇头:“不,何姑娘。我知你好意,我心领了。”
何青青心中一动:“你明白,也不枉你我曾在此地,同对一场月光。”
陈红烛默然。
她们数面之缘,且立场不同,远称不上朋友。
但今日旁人说尽祝贺,只有何青青替她说一句话。
何青青忽问:“你觉得,他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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