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关暗度
淅沥雨声更助长楼中声势。
众人痛斥纪辰罪状,借酒意互相壮胆,言辞冠冕堂皇。
仿佛方才与纪辰喝酒作乐、准备伺机偷袭的不是他们。
宋潜机叹了口气:“早些各回各家罢,雨要下大了。”
这样的天气,该听花草喝水声音,不该听人叫骂。
话才出口,众人愕然看着他。
难道他们喊了半天,这人只听见窗外雨声。
“下大不好吗?”忽有人接道,“天南洲春雨剑张芦,请教高招!”
声音从一楼响起。一道雨丝般的剑光随之飘了上来。
群情激奋,总要有人打头阵。
最先出手的人固然风险最大,但也最出风头。
以后别人提起这场屠魔之战,永远绕不开赞他勇猛无畏。
剑光已到宋潜机身前,直取命门。
剑气轻疾寒凉,像窗外夜雨随风而至。
同时有两人不甘落后。一柄赤色长刀、一根银色锁链打向宋潜机背心。
“既已拔剑,不必自报家门。”宋潜机的手握上剑柄。
剑修的剑就是自己的名。
一剑出鞘,对手就该认得,何必要自己讲出来。
春雨剑借漫天雨水之势,占尽天时地利,带动另外两人的长刀、锁链,威力更盛。
而纪辰作壁上观,更显宋潜机势单力薄。
众人屏住呼吸,正要看他们如何相斗,但他们没有斗。
“轰!”
只有一声暴鸣。
刺目光彩从宋潜机剑鞘中绽放,似夜空闪电、月下秋水。
众人下意识闭眼一瞬,睁眼只见春雨剑脱手、长刀崩飞、锁链断裂。
三道人影一齐飞出,直直撞破屋顶。
梁木倾塌,碎瓦爆裂。
风雨从屋顶大洞狂涌进来,甚凄凉。
一道孤独剑光,斩断三件本命法器。
“孤光剑法!他、他是宋潜机!”
“宋潜机怎么会在白凤郡?”
“听说他最近在收集炼器材料,要炼制一柄本命宝剑。白凤山特有的凤凰火种乃上品炼器之火,他应是为此而来,途经此地!”
一批人一边传音,一边悄悄摸黑离开,恨不得今夜从未进过凤仙楼。
他们来到这里,要么收了纪家的好处,要么想为修真界除害,以此扬名。
还有人想看热闹,或存着捡漏的侥幸心。
既无深仇大恨,没人愿意把命搭上。
短暂惊惶后,留下的只剩十余人,皆是元婴期,且与纪家有旧谊。
一老者镇定道:“阁下为何来淌这趟浑水,纪辰许了你什么好处?价钱能谈吗?”
他身后三人向宋潜机抱拳,态度客气。
宋潜机收剑:“纪辰是我的朋友。今晚不谈生意,我得带他走。”
老者沉吟。
话说到这里,没有动手,意味还有商谈余地。
“啪、啪、啪!”一阵清脆掌声响起。
今夜原本的主角靠着窗框鼓掌,衷心赞美:
“不愧是百战不死宋潜机,我竟有这么厉害的朋友,看来我今晚不用死啦。你们千里迢迢地来,又能奈我何?”
宋潜机眼前一黑。
有纪辰挑衅开嘲讽,没有打不起来的架。
“纪家现任家主,也是我的朋友!”那老者飞身近前,一掌击向纪辰,“你以为谁都怕宋潜机?”
另三人早有准备,一齐向纪辰出手。
为防宋潜机阻拦,他们速度极快,且出全力一击,力求一击杀敌。
宋潜机见纪辰手指微动,无端心中一沉,惊喝:“别过去!”
四人恍若未闻,已近纪辰身前两尺半。
纪辰抬起手,拨琴弦一般,轻轻拨动了什么。
“啪嗒啪嗒。”
如雨点落在屋瓦,一阵血肉碎块落在地板上。
宋潜机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四人被无数道透明阵线割裂,化为一摊碎肉,拼不出人形。
一声惨呼也没有。
“不好意思,刚才闲着没事,拉了几根线。”纪辰移开脚,不满血污弄脏他的登云靴。
其余修士见状目露惊恐,匆匆告辞。
此情此景,谁还顾得纪家的家族恩怨。
一片狼藉的凤仙楼中,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而立。
纪辰依然靠着窗框,表情闲适,好像脚边不是一堆碎肉断骨,而是一簇簇鲜花。
宋潜机怒喝:“你干什么?!”
前世孟河泽和纪辰到底有什么毛病?
一个喜欢拍碎人的脑袋,一个喜欢把人割成碎块。
回千渠都去地里拉磨,碾不碎麦粒不准吃饭。
纪辰无辜地笑了笑:“像你那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我竟不知,百战不死宋潜机,还是心慈手软之辈。”
他说完,两手轻轻一撑,翻出窗外,像只燕子消失在夜雨中。
……
“你不是生气了吗?还跟着我干什么?”
纪辰回头望,隔着细密雨帘,宋潜机缀在他身后不远处。
“我是你朋友。”宋潜机再次说。
“哦对,差点忘了。那你跟吧。”
话虽如此,纪辰默默提气。
两道残影在雨中追逐。
一个修士可以整晚不睡觉,却不能时刻精神高度紧绷,也需要打坐调息、梳理灵气。
自纪辰进城,纪家每晚都派人跟踪他,始终跟不上,没探出他的落脚点。
纪辰略有些自得,直到今夜遇见甩不脱的宋潜机。
他是阵师,对空间的理解超出其他修士。为何宋潜机的遁术身法比他更胜一筹。
纪辰回头,第一次露出恼怒神色:“你还跟得上?你不累吗?”
宋潜机悠悠道:“我第一次来白凤郡、进白凤城,且当逛街了。”
纪辰拿他没办法:“随便你!”
雨渐渐停了,雨云仍遮着朦胧月亮。
两人又绕了些路,七转八折,最终宋潜机与纪辰并肩跳过一堵围墙。
墙内雕栏画栋早已破败,廊下遍布蛛网。只有满院花草野蛮生长,郁郁葱葱。
“这是纪府中?”宋潜机诧异。
“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纪辰道。
宋潜机心想你不是嫡子吗,怎么住在临街的偏院。
纪辰自得道:“我在他们的防护阵上,开了一道‘门’。”
原来纪辰每夜歇在此处。
纪家人岂能想到,纪辰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随便坐,别客气。”纪辰从储物袋取出软榻锦被,放松地躺上去。
宋潜机跳上屋檐,抱剑警戒。
雨后清风吹开夜空浮云,露出朦胧的月影。
满院草木簌簌。
“为什么把时间定在三天后,惊蛰夜?”宋潜机问。
纪辰闭着眼睛说:“惊蛰好啊,万物萌动,春雷始鸣,正适合开阵,尤其是杀阵。”
“那清明不是更好?清明风至,你不是更擅长风雷阵吗?”
纪辰的笑声传来:“一个疯子做事,不讲道理,不问因由。”
宋潜机想了想道:“惊蛰那天,是你妹妹的百年忌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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