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矜
他甚至隐约能够看到,自己肚子上的衣服布料,被那个东西顶得动了一下。
老李脸色煞白,脑海中,祁寒雨刚才的话回响着。
“爷爷……您有感觉到您的肚子里,有什么,嗯,不属于你的东西吗?”
瞬间,肚皮下那个东西再次顶了一下,这一次有点痛了,老李叫出了声,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凸起。
他狂流着汗,喘着气,手成爪状,想要去抓起自己的衣摆,想要看看肚子里那到底是什么——却不敢!
就在这时,电梯忽然停下,门打开。
外头的人看到他这幅狰狞地低头看着自己肚子的模样,被吓了跳。
回过神后,嫌弃道:“干什么呢,发病啊?”
老李也被吓了跳,脸色青白地抬起头,只见一个与他有八分像的年轻男人站在外头。
那年轻人看他这样,似乎又觉得有点滑稽了,嗤笑一声,而后便双手插着裤兜,冷冷道:“等你半天了,一个老头大半夜的在外头干嘛呢?不会还花天酒地的吧?你儿子我都快饿死了,有这钱还不如给我用!”
第10章
电梯门内外,两人安静对峙。
老李还保持着靠在墙上,脸色青白,表情狰狞,没回过神的模样。
而外头那年轻人双手插裤兜,神情冷漠,明明是来讨钱的,却有点不耐烦。
眼见着老李没出电梯,电梯门重新要合上,那年轻人上前一步就用脚挡住了电梯门,脸色阴沉了下来:“干嘛?想逃?”
老李回过神,拼命喘着气,惊疑不定地道:“你、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这是他前妻的儿子。
前妻嫌弃他没钱,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受不了跟他离婚了,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家,从那时候起,老李就一个人生活。
听到这话,年轻人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笑了声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捻了捻:“装什么傻呢?我钱用光了,我妈又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你是我爸,不给我点钱花花,难道让我死吗?”
老李心里头一梗。
他和前妻、儿子的关系,非常差。
这事得从好多年前说起。
他和前妻离婚两年后,就听说前妻结了婚,找了个小老板,日子过得不错。
那会儿心里还有点酸——毕竟老婆跟人走了也就算了,但就连他那儿子,竟也跟他妈妈一样嫌弃他是穷鬼,两年间没来看过他,从未提过一句想爸爸,找到新爸爸后,更是跟在人家后头一个劲“爸爸”“爸爸”地叫。
——没错,老李心里郁闷,当初偷偷跟在人家后头看着呢。
可他没什么志气,当不了大老板,只稀罕稳定舒服的日子,这又能怎么办?
人各有志,这词拿来形容他和他妻子儿子可能有些不太对,但大致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老李接受现实后,也就正式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孤寡老人。
没想到前妻的好日子没过多久,结婚五年,她那新老公就破了产,欠了债,跳楼自杀了。
前妻带着儿子四处逃窜,躲着讨债的人,躲到后头实在无路可走,竟重新找上了他,哭着跪着求他帮忙。
毕竟是曾经相濡以沫过的人,更何况有儿子呢,老李心一软,就收留了母子俩,帮了一段时间。
他还天真的想着,也许他们这破碎的家庭能重组呢。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
这母子俩,是一个无底洞。
他们欠着外债不说,前妻自己和小老板结婚才五年,就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一不顺她的心就发脾气,大吼大叫,甚至打人。
儿子呢,更是变得跟一个混混一样,每天不好好读书,拿了钱就去赌,或者泡女生,曾经甚至差点把女孩子肚子搞大,被人家家长打死。
老李心想,这都叫什么啊?
他想要稳定舒服的日子,每天遛遛弯,逗逗鸟,他希望有一个妻子能每天跟他唠嗑,散步,一起睡觉,他希望有一个小孩,他对孩子的要求不高,小孩只要长得健康,思想端正,每天能活得快快乐乐就行。
然而一切都破碎了!
他只有一个唯利是图,疯疯癫癫的前妻,和一个如同讨债鬼一般的混混儿子!
朋友都劝他不要念旧情了,赶紧跟这母子俩断了,不然接下来的日子有他受的!
老李挣扎了一段时间,回想起这几年来母子俩的不闻不问,亦清醒了脑袋,找了个机会和这母子俩说清楚,把他们赶出了家门——
然而一旦被鬼缠上了,又哪有那么容易甩掉呢?
这几年来,老李试过拿扫帚赶,试过报警,试过搬家,却从未逃脱过这母子俩的魔爪——
他从来找不到这母子俩的踪影,而这母子俩一旦缺钱,就会闹上他的门,搅得他不得安宁!
此时此刻接近十点,邻居对门近,老李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他也实在不想给钱。
他一直是这个原则——如果怕闹事就要给钱,那他不就再次走上老路了?!
老李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没钱!”
他的儿子李叶林也知道会听到这句话,嘴一撇,笑得极其阴沉:“没钱?没钱把你的手机卖了啊,把房子卖了啊?你能没钱,骗谁呢?!”最后一句用的是吼的。
老李微微一抖,气也上来了,瞪大了眼睛道:“你少来这一套,说了没钱就是没钱,老子没你这儿子,别来给我讨债,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以往老李这么威胁,五次里有三次能逼得这小鬼走人——但那种时候往往也是这小鬼没这么缺钱的时候,真缺钱了,他就会变得非常难缠。
不凑巧,今天显然是后一种情况,甚至比后一种情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李没做防备,突然被李叶林猛一拽拽出了电梯间,没站稳直接“咚”一声跪倒了地上,登时两只膝盖生疼!
他身体不太好,一年前被电瓶车撞过,左腿还骨折过一次,从此就留了点病根,虽然走路时没什么异样,可这会儿双膝一撞到水泥地,就疼得他耳朵都快听不见声音了!
李叶林当然知道他当初出过事儿,可他要是在意老李身体,他还能成为一个讨债鬼?
不顾老李脸色煞白,痛得人都蜷起来的模样,他直接揪起老李的衣领,眼睛通红道:“别给我废话,把钱拿出来,不然你今天别想完!”
老李喘着气,只觉得头晕眼花!
这小鬼不对劲,老李想着。
他肯定、他肯定又去赌了!欠了新债了,才急得红了眼!
李叶林没耐心,他用力晃动了下老李的衣领,威胁道:“给不给?你再拖下去,小心我不顾你是我老子,直接揍人了啊?”
老李气急道:“你当我是你老子过?!你这是对老子的态度?!”
“我草,还跟我讲态度了是不是?”李叶林的脸狰狞了起来,真正地犹如恶鬼,他阴森森道,“看来你真想挨揍了啊?你也不想想你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我几拳?你不想去医院躺个十天半个月吧,啊?”
老李急火攻心,额头上青筋暴起,嗓子都破了音:“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电梯间顶上灯的灯光晃过老李的眼睛。
老李喘着气,只觉得头脑发胀,满脑子想着——
老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老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心脏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重,老李浑身颤抖,只觉怒气、悲哀、绝望,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蓦的,“咕叽”一声,他肚皮底下的那东西,再次动了一下。
被老李骂着,李叶林也没什么感觉,反正他破罐子破摔,甚至还想笑。
“有病吧,敬酒不吃吃罚酒。”吐了口唾沫,他的目光狠厉起来,提起拳头就想砸下去!
然而就在他的拳头砸下来的这一刻,电梯间顶上那盏灯闪了闪,灭了。
李叶林被吓了跳,拳头半路刹停,他抬起了头!
灯一灭,电梯间就黑成了一团。
除了李叶林身后楼梯间转角那儿的逃生提示灯发出了幽绿色的光,就没有了其他任何的光线,怪诡异的。
李叶林这人说胆子大吧,那确实大得随时敢抄家伙打群架。
可说他胆子小吧,却也小的连黑都怕。
这突然灭灯的情况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被迫缓了缓,低声骂了句“艹”,松了老李的衣领就想去墙上摸灯的开关。
老李倒在了地上,咳嗽了两声,蜷起身体想爬起来。
李叶林那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摸了一两下没摸到开关,暴躁地又骂了句:“艹!什么破东西!”
话音落地,他突然就感觉到后颈有一抹冰冷的气息拂过。
李叶林差点跳起来,条件反射地捂住后颈转过身,想骂谁他妈朝他脖子吹冷气呢!
可转身转了一半,他就僵在了那里。
……是啊,谁、谁能在他身后,朝他吹冷气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瞬间,鸡皮疙瘩一粒粒冒了起来。
他听到了老李的抽气声,那距离大概离他有一米多远,在他的侧面。
李叶林的心脏开始狂跳,手脚冒出了冷汗。
心中仿佛生出了一种预感。
有些东西吧,明知道不该看,可还是忍不住。
人类似乎就是这样,永远对未知的,诡异的东西,感到害怕,却又好奇,本能一般的就会往深渊冲去。
而李叶林也这么忍不住一点一点,僵硬地,木偶般地扭转身去,转动视线。
黑暗的视野中,隐隐约约移过白花花的墙面、电梯四周的花岗岩、电梯门,然后就是对门邻居的门外鞋柜,坐在地上紧靠着鞋柜,抬着头,瞪大眼睛惊惧看着什么的老李,和——
和静悄悄伫立在他与老李之间的,一道黑乎乎的,巨高巨长的影子。
李叶林抬起头,呆住了。
那影子顶到了天花板,细细瘦瘦的,像是一个巨人,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着脸。
“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幽绿色的逃生通道灯光被“她”全然挡住,只能从两边艰难地照射进来,为这狭小的空间,提供些微的光亮。
寂静的一瞬间,空气仿佛成了一碗静止不动的黑色墨水。
他和老李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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