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南舟:“很久了。你应该也是游戏玩家。”
干尸:“……”
南舟:“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干尸:“……”
南舟:“你好?”
南舟的锲而不舍,让他明明看上去清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显得极为生动可爱。
独腿锡兵把江舫放下,一步一步蹦跶着,又去书架深处找李银航了。
游戏结束了,缓慢地从书中吸纳回自己记忆的江舫含了淡淡的笑意,走上前去:“在聊什么?带我一个可以吗?”
南舟停下了和干尸的单方面聊天,看向了江舫:“你刚才很危险。”
“大意了。”
江舫彻底解散了在殴斗中松散开来的蝎尾辫,一边重新编弄,一边轻描淡写道:“本来计划只被吃到十九岁。最多到二十二岁。”
变数,就落在半个小时一巡逻的锡兵身上。
如果棋局能够一击翻盘的机会,出现在锡兵不能出动的半小时内,那才是最稳妥的。
南舟还是不赞成他的冒险举动:“还可以再等等。”
江舫无所谓地耸耸肩:“它们已经决出三盘胜负,我才等到了这个机会。错过这次,谁知道再等到一个理想的‘将军’局面,还需要多久?”
说着,他轻轻歪了头,又对南舟露出一个灿烂无匹的笑容:“再说,我信任你,不是吗?”
不知为什么,南舟好像不大愿意直视他。
他含糊应道:“唔。”
然后,他把膝盖上的江舫的书递还给了他。
江舫接过来:“你有偷看吗?”
南舟摇头:“没有。”
江舫:“……”啧。
他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沮丧。
这是江舫在这场游戏之外,给自己设置的额外的赌局。
他赌南舟的好奇心,会让他去偷窥自己的秘密。
自从和南舟在巴士上重逢,江舫就一直想,是告诉他那段过往,还是休提往事,从零开始。
有些难以诉之于口的事情,他想让南舟看到,又担心他会看到。
所以,他选择借着游戏,冒一次险,将自己的心事和记忆全盘托付到南舟手中。
他赌南舟会看到。
但是,自己又一次输给了他。
……不知为什么,每一次,江舫想要和南舟赌上一颗心的时候,都必然会输给他。
江舫暗自失笑,接过书来时,指尖却微妙地一顿。
大概是因为他故事的十分之九都被书吃了去,让它吃了个九分饱,又逼它尽数吐出来,它的心情不是很好。
所以,江舫的记忆恢复得有些缓慢。
当回忆重新注入脑中的时候,会带有一丝丝的陌生感,所以江舫花了些时间去适应和厘清。
故事还是文字时,是用第三人称的视角讲述的。
在无数快速闪回的记忆片段中,江舫突然发现,自己九岁之后的记忆里,多了一点奇怪而陌生的内容。
——他似乎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上,拥有过一栋建筑面积约20平米的疗伤树屋。
“房子是江舫和他的父亲与母亲一起建造的。”
“房子里有吃不完的甜点、水果,有玩不尽的玩具,有看不完的书,有江舫一家人的合照,有温暖的、安全性很强的壁炉,有一张世界上最柔软的床、一床最柔软的毯子。”
“在这之后,每次遇到痛苦的事情,他都会躲在这里。”
“在他伤心时,天会为他下一场雨。”
“雨落在木制的屋顶上,火在安全木炭上燃烧,发出舒服的白噪音。”
“他在雨声和火声中安睡。”
“一觉醒来,所有的痛苦都淡去了。”
江舫微微皱眉。
这段记忆的内容,和他的逻辑相悖。
他原本的家身在一片钢铁森林里。
在离家几公里的地方,的确有一片森林公园。
小时候,父亲带着母亲和他去那里野过餐。
但自从九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回忆了。
他奔波在基辅的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
他要送母亲去戒酒和戒药中心,哪里有余裕去为自己买床和毯子?
即使真的有这种理想中的港湾,他也无暇栖身。
至于和父母的合照,更是无稽之谈。
在一次酩酊大醉后,母亲烧掉了家里所有和父亲的合影。
十岁的江舫想藏住最后一张放在钱包里的照片,也被濒临疯狂的母亲夺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照片连带着父亲买给他的钱包,一道被火吞噬。
总而言之,小孩子才需要这种受了打击后、一头栽进去睡一觉,心里的伤就能自我疗愈的树屋。
……
不过,这段怪异回忆的源头,并不难找。
只稍想一想,江舫银色的眸光略微一低,一段暖意便攀上了心头。
有一个人,拿到了他的记忆之书后,想为他捏造一段温暖的回忆。
那段他盖着世界上最柔软的毯子、睡在世界上最柔软的床上的虚假记忆,是温柔的铅灰色。
……颜色像极了南舟这些日子画素描时的铅笔。
江舫的心尖被这一点温暖灼到。
隐藏在暖意后的微微刺痛,让他几乎有些心慌。
为了掩饰心底那近乎失控地吻着他的心的情愫,江舫故意摆出不在乎的姿态,笑问:“还说没有偷看?”
南舟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没瞒过去。
看来,这本书并不会吸纳和同化本不属于原主人的记忆。
于是,他诚实道:“我没有偷看。”
“我是用目录找到了你九岁的位置,用笔挑着空白的地方写的。你的其他故事,我有好好挡着,一眼都没有看。”
江舫没想到,越是和南舟说话,心里越是抑制不住地喜欢。
情到临头,他就是无法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
因此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始挑那个美好故事的刺:“怎么会有人在树屋里点火?”
南舟:“我说过,那是安全的壁炉和木炭。”还强调了两次。
江舫:“甜点和水果,是你想吃吧。”
南舟:“嗯。那样很幸福。”
江舫:“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天不会专门为他下雨的。而且,下了雨,树屋会发潮。”
南舟:“我知道。但下雨的声音会让人心情安静。我想让你的故事里下雨,它就要下雨。”
江舫失笑:“那是童话,不是现实。”
南舟:“我知道。”
南舟:“可我想给你童话。”
江舫哑然。
他半笑半认真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是怎么长的啊。”
那样孤独、绝望、污黑、没有尽头的泥潭里,为什么会开出这样一朵温柔的花?
南舟则拿出他一贯的十足认真,答道:“一天天长的。”
南舟想了想,结合自身的经验,又说:“童话故事,有些是假的,有些说不定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它就永远不可能是真的了。”
江舫用心注视着南舟眼下的那枚泪痣。
他以前曾经相信过、后面又拒绝去相信的童话,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脸颊温热,眼里有光。
江舫终于重新真心地笑了。
“好,我相信。”
木房子的回忆被自动修正,逐渐从江舫的记忆中抹去。
但这一点温暖却驻在了他的心尖。
有了实体似的,毛茸茸,暖乎乎地蹭着他。
像是一只家猫。
突然,书架迷宫内,那个独腿锡兵歪歪斜斜地从书架上方探出了头来。
它恼羞成怒道:“请让你们的朋友好好出来,不要再藏了!我向她解释说游戏结束了,可她不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