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什么?”只有高三生困惑地问道,“他是看起来很疯,可是什么黑漆漆的?什么大的?”
这次换木慈跟余德明一起转头惊恐地看着高三生:“你看不到?”
“看到什么?”高三生眨眨眼,迟疑地问道,“你早上说的褪色人?”
木慈稍稍冷静下来,他突然想到,就在刚刚自己跟余德明都被恶意所吞噬的瞬间,这个年轻人却完全不受影响。
他们找了个沙龙坐下梳理思绪,木慈开始寻找二人跟高三生的不同点。
都是男性,PASS。
都已经超过十八岁,PASS。
还在上学跟已工作?
“不是说小孩子反而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吗?”余德明陷在沙发里,一改平日唯唯诺诺的形象,看上去几乎要仰天长啸,“为什么到我们这儿正好反过来,既然要保护孩子,就别让他来啊!”
而高三生对自己的不合群也感到非常惊恐:“殷和……殷和当初也是不合群,难道……难道接下来死的人就是我?”
木慈敲了他一记:“那左弦怎么说,他哪里不合群了?难道是智商跟我们不合群吗?别乱猜。”
高三生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共同点……共同点。
木慈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件相似的事,昨天他跟余德明都感觉到画像的变化,只有高三生没有反应。
“是画!”木慈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险些被自己盘起的腿绊倒,好不容易抓住扶手稳定下来,把麻花似的两条腿松开,他才激动道,“余德明是前天的模特,我是昨天的,被画家画下之后,我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可你没有被画过,所以你感觉不到!”
余德明喃喃道:“是……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是琳娜跟杀马特他们俩,不是也……”
“恐怕他们俩早疯了。”木慈冷静道,“你不觉得他们性格变得很诡异吗?”
高三生却道:“等一下,那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我们不应该跟着画家去画画?可是不跟着画家走的话,我估计那个管家又要发疯了。”他年轻的脸庞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显然对管家方才的疯狂心有余悸。
“……”
就算推理出来,知道真相,同样是无能为力。
木慈的肩膀立刻垮下去,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左弦,对方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妙招,知道庄园的食物有问题后,就想出去外头的乡村购买更安全的食品。
如果他还在的话,说不准会有什么办法。
与此同时,高三生也闷闷不乐地说道:“虽然那个叫左弦的人有点讨厌,但是我现在居然还怪想他的,觉得他总会拿出好多办法来的。可我们现在到处都找遍了,别说把他救出来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等等€€€€
画家,左弦……他前往所在时,已知要受苦难。
灵感仿佛一道劈啪作响的火花,瞬间掠过木慈的大脑,他倏然激动起来:“我知道左弦在什么地方了?!”
“啊?”余德明没能跟上他的节奏,一脸迷茫地坐在原地,“发生了什么?”
“我们不是哪里都找遍了。”木慈努力冷静下来,可还是难掩脸上的喜悦,“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剩下的两人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阁楼!”
象征着禁果的阁楼,伊甸园的罪恶之源,将亚当跟夏娃打入凡间饱尝痛苦的原罪。
因为之前已经谈过阁楼的问题,所以之后众人下意识就把这个地方从脑海里撇出去,可如果左弦真的会被什么东西所引诱,最有可能就是他的好奇心,对智慧的贪婪。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更容易想得多,也想知道更多,探索更多。
左弦一定选择咬下了这颗苹果。
第48章 第二站:“伊甸画廊”(16)
如果左弦真的进入了阁楼,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成功从管家手里拿到钥匙的木慈站在木质的长梯上,他仰头看着紧闭的阁楼大门,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
拿钥匙这件事出乎意料的轻松,不知道是因为愧疚心,还是阁楼本来就没有禁止入内的规矩,管家在他们提出要求后相当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并且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次之前他们就已心知肚明的那句话:“阁楼之中的画一定能令阁下陷入疯狂!”
不过管家的转述跟清道夫所言大相径庭,比起劝人不要进去,他激动兴奋的脸色跟愉悦的腔调更像是卖安利成功的粉丝,甚至巴不得亲自带木慈进去。
这个“疯狂”,听起来更接近赞美。
只不过管家必须要待在大厅里,等待着其他人的吩咐,因此他只是非常遗憾又爽快地将钥匙交了出来。
陪着木慈在庄园里找寻左弦,余德明跟高三生义不容辞,可是说到要去阁楼,他们俩就立刻退缩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木慈当然能理解,就让他们在房间里等着,自己一个人来到三楼。
阁楼象征着禁果,这意味着它只会影响打开并且进入的人,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木慈紧紧攥着钥匙,觉得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他不能确定阁楼里到底有什么,临到头来,面对生死,他也不免迟疑。
这无疑是一次赌博。
这时木慈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余德明最后的劝告:“别去了,木慈,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都这么久了,何必把自己搭进去呢,我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
这让木慈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他转身想往楼下走去,可一个念头又立刻将他刹住。
可是,如果左弦还活着呢?
更何况,既然已经触犯规则,那三个褪色人今晚恐怕还会再度出现,昨晚只有一个人在盯着他,谁也说不准今天会不会变成两个。
管家不允许画像被拿出房间,到晚上还不是依旧在赌命?既然是赌命,还不如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看左弦到底在不在里面。
木慈逼着自己转身回去,来到阁楼的大门前,他吞咽着口水,沉重的铁锁顺着转动的钥匙而坠落在地,阁楼终于被推开。
阁楼里虽然密不透风,也没有灯光,但异常明亮干净,而且非常简洁,除了画,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更确切的说,这间阁楼彻底被画填满了。
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雪白的肖像画,除了没有颜色之外,同样没有衣物,木慈的心突地一跳,想到了昨晚的三个褪色人,这些画像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那些褪色人一样。
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画布通过两侧松脱的线紧紧相连,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而画像上的人物线条也随着画布的紧密缠绕,被卷走一部分的躯体,扭曲地交融在一起,曲线造成的视觉差让他们活像是€€€€
一个畸形而巨大的怪物。
木慈慢慢吐出一口气。
本该属于个体的画像以这样的方式被拼接起来,墙壁是延伸的画布,整个阁楼本身同样是一幅惊人的画。
的确是非常惊人的创作。
不过木慈顾不上多看,就搜寻起左弦的身影来,过了好几遍,他才在角落里发现了对方,急忙奔过去,却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他低头一瞧,地上也全都是相连的画布,走在上面,仿佛踩在人的身躯跟头顶上一样软绵绵的,画像上的人齐刷刷地看着他,只有线条的瞳孔顺着木慈转动,这间画室少说有上百张画,自然有上百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妈的,我难道是跟眼睛杠上了吗?!
不,也不能这么说,昨晚那就是个瞎子。
木慈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正好踩在一个褪色人的脸上,脚下顿时传来踩爆什么东西的声音,让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竖起来。
阁楼里几乎都是黑色的线条跟大片大片的空白,白到让木慈都快怀疑自己要得雪盲症了,他怎么都找不到左弦,不由得懊丧起来,就要离开阁楼时,忽然瞥见一抹刺眼的红色。
血眼?!
木慈下意识走过去,他这时候才发现左弦实际上就站在墙壁前,头微微低垂着,与其他画像一样赤裸,原本漆黑的头发跟眼睫毛尽数变成了一片雪白,几乎要与墙壁还有画像融为一体,以至于他刚刚看漏了好几次,要不是意外瞥见黯淡的血眼,恐怕现在都认不出来左弦。
凑近后,木慈才发现左弦的呼吸非常微弱,他的脖子跟两只手腕上都被缠上画布的线,被拉扯着站直,看上去活像一张优雅从容的人物画。
他也在褪色……
木慈心下一惊,试图去解开缠在他手上的线,却完全找不到地方下手,又想扯开,哪知画布的线细得惊人,深深陷入左弦的肌肤之中,几乎要见血,加上没有抽烟的习惯,摸遍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工具帮得上忙,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得先低声唤两句:“左弦?你还好吗?”
才喊了没两声,木慈身形一震,心头忽然涌出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往四周一看,果不其然,整个阁楼突然都苏醒了过来,纠缠的画布使得内部空间开始扭曲变形。
木慈赶紧转头去看大门,却绝望地发现整座阁楼都被画布包围住了,入口早已经消失无踪了,正欲撒腿躲避,却愣是动弹不得,原来自己的脚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画像紧紧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阁楼化做一台粉碎机,刀片一般的画布毫不迟疑地向他们冲来。
这一切都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几秒钟就发生了。
画布交叠在一起,无数褪色人的肢体纠缠,扭曲的神态拼凑在一起,仿佛深渊里爬出来无穷无尽的恶鬼,迫不及待要拖着他们一同下地狱。
白色,白色,白色。
无穷无尽的白色与干瘪的黑色线条淹没木慈的视野。
没想到我就要死在这里。
木慈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看着画布铺天盖地挤压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死不活的左弦突然虚弱地开口:“接着。”
要不是木慈听得真真切切,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个东西顺着他的声音掉落下来,木慈顾不得多想,立刻接住,发现居然是个打火机,手指微微蹭动,火光顿时冒出来,原本气势汹汹的画布当场止在原地,连带着整个阁楼都停滞下来
木慈见有效果,立刻去燎断左弦身上线,画布的线居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疯狂地往后缩去,而左弦整个人则因为失去支撑倒了下来。
还没等木慈继续烧下去,阁楼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管家的身影,他的脸色极度难看,不快地瞪着两人,声音阴冷:“这个地方禁止明火。”
阁楼顷刻间恢复正常,刚刚潮水般袭来的褪色人仿佛只是木慈的幻觉,大门仍旧在原来的位置。
而他傻傻举着打火机,抱着左弦,看上去像个不识好歹的纵火犯。
虎视眈眈的管家成了新威胁,看他的脸色,只要木慈一个回答不好,就随时准备梅开二度。
全然没给木慈片刻喘息。
“抱歉!”木慈从没像现在这么感激过管家的出现,立马拖着左弦往门口奔去,生怕管家关门走人,大声解释道,“我们只是太痴迷看画了,想看得更仔细一点!我们绝不会再犯了。”
管家的脸色阴晴不定,看上去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有相信,最终他只是冰冷地说道:“请出来吧,这里不再欢迎二位了。”
“没问题!”木慈简直求之不得,他赶紧拍了拍左弦的脸蛋,“你没事吧?还清醒吗?”
左弦勉强睁开眼睛,看上去神情恍惚,木慈微微松了口气,赶紧把人背起来,跟管家擦身而过,对方要走了钥匙后,如同蛇一般阴冷的目光始终盯着他的背影。
木慈顾不得多想,背着左弦赶紧往楼下去冲去。
余德明跟高三生显然没想到木慈居然真的能成功,看得目瞪口呆,而左弦看上去出气多入气少,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三人重新忙活起来。
好在左弦本人还有点意识,先跟他们要了点吃的,才吃完就立刻躺下去睡着了。
吓得三人差点魂飞魄散,还以为白忙活了一场,好在木慈试了试对方的呼吸,又听了听心跳,确定离阎王爷来接人还需要些路程,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左弦休息,余德明犹豫片刻,问道:“要不要告诉清道夫啊?”
“干嘛告诉他,人是木哥救的。”高三生鄙夷道,“他又没出什么力,再说他也不在乎。”
余德明温声道:“好歹大家都是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