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颜凉雨
“2班?小型犬?”马科男有些意外。
黄冲想纠正是“中小型犬”,可对方根本没有跟他聊天的意思,听完直接打闹似的碰路祈一下,说:“你考侦查学就够难的了,怎么一个青铜还带俩废铁。”
路祈笑笑,说:“单打独斗拼不过强势科属,只好抱团取暖了。”
“那你也往上别往下抱啊,”马科男瞥胡、黄两眼,压低声音真心给路祈建议,“木桶效应知道吧,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板,你和两个都不如你的抱团,水平只能是被拉得越来越低。”
胡灵予、黄冲:“……”
真想说悄悄话你敢不敢躲远点!
两位犬科同学正磨牙,就听见路祈满是真挚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和人家两个组团的资格,珍惜还来不及呢。”
马科男无语了,话不投机,悻悻离去。
黄冲老大不高兴地从池子里出来,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他不仅见识到了路祈的水平,而且已经把这个鹿科班同学当半个师傅了,这会儿就忍不住替路祈抱不平:“你这么厉害,怎么就青铜了?”
胡灵予叹口气,得,他俩是废铁就不用争辩了呗。
“我都不生气,你们气什么。”路祈慢悠悠地道。
“别带上我,”胡灵予赶紧澄清,“我觉得对你青铜的定位挺准。”
路祈眨眨眼:“那我吃亏了。”
胡灵予:“……”
路祈:“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问‘为什么吃亏’?”
胡灵予认命接茬:“因为你从来没拿我们两个当废铁,而是当成璞玉。”
“我本来想说的是金子,”路祈微笑,“但璞玉更好。”
“……”没有一脚把梅花鹿踹回池子里,是赤狐最后的温柔。
“你俩心态真好。”周围同学都走光了,只剩自己人,黄冲难得袒露真正心情,“我以前自己练的时候,总有这些说怪话的,什么你不用练了,根本考不上,你水平不行……”他越说越低落,像狗狗耷拉下了耳朵,“我每回都告诉自己别生气,但根本做不到。”更别说像胡灵予和路祈这样,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谈笑风生、吵架斗嘴。
胡灵予心说我也做不到,要不上回能一个冲动夸下考侦查学的海口吗。不过今天他对马科男的阴阳怪气还真没什么感觉,难道是路祈自带的欠揍气质已经盖过了其他路人甲带来的负面情绪?
“生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路祈甩甩头发,水珠溅得到处都是,“对于歧视和恶意,要么认命接受,要么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强。”
大黄:“对,强到让他们闭嘴。”
路祈歪头空一空耳朵里的水,才又慢慢把头正回来:“是强到把他们击倒在地,永远不敢再在你面前爬起。”
是夜,胡灵予躺在床上久久不眠。
一闭上眼,他就想到路祈最后说的话,和说那番话时一霎淡漠的脸。
尽管在那之后,在整个回宿舍的路上,都是笑容漂亮的路祈“在线执勤”,可胡灵予独独在意那个瞬间。
刹那显露的真实,就像巨岩裂缝泄出的一丝天光。
“胡……”另一张床上传来极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
“干吗?”胡灵予翻身侧躺,于黑暗中对着大黄床榻方向。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黄冲松口气,不再压着嗓子,但语气开始微妙暧昧,“给我讲讲呗。”
胡灵予一头雾水:“讲什么?”
黄冲:“路祈啊。”
胡灵予:“讲他什么?坏话?那你这个晚上别想睡了,我能讲到天亮。”
“啧,跟我你就别害羞了,”黄冲嘿嘿地笑,“你现在追到什么程度了,他知道你的意思吗?”
“先别管他的意思,先说说你的意思。”胡灵予感觉自己快说绕口令了。
“不就是你想追他吗,”黄冲庆幸关灯了,不然还真不好聊八卦,“我对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事儿没偏见,你别担心,我全力支持你!”
大黄激情澎湃的尾音在宿舍里打个转,渐渐消失。
世界彻底安静。
黄冲:“胡灵予?”
胡灵予:“死了。”
黄冲:“啊?”
胡灵予:“让你气的。”
黄冲:“呃……对不起。”
胡灵予:“知道错了?”
黄冲:“嗯,太莽了我,我应该继续假装不知道,然后慢慢给你渗透……”
胡灵予:“渗你个鬼,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追?我和那家伙连朋友都没得做!”
黄冲:“那你要鹿科班课表为了谁?”
胡灵予:“……”
黄冲:“你前一阵早出晚归为了谁?”
胡灵予:“我……”
黄冲:“你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主动帮我们训练?就为了让我俩耽误他自己的训练时间,连带着拖后腿?”
“黄、冲!”胡灵予腾地坐起来,看向黑暗中那一床“人影”,气呼呼地抱起双臂,“我发现你怼别人不行,怼我出口成章、层层递进、穷追不舍、一气呵成。”
“行行行,我不说了。”黄冲见好收兵,但几声贱兮兮的笑泄露了他圆满的睡前快乐。班里同学很少有能见到他这一面的,也就对着胡灵予,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闹。
夜色清明,空调阵阵的凉风里,田园犬同学已经睡着了。
胡灵予还坐在床上,抱着薄被,呆呆看着窗外月亮。
【我和那家伙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话说得好自然,可以肯定就是自己的心中所想,真情流露。
然而现实呢,他不清不楚地跟路祈混了这么多天,还带着大黄,周围同学都已经默认他们是三人组了,好几个还说要在体能考试时过来给他们加油助威。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命运的分岔就有了巨大转向。
第20章 酷暑
无边黑幕笼罩苍穹,没有灯塔的荒凉海湾,连夜空都吝啬得不肯给出一丝幽光。
汹涌的海浪里有什么在挣扎,时而艰难露出水面一点棕红色,时而又被巨浪拍下。嘤嘤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于无垠的汪洋里却渺小得几不可闻。
一只溺水的赤狐。
它拼了命地想要游向岸边,可弱小的身躯抵不过波涛的推阻,被咸涩海水糊住的眼睛也辨不明岸的方向。
不想死。
胡灵予一点都不想死。
可体温在急剧流失,身体越来越僵硬,水漫过眼耳口鼻,渐渐停止挣扎的赤狐一点点沉入海底。
世界变成一片混沌的幽蓝,胡灵予看见了神明。
披着光而来,游向他,捞住他,带他一起重回人间。
破水而出的一霎,天上忽然有了璀璨星河。
紧紧扒在神明胸前的赤狐抬起头,看见了路祈的脸。二十五岁的路祈。
第四大406宿舍,胡灵予从梦中惊醒,头发里都是汗,湿得像刚从海里捞出来。
天还没亮,他在静谧的黑暗中轻轻喘息,惊魂未定。
海水的潮湿,路祈的温度,仿佛都还残留在皮肤上。
坠海后的记忆在胡灵予这里是模糊的,只残留一些窒息和恐惧的碎片,再度醒来已是重生。可刚才的梦境逼真得让人后怕,醒来的一瞬间,胡灵予甚至觉得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道是昨晚游泳馆被路祈救过一次,所以日有所遇夜有所梦?那为什么梦见的不是十八岁的路祈,而是二十五岁的路队长?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用力,胡灵予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天地颠倒,头重脚轻。
他用力抱住被子,像溺水者紧紧攀着浮木。
好一会儿,极度的难受感才慢慢消失。
胡灵予出了一身虚汗,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微微的凉。
接下来的一星期,胡灵予都泡在游泳馆里,或许是渐渐克服了心理障碍,再没有做过诡异的梦。这也让他在和大黄一起用狗刨式扑腾磨炼泳技时,少了几分负担,多了些许欢乐。
中途他也曾想过换一换泳姿,来个帅气的自由泳什么的,毕竟考试时那么多人看着,狗刨终归不体面。奈何刚偷偷改变动作,就被鹿老师抓包。
“别自己乱改,最接近天性的姿势最舒服。”鹿老师如是说。
狐同学当时还挣扎了一下,用的理由很高大上:“但是自由泳的划水效率比狗刨高。”
鹿老师:“那是对于长手长脚的科属来说。”
狐同学:“我也有大长腿呀。”
鹿老师:“以狐科的标准确实算,但以鹿科的标准……”
狐同学:“怎样?”
鹿老师:“我去把人造浪调大一点。”
……那之后胡灵予再没提过改泳姿的事,怕被如此丝滑的转移话题伤害第二次。
七月上旬,酷暑来临,一连几天气温都直逼40摄氏度,热得人走在外面都呼吸困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犬科常用教学楼的空调主控系统出现故障,这两天犬科班同学们不分年级,上课时间统统如坠地狱。
“艹,不行了不行了……”
下课铃刚打响,便有好几个受不了的同学出去找水龙头冲凉水。第二节还要继续上,大家只能生无可恋地坚守火焰山般的教室。
“天咋这么热啊,北方都这样,南方怎么活?”
“你别替人家操心了,这两天整个南方普遍降温,平均才三十度。”
“不可能。”
“自己看天气预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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