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感情是在嫌弃这具肉身不是他的。
“那就滚。”风辞摘下发间的花枝,扔到裴千越身上,笑骂,“离我远点,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说完,转身走了。
裴千越没去接那花,花枝砸在他胸膛又滚落到地上,他轻笑一下,将那花枝抬脚碾碎,才跟着追上去。
风辞与裴千越决定去一趟折剑山庄,但他们毕竟在薛府叨扰多日,因此他们本打算翌日与薛家老爷道别后,再启程前往。
可一大清早,修真界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那消息传来时,风辞甚至还没起床。
眼下凡间正是秋冬交际,夜里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雨后的天气还阴着,正是适合睡懒觉的时候。
可就是这么个阴雨绵绵的早晨,窗外却时不时传来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敲打窗棂。
风辞就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想翻身却发现自己又被人从背后搂着。
身后那具常年微凉的身躯在一整夜的相拥后似乎也被捂热了点,温温热热的触感通过单薄的衣衫传过来,异常清晰。这人还仿佛怕他跑了似的,仗着自己身形高大,一条手臂揽过风辞纤细的腰身,手掌虚虚扣在他手腕间。
将他整个人仔仔细细嵌进怀里。
裴千越这人着实很离谱。
这几日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少不了同床共枕。
可不论睡前两个人隔得有多远,第二天醒来,风辞必然在裴千越怀里,而且一天搂得比一天紧。有次午睡,风辞甚至特意跑去了外头的小榻上,可一觉醒来,还是被这人抱回了床上。
一来二去,他懒得折腾,索性由他去了。
反正以前小黑蛇也没少爬他床。
窗外那响动依旧没停,风辞也没睁眼,低声唤了句:“裴千越。”
“嗯?”
……这人居然还是醒着的。
“开窗户去。”风辞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你那破鸟快把人家窗户啄坏了。”
裴千越似乎有点不乐意,但仍是应了声“好”。
他只略微一抬手,窗户便被一阵风吹开,一只飞鸢从窗户飞进来,直接落在了床头。
木制小鸟仰起头颅,口吐人言,是温怀玉的声音。
这几日风辞和裴千越在民间躲清闲,但修真界的大事小事可没停过。前有仙盟反叛的事刚告一段落,后又有裴千越授意散布仙门被屠真相,对某些仙门来说,说是天翻地覆的变故也不为过。
这种情形下,温怀玉自然有不少事需要汇报。
可堂堂仙盟盟主,却把人家用来汇报要事的飞鸢挡在窗外,自己在屋子里装睡,也是十分离谱。
不过当事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任何问题,飞鸢里传出青年温雅冷静的声音时,裴千越正把风辞重新搂回怀里,脑袋还亲昵地在他后颈蹭了蹭。
颇有几分温香软玉在怀,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意味。
“别闹……”风辞还没从刚被吵醒的困劲里清醒过来,被裴千越蹭得有点发痒,“你做个人吧。”
身为万人敬仰的千秋圣尊,大早上就被人吵醒不说,一边要勉力打起精神听温怀玉带来的消息,一边还要应付身边这条黏人的蛇崽子。
没见过比他更惨的人。
“可我本来就不是人。”裴千越的声音紧贴着风辞耳根响起,低沉又温软。
激得风辞头皮一麻,彻底被他弄清醒了。
他磨了下牙,冷笑道:“哦,那看起来也不需要继续做人了,要不要我帮你一把,直接做回蛇去?”
靠在他颈后那颗脑袋顿了一下,缩了回去。
风辞道:“让它重说。”
二人这才开始好好听温怀玉带来的消息。
裴千越近期做的唯一一件人事,或许就是将此事交给温怀玉去处理。
这几日下来,风辞发觉此人的确有些能力,做事细微妥帖,且效率极高。就说当初仙盟反叛的乱子,裴千越给了他半月时间处理,可这刚过了几日,便已经被他几乎处理妥当。
能力可见一斑。
此番同样,温怀玉不仅将消息散布出去,还派人联络了那份名录上的所有仙门,共同协商应对之策。
“……如今已有十一家仙门有意投靠仙盟,有八家仙门决定遣散弟子,暂避风头,其余仍在观望,态度暂时不明。”
会出现这种情形,倒是不出风辞所料。
虽说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有人在与仙门作对,可列出仙门名录预告,按照名录顺序屠杀仙门,这种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何况距离消息散布出去也不过一日时间,许多仙门仍在观望状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相反,那些这么短时间就下了决定的仙门,恐怕是早已经有所打算,此番正好顺势而为。
“不过……”温怀玉忽然又道,“有一仙门今早宣告天下,绝不屈服于那凶□□威,要召集所有有意愿反抗的仙门齐聚一堂,共同协商调查那幕后真凶。”
风辞一怔,脑中骤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是广陵的折剑山庄。”
果然。
风辞想。
这还真是那位年轻庄主干得出来的事。
折剑山庄这一表态无疑是对那凶手的挑衅,可折剑山庄此前已经明确表示过绝不会入仙盟,因此温怀玉才传信询问裴千越,不知仙盟是否要插手此事。
温怀玉的汇报内容到此为止,木头小鸟蹲在床头,等待着裴千越的回话。
裴千越没急着开口,倒是风辞悠悠道:“不愧是那位萧珏庄主的后人,这股子冲动血性学了个十成十。”
折剑山庄声望势力的确不错,可那被盯上的仙门里,大多还是些弱小门派,就算全都团结起来,力量也很难与仙盟抗衡。
何况那些门派里,有多少会选择自保还是件未知数。
在一切都还未知之前,他们便用一纸告示将自己高高架起,是很不明智的。
裴千越却道:“但我不觉得这是坏事。”
风辞还被裴千越搂在怀里,有点受不了他靠自己这么近说话,往旁边挪了挪,才道:“这当然算不上坏事。”
他们当初商议将名单公布出去时,就留有一个弊端。
如果所有仙门都选择自保,不仅凶手会失去目标,他们也会失去诱饵,以及抓住凶手的机会。
这也是裴千越先前有些异议的原因。
虽然在风辞面前装得听话,但他本质仍是个冷血的性子。以他的性格,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其实并不在乎会牺牲多少人,也不在乎会有多少仙门遇害。
如果是他,恐怕会选择隐瞒这些消息,用无辜仙门做诱饵。
但现在,折剑山庄这么站出来,无疑是将自己重新变回了诱饵。
而且还是他们自愿为之。
裴千越问:“主人好像并不意外?”
“嗯?”风辞一愣,才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又不能料事如神,哪能猜到会有折剑山庄这一出。但……那些仙门中会有人站出来,这倒是不奇怪。”
这偌大的凡尘,如果所有人都为求自保,委曲求全,当年的修真界就不会集结微薄人力反抗魔族,最终获得胜利。
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有人害怕,有人逃避,有人听天由命,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一定也会有人,挺直脊梁,誓死不屈,以血肉之躯对抗天命。
这就是人族能传承千年不息的原因。
“总之,我们要尽快赶到折剑山庄才行。”风辞眸光敛下,低声道,“寒山寺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三番两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残害生灵,当他这千秋圣尊是假的吗?
“嗯。”裴千越轻轻应道,“今日就去。”
他话虽这么说,身体却没动,反倒变本加厉地贴在风辞身上。秋冬交际的夜里寒冷,二人身上还盖着被子,一些细微的动作都被藏在薄被中,可周身的温度却好像在不断升高。
风辞莫名感觉呼吸困难,他偏过头,感觉那股热度几乎都要烧到脸上。
可他越躲,裴千越便越得寸进尺,后者不动声色地贴上来,指尖在风辞光洁白皙的手腕上摩挲。
风辞:“……”
他真的很懂该怎么磨人。
风辞脑袋抵着枕头,声音有点发闷:“温怀玉还等着你回话呢。”
那只被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木头小鸟还蹲在床头,一双黝黑的眼珠就这么盯着他们,裴千越竟还能若无其事的搞一些小动作。
风辞感叹自己还是远不如裴千越不要脸。
裴千越“哦”了一声,抬手让飞鸢飞到自己手上,开了口:“折剑山庄一事本座会亲自前往,仙盟不必再插手。至于其他仙门,全都交由温宗主处理就好。”
他说起正事来,声音没了那副故作轻柔的乖顺,又低又沉,格外悦耳。
风辞素来喜欢他这声线,听得有点心猿意马,可马上又听见裴千越话锋一转:“以后禀报事务不得早于巳时,夜里不能晚于戌时,未时也不可,否则后果自负。”
风辞:“……”
巳时之前他起不来床,未时是午后,是他正要午睡的时间,这些他都能理解。
戌时又是怎么回事,城主大人黄昏后就不想处理事务了???
但裴千越没给风辞质疑的机会,他捏了个法诀,直接将那飞鸢送走了。
而后才回身,又想搂上来。
风辞哪还能继续让他占便宜,卷着被子往后一缩,道:“你还不快起床,该去向薛家老爷道别了。”
裴千越只淡淡一笑,问:“主人怎么不起?”
呵。
明知故问。
他这具身体再不好用,那也是个血气方刚、发育完全的正常少年。这一大早被裴千越摸也摸了,碰也碰了,还贴着耳根说这么久话,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换做他自己的肉身或许还能控制一二。
风辞深吸一口气,不想与他计较:“你先起,我随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