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成为继任者,就注定只能活下一个,从小相依为命的两兄弟自然是不愿的。
所以,在那场比试开始之前,兄弟俩研究出了假死药,打算一起逃离巫医谷。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们的竞争者弱到令人发指,还没等我们找到机会服下假死药,便死了个干净。”萧过叹了口气,悠悠道,“没办法,我只能勉为其难,把逃出生天的机会,让给我这宝贝弟弟了。”
他瞥了眼一旁的青年,十分痛心疾首:“岂料某人一点不知道感恩,这么多年了,在外头装得像是没我这个亲人。连封信都不送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去趟阆风城,还对我避而不见,啧啧……”
“你撒谎。”举止温润得体的青年,语气难得强硬,“你根本不是比试时才决定把假死药让给我,你根本……你根本就没带第二份假死药进秘境!”
屋内陷入短暂的僵持。
只有风辞因为萧过忽然加重的力道疼得阵阵抽气:“二位,吵架的时候……也别忘了我,成吗?”
他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萧过稍稍回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难怪这些年一直生我气呢,原来你知道啊。但你敢说,你当时就没这想法?”
用假死药逃离巫医谷的法子,有个极大的弊端。
那就是,他们缺少一个愿意将假死的二人送出巫医谷的人。所以,他们中必须有人留下,而且必须成为胜者。
两兄弟都发现了这个弊端,但他们谁也没提。
他们都想成为那个留下来的人。
所以在比试的最后一关,两兄弟确确实实的较量了一番,而自小就更擅此道的萧过,自然成为了胜者。
与其说萧却对自家兄长心怀芥蒂,倒不如说,他是无法原谅当年那个棋差一着的自己。
他落败的那场比试,搭上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兄长一生的自由。
“当初更想离开巫医谷的那个,不是你吗?”萧却眼眶微微红了,“你明明不想留在这里,明明不想当这个谷主,你明明……可以以真面目示人。”
风辞一怔,这才注意到,萧过露出的下半张脸,的确与萧却有几分相似。
那面具之下,是一张与萧却极其相似的容颜。
但为了萧却能够在中原修真界继续行走,不被人怀疑,身为巫医谷谷主的他,选择以面具示人,永远藏起了那张脸。
经脉重接,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
风辞原本还有精神与这兄弟俩聊聊天,当个和事佬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但到后来,直接疼得意识不清,只靠脑后那三根金针镇着,才没有彻底昏厥过去。
到最后,甚至就连何时结束,裴千越是何时进屋,又是何时把他从那药桶里抱出来的,都记不清楚。
待他意识稍稍清醒时,自己已经躺在裴千越怀里了。
身体的痛楚没有完全消退,只是从先前的剧痛,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细密疼痛。风辞身上一层层出着冷汗,身体蜷在裴千越怀里仍止不住发颤。
“很疼么?”裴千越问。
“不然你去试试?”风辞嗓子已经彻底哑了,声音有气无力,“……算了,你别试,真挺疼的。”
裴千越轻轻抚摸他被冷汗彻底浸湿的后背,低声道:“可你都不肯叫我。”
三天三夜,风辞再难受都只是自己咬牙忍着,一次也没给裴千越传音。
裴千越在外面站了三天三夜,还给等得委屈了。
风辞一笑又牵扯着浑身筋骨细密地疼,轻轻抽气:“下次吧,下次一定。”
裴千越:“还想有下次?”
“呸,不想。”风辞暗骂一声自己口无遮拦,啐道,“这罪真不是人受的。”
身体的疼痛一时间无法减轻,风辞疼得翻来覆去,连觉都睡不着。
在不知多少次迷迷糊糊睡着又被疼醒后,风辞终于决定别和自己过不去。他抓住裴千越的手腕,抬头问:“裴千越,你想不想进我的识海?”
裴千越动作一顿。
风辞的肉身刚刚重接了经脉,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必须有神魂坐镇,维持这具肉身正常运转,否则很容易性命不保。
所以,风辞连神魂出窍缓口气都不行。
他不能离开,但裴千越可以进来。
“随便做点什么都行,让我……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风辞额前的碎发也被冷汗浸湿了,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黑暗中的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他注视着裴千越,其中的暗示意味呼之欲出:“来么?”
第57章
这是裴千越第二次进入风辞的识海。
依旧是那片静谧安宁的银杏树林,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林中如今阴云遮蔽,不见日光。
识海内部的情形受识海之主状态的影响,可见风辞现在情况的确很不好。
微微凉风穿林而过,在裴千越周身环绕不去。
那是识海之主给他指路来了。
不过风辞不知道,裴千越先前就已经进来过一次,找路不成问题。
他没再耽搁,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片湖泊。
以及坐落在湖岸边的凉室。
凉室四周的竹帘已经被完全放下,遮住了里面那道人影。昏暗的天幕仿佛蒙上一层浅灰,从湖面上卷来冷风带着水汽,竟给人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裴千越快步走入凉室。
一袭白衣的青年蜷在竹榻上,脸色有点苍白,额前出了一层薄汗。
感觉到裴千越靠近,风辞头也不抬,低声抱怨:“真慢……”
裴千越弯下腰,将人抱进怀里。
神识的感知力比肉身强得多,那微凉的掌心贴在腰间,温度穿透一层单薄如丝的衣物,无比清晰。
风辞身体有片刻紧绷,凉室外,湖面吹来的风骤然变大。
风吹得凉室外的竹帘不断拍打木梁,天边的阴云也跟着急剧翻涌,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在识海中,风辞自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千秋圣尊真正的样子可不是那柔弱纤细的少年,与裴千越身量相近的青年和柔弱沾不上半点关系,裴千越感受着掌心之下那柔韧紧致的腰身,呼吸稍沉。
可他并不着急。
裴千越略微低头,轻声问:“主人喜欢这样么?”
风辞没有回答。
他抓着裴千越的衣摆,指尖微微颤栗,呼吸间吐出沉重颤抖的气息。
千秋圣尊这种模样是很少见的,哪怕在三千年前经历那艰苦卓绝的战事时,风辞都不记得自己有这种狼狈时候。当然,也有可能是当年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人虎视眈眈,像欣赏艺术品似的,一寸一寸打量他。
风辞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细“注视”着他的每一丝颤栗,每一声喘息。
变态。
风辞在心里想着。
怎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的狼狈模样?
裴千越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喜欢,可妖族那股子天生的恶劣劲仿佛都在此时被激起来,他将手掌覆在风辞后腰,缓慢而轻柔地摩挲。
“主人,”裴千越轻轻唤他,“告诉我,喜欢么?”
风辞无声地喘息。
他如今感知到的疼痛是来源于躯体,但神魂并未有任何损伤。通过给予神魂别的触感,一定程度上能覆盖那些痛楚。
这就是风辞让裴千越进来的原因。
裴
千越分明就清楚得很,却偏偏不肯给他个痛快。
风辞心里又气又恼,他抬起头,在呼啸的风声和竹帘拍打的窸窣声响中,一把将裴千越拽过来。
落下一个带着点狠意的亲吻。
风辞在那连绵不断的痛感中熬了太久,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致。他发泄般在裴千越唇瓣上啃咬着,没一会儿就尝到了血的味道。
风辞抬起头,呼吸都发着颤:“再废话,我就把你赶出去。”
这本该是个严厉的威胁,可偏偏说话那人声音虚软,就连狠狠瞪着裴千越那双眼睛都略微发红,倒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裴千越没绷住,轻轻笑了起来。
“好,这就给你。”裴千越俯下身,重新将风辞拥进怀里,“但主人想要我怎么做,得告诉我才好。”
……
裴千越重新吻下去时,识海内终于下起了雨。
绵绵细雨落在凉室顶端,淅淅沥沥的雨声隐去凉室内衣物摩挲的声响,以及被压抑过后的喘息。
极度敏感的神识将每一分触感都无限放大,原本如影随形的痛感被另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所替代,风辞仰面躺在竹榻上,没忍住泄出一丝低吟。
无论是当初在幻境中,还是那日飞舟上,都没有如今来得刺激。
恍惚间,他忽然又想起了当初萧却给的建议。
……去他娘的当以神交为佳。
被识海之主的情绪牵动,识海内狂风骤起。天边阴云翻涌,狂风将平静的湖面卷起浪潮,浪花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裴千越自然感觉到了识海内部的变化,他动作稍顿,抬起头:“难受么?”
风辞呼吸一滞。
神识被直接触碰,哪怕只是轻柔的抚摸,也足以覆盖那来自肉身的痛楚。可一旦停下来,那细密的痛只会愈发反扑,这让原本不难忍受的疼痛也变得格外难捱。
他故意的!
风辞几乎瞬间便被疼出了一身冷汗,青年一头青丝披散开,额前的碎发微微濡湿,眼眸中满是潋滟的水光。
“裴、千、越。”风辞轻轻磨了下牙。
裴千越已经不再掩藏他脸上那近乎恶劣的愉悦:“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