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珑白桃
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则比他要文雅多了。
那人一头黑色的长发,穿着质地不明的黑底织金长袍,容范闲雅,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说不出的妖冶殊丽。
正是周途。
周途摘下了他原本架在鼻梁上的那幅黑色墨镜,大大方方地露出了他的眼睛。但他的眼瞳居然是浅金色的,瞳线甚至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周途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人,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小东西。”周途缓缓地说道,眸底有细碎的流金闪过,他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红绳,红绳下垂着枚古旧的铜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再这么生气下去,你很快就会被愤怒吞噬,然后彻底堕落了……就像徘徊在地穴里的那些不入流的怪物一样。”
说着,周途的手微微发力,五指掐住了对方的脸:“你仔细看看,那些堕落的灵魂在地狱里徘徊的丑态。你也想变成它们中的一员吗?”
被镣铐制住的男人猛地抽了口气,混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清明,但他还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周途,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好了,游芜。虽然这里的异空间已经被破除,不能再算作什么‘罪狱’了,但这里的灵气对你造成的侵蚀仍在,你真的可能会彻底堕落。”周途放缓了语调,安抚道,“忘记那些让你愤怒的事吧,冷静下来,保存你的理智。”
“你有种……直接杀了我!”对方喘着气说道,“就像你杀死羿北那样——”
被镣铐困在墙上的人,正是防治局的执行员,游芜。
而羿北,是和他相熟的队友。他们曾经和周途、叶鸣空和顾开一起组队,来到燕尾镇执行探索任务。
可是刚进燕尾镇不久,他们几人就被迫分开了。
游芜和羿北被分进同一个罪狱里。
一开始,灵气对他们的侵蚀还不算严重。他们虽然察觉到自己的性情有变,但也猜到了是异空间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好在两人是旧识,他们相互信任,相互合作,在罪狱里挺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们遇到了周途,以及不知为何逃窜到此地的真灵教会长老,解屿。
当时,游芜和羿北不仅感到十分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真灵教会的主事人就这么直接送到他们脸上了!
于是接下来,他们和周途打配合,废了点力气才制服解屿,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但没想到,就在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周途突然发疯似的抢走了解屿手上的“维提安之铃”,而解屿却趁乱丢下铃铛逃走了。
羿北警惕心强,有意质问周途探个究竟,却转眼被周途杀死,以血祭铃。
周途的叛变来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
游芜曾经想过,眼前的这个周途或许是别人假扮的;又或许周途已经深受罪狱的影响,他已经被“扭曲”了——但最后,周途清明的眼神与镇定的神智都昭示了,这是场毋庸置疑的、纯粹的背叛。
“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许是所有罪狱已经被打破,游芜感觉自己长久以来被灵气搅乱的心神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也有余力带着理智去质问面前的周途了,“你既不站在真灵教会那边,也不站在防治局这边……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周途微笑着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真灵教会究竟为什么要在燕尾镇建立这么一个幻境吗?”
“——以人罪为祭,可以换来食罪之兽的庇佑。”周途说道,“真灵教会想要借那头怪物的力量,在接下来的诸神纷战中抢占时机。但这种想法太幼稚了,也太卑微了。”
“现在的食罪之兽似乎没有主人。那么,就由我来成为它的主人。不,我不仅会主宰它,我还会吞噬它……让它彻底和我融为一体,让它的力量全部为我所用。”
周途这么说着,非人的金色瞳孔愈加耀目。
“什么乱七八糟的……”游芜扭过脸,周途显露出的野心像是针一样狠狠扎在他心上,让他止不住战栗,“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听懂。”周途嘻嘻哈哈地说,“你只要听话。”
“等我驯服食罪之兽后,我会主动参与诸神的战争,以夺取一个属于我的神位。既然我要成神,手下必定需要几个能用的人。你的天赋很不错,性格……也很对我胃口。如果你答应我,那我就教你提升实力的方法。而且,我向你承诺,你不会再轻易地被什么‘扭曲’所影响。”
看着周途笑吟吟的模样,游芜忽然反应过来,周途的背叛是真的,但要说他完全没有被“扭曲”影响,那八成是假的。
周途是疯了,但是没有疯的彻底。他虽然迈向了异化的道路,但是他似乎保持着神智,并且有着明确的欲求。
这种“异化”姑且算是良性的。因为它能让周途变得更加强大,却没有侵蚀周途的自控能力。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疯话……”游芜虚弱地抬眼道,“但我不会变成你的走狗。我可不想变成你这副样子。”
“我怎么了?”周途挑眉,不禁反问道,“我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是说,你想用人类的那套礼义廉耻来批判我?游芜,你太年轻了。你以为防治局成立至今,干的每件事都是公正公允的吗?你以为真灵教会设立七个罪狱,想借食罪之兽迈向神道,是谁给的启发?”
游芜干脆紧紧闭上眼。他这点智力还是有的——他知道周途接下来肯定打算说些动摇他的话,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去听也不去看。
但周途就是不肯放过他。
“靠仁善是无法成神的。因为仁也好,善也好,那都是人类编织出来的概念。”周途紧贴着游芜的耳朵,说话的声音像毒蛇的低语,“人要成神,就要先学着从神的视角去看待众生。”
游芜没有答话。
他大概知道周途之前是坠入哪个罪狱里了。八成就是傲慢狱。
“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游芜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或者,是谁致使你的?”
“这问题,你该去问你的好舅公。”周途见游芜油盐不进,忽然失去了兴趣 “如果不是他要我留你一命,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在这儿废话半天?”
游芜吃惊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的舅公……就是云京总局的“预言家”!
虽然游芜和那位预言家有血缘关系,由于来自母家的血缘,游芜也和预言家还算亲近,但极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预言家是个警惕的人,他恨不得把自己前半生的所有信息都掩埋起来,怎么会主动告诉面前的周途?别说周途还是属于司灵阁的人——
游芜的脑子一片混乱。
他偏偏又想起了之前周途的那番论调:周途明明就是在暗指防治局的预言家有问题!
周途的背后是预言家!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预言家,那可是预言家!他是防治局的创立者之一,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防治局……
游芜下意识觉得周途是在撒谎。
“你别随便攀咬预言家!”游芜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你随便说几句,我就会相信吗?”
“你不信,那就算了。”周途摆了摆手,有些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你注定无法再离开这里。你就等着这里的幻境稳定之后,预言家亲自来跟你解释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周途微笑着,理了理手腕上的红丝与铜铃,自傲地说道,“这片幻境很快就要变成我的王国。我的神域将在这里拔地而起……”
“到时候,即使是预言家,也只能对我俯首称臣。”
“到时候,他想再让我卖面子,恐怕就有点难度了。”
第130章
另一头。
束宴在看见蝴蝶振翅、对他发起攻击的瞬间就对着鬼哭鸫喊了一声。
鬼哭鸫快速反应过来,把人叼回自己背上,毫不犹豫地逃跑。
司青玄给他们下的指令,不仅束宴记得,鬼哭鸫也记得。
现在叶鸣空已经有发狂的迹象了。既然如此,那他们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应该赶紧离开。
蝴蝶振翅,风暴席卷而来,似无形的绳索,像是要把束宴从鬼哭鸫的背上给揪下来。
鬼哭鸫嘶鸣一声,在空中盘旋,不断变换着飞行姿态,意图突破那些神出鬼没的风旋。风是无形的,无法捕捉它的踪迹,于是这些风旋就像是深水中的漩涡一样,处处暗藏着危险。
束宴伏在鬼哭鸫背上,被迫和它一起在高空中腾挪旋转,有些晕车。
但好在,过了大约三十秒,周围躁动的风终于安静了下来,鬼哭鸫的飞行也趋于平稳。
束宴松了口气,咬着牙回头,已经看不清叶鸣空的身影了。
“叶鸣空是S级觉醒者……居然也被这里的‘扭曲’给影响了。”束宴心有余悸地想到,“那我呢?为什么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司青玄给他的那面镜子,忽然就洞察了某种真相:
他没有被这个幻境所影响,是因为他已经成为源月信徒了。
所谓的“扭曲”,实际上可以视为某种同化进程。在这个幻境里曾设有许多个异空间,而异空间内的运行规则与外界不同。他们闯入幻境后,身上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实际上这是异空间在尝试污染他们、最终“同化”他们——然后把他们永远留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中,化身为这个幻境的一部分,为幻境提供能量。
但在束宴进入燕尾镇之前,他身上已经完成了一场最高规格的“扭曲”:他成为了某个神灵的直系信徒。
束宴与源月之主间的契约,足以帮助他免疫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来自不同灵气的污染。
所以说,他在燕尾镇里行动,几乎是完全不受限制的。
所以司青玄才会把救人的任务交给他。
束宴心情复杂地瞥了眼自己的手腕,在他小心遮掩着的袖口下,就有个属于源月之主的徽记。
他曾经为了这个徽记万分不安。却没想到,他还会有因为这个徽记受益匪浅的一天。
束宴思考了几秒,觉得能救的人已经救得差不多了,于是拍了拍鬼哭鸫的头,让它回去找司青玄。
伫立于幻境中枢的那棵黑色巨树非常惹眼。束宴和鬼哭鸫很容易就回到了他们的出发点。但那里却一片寂静。无论是食罪之兽还是司青玄,统统不见了踪影。
鬼哭鸫降落在树根周边的一片岩石上,束宴从它背上跳了下来,一人一鸟面面相觑,神情都带着些许迷茫。
“你主人他人呢?”束宴问鬼哭鸫。
鬼哭鸫“吖吖”了两下,微微翻起白眼,寓意为“我怎么知道”。
束宴:“我不是让你去找他吗?”
鬼哭鸫低下头推了推束宴的腰,把他推得一个踉跄,然后鬼哭鸫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又对他叫了两声,意思是“你去找”。
束宴:“……搞了半天,咱俩都感应不到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鬼哭鸫点点头。
束宴有些无语。
他又小心翼翼地掏出镜子来看了一眼。
这面镜子里有数个独立的异空间——真灵教会殚精竭虑也才建立起七个不同的“罪狱”,而司青玄随手就用天赋捏造出了一面拥有复数同位异空间的镜子来——还牢牢地束缚住了几个高等级的觉醒者。
束宴能透过镜子看清那些被关在镜子里的人。
马克尔在睡觉。乔落桑在发疯。顾开在发呆。
很好,看起来都还挺精神的。
但束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们身上的异化情况看起来都挺严重的,就算远离这个幻境之后异化水平会有自然的下降,但恐怕也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多少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顾开可能会变成一个觊觎他人宝物的小偷。乔落桑可能会变成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至于马克尔……他可能会做一辈子的大胖子,也可能会变成一个贪吃鬼。
……这样看来,还是马克尔的后遗症要“安全”一些。
束宴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没有成为源月信徒就被丢进了淫邪狱的话——
不行,不能再想,就此打住!
束宴狠狠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全给甩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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