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芷衣
夏日校园燥热喧嚣,老师在黑板上讲着枯燥的公式,方琦趴在他耳朵旁小声跟他讲着板书,声音明朗而潮热。
他静静地听着,好像忽然听到了鸟儿的叫声,转头看向他。
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叶,落在他身上,明亮地印在他迷糊的眼睛上。
他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是梧桐叶裹着洗衣粉皂角的味道,陪伴他很多年,从不曾离开的味道。
林中溪黏糊地说:“除了妈妈,再也没有一个人对我那么好了。”
“他是我的盲杆,是我世界里最清晰明亮的存在,因为他我不再抗拒外出,不再抗拒学校。”
方琦恍惚地跟庞洋说:“我刚搬到姥姥那里时,那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跟我玩,只有他不一样。”
“他因为视力的问题,也没有朋友,那些小孩叫他小瞎子。”
“没关系,我们一起玩,幸好我们有彼此。”
“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我一直跟他做同桌,几乎每天都陪他上下学。”
方琦还记得小学一年级,他拉着林中溪的手去学校时,那些小孩跟着他们喊:“外来户子和小瞎子!”
两个小孩却一直拉着手,到学校再回家。
一晃眼,又是中学时他骑单车带他回家的场景,他在后面紧紧抓着他的校服,笑着跟他说话。
“想来,我们之间比父母家人还要亲。”
每天一起上下学,每天坐在一桌,就连父母也没有这么长久的陪伴吧。
何况,他父母总共陪他的时间不超过一周。
“他是一个特别安静舒服的人,从外貌到气场,都特别让人安心,如果可能,我愿意这样一直陪他。”方琦望着那个固定的方向说。
林中溪对宁宿说:“你看,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样子了,我现在这样,多看一眼都难受,何必再见再说什么,就让他保留着当时的回忆吧。”
他的声音渐渐低涩起来,好像说了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
他的头在细长的脖子上微微垂着,眼皮松松地耷拉了下来。
宁宿“唔”了一声。
他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了。
等宁宿离开后,人蛹那个脑袋彻底耷拉下来,湿腻的额头抵在船板上,“呲呲”腐蚀着木板。
这“呲呲”声听着格外孤寂悲伤。
血薇说:“你拒绝的理由有些牵强,如果他真的那么好,是我的话,不论怎样也会回到他身边,或把他绑在我身边。”
林中溪的声音已经不太像人类,“他真的很好。”
“即便,他在被嘲笑后,曾把我丢在山上。”
“即便,他丢下我不只是一次……”
小学三年级时,方琦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不再是那个又穷又土的“外来户子”。
而他视力依然不好,爸妈做生意失败,也不再是那里的有钱人。
他跟他在一起,一直被嘲笑。
八岁的男孩怎么会一直没脾气,那天被嘲笑一路,他发了一通脾气,他把他扔在山上跑了。
他曾想,如果这样,为什么还要说带他到山上玩,他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
那时他眼睛很疼,摸索着,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时,浑身是伤。
他哭着跟他道歉,“这么多伤,你疼不疼啊?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扔下你了。”
他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啊,谁能不原谅他。
八岁他扔下他在山上,十八岁他又一次扔下他。
那时他们恋爱了。
是他先意识到喜欢方琦的,方琦逃避了两个月,最后他们偷偷在一起了。
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发现了。
在他们那里,高中不能恋爱,但这也不是多严重的问题,严重的是他们都是男生。
其中一个还是半个瞎子,和班级格格不入。
老师要他们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读检讨,要叫家长。
方琦的姥姥不在了,学校要叫他远在外地的父母。
他慌了。
即便他的父母没怎么陪伴过他,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各自成家。
他依然疯了一样想在父母心里留下好形象,说不清缘由。
血薇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她坐在下铺的床上,弯腰靠近人蛹的头,“所以,他做了什么?”
“他拿着我给他写的情书,去找老师说是我勾引他的,他想清楚了,那不是爱情,是被我误导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升旗时,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检讨。我不仅是个瞎子同性恋,我还勾引唯一一个愿意跟我玩的同学,我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说我有病,他们说我祸害人,他们每天嘲笑欺负我。”
“那天我被锁在厕所里,我一直以为他还会来接我的。”
“没有,我深夜才被校工发现,失魂落魄地回去,夜里视力更差,没看到那辆车。”
血薇:“你恨他,所以不想见他。”
人蛹的头一直抵在地板上,越来越多粘腻的液体聚在那里。
血薇拍拍他的脖颈,“12号,你知道的吧,你是我最喜欢的人蛹,所以你才能这么完整,我会一直养着你。”
人蛹声音嘶哑模糊,“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方琦哭着说:“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欺负他,他爸妈能接受他是同性恋,所以我才被怂恿那么说的,我想的是这件事赶紧平息下来,只要再过半年,我们就能去外地大学在一起了。”
“我去找他了,是我把他送到医院的。”
“他死前醒来过一次,说他要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他恨我,他不想原谅我。”
方琦双手捂住脸,“是我太懦弱了,我从小就是个懦夫。”
宁宿回头看了那个人蛹一眼。
他想了想,又走回去,“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方琦进入这个游戏前,是因为跟同学打架而死的。”
说到这里,宁宿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回去时,方琦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慢慢走到人蛹师那里。
他们没听清方琦跟人蛹师说了什么,只见方琦向林中溪伸出手。
他似乎是想像小时候牵着他的手上学一样,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可是他常常拉的那只手已经没了。
他的手僵停在那里。
庞洋痛苦揉脸,“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方琦走过去后,再没回来。
见他迟迟不回来,庞洋问宁宿:“他怎么还不回来?”
宁宿说:“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宁宿看向那里,眼睛平静无波,“方琦可能要加入永冥社团了。”
这是他的解决办法,是他的选择。
宁宿想起,在《花奴》副本最后,他和方琦,以及宁长风三人去处理国主他们,宁长风问方琦想清楚了吗。
方琦说他想清楚了,他以前就是太软弱太没血性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的这最终选择,对宁宿来说,还是懦弱了。
但没有人能评价他,他们都不是他。
庞洋呆愣地看向方琦,他惊讶的同时又能有些理解。
只是,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敌对社团的人了。
他又说了一句,“这都是什么事啊,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成了我敌对社团的人。”
宁宿翻身到上铺,趴在凌霄身边,低低把这件事跟凌霄说了。
凌霄其实在储物间就看到了,刚才也听到了方琦跟庞洋说的。
在宁宿的讲述里,他知道了一个更为完整的故事。
他问宁宿:“你觉得方琦最终的选择,还是懦弱了吗?”
宁宿轻声说:“血薇要是敢把我最爱的人做成人蛹,我一定提刀杀了她,再抢走她的人蛹缸。”
实际上,在知道血薇用人蛹咬断了师天姝的脚后,宁宿就把她记在小本本上了。
“我当然知道,目前方琦是做不到的,何况他在储物间确实是想跟血薇拼命的,这个选择只是在我身上是懦弱了,但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方琦是个懦弱的人。”
“他是懦弱了,放在他身上也是懦弱。”凌霄肯定地说。
“他想杀人蛹师,却又主动依附她,不是懦弱是什么?”
宁宿抬头看向他,这就是神明的想法吗。
凌霄说:“他之前懦弱,是丢下了林中溪。”
“他现在选择懦弱,是为了不再丢下林中溪。”
宁宿一愣。
方琦之前因为懦弱,丢下了林中溪一个人,丢他一个人在山上,丢他一个人在恶意里,丢他一个人坠入死亡深渊。
所以,方琦在一点点变勇敢。
他真的变勇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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