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地上有烟花
半小时后,陆书北吃完了油条,抽了一张卫生纸擦手。他一边擦着手指,一边转过脸去,问赵丁奇道:“你认识莫芸吗?”
此时赵丁奇手里还正攥着一根油条——他已呆呆地举着它举了半小时。听到陆书北问他后,他如梦初醒一般,说:“不认识。”
“真的,我没骗你们,我根本不知道莫芸是谁。”赵丁奇还举着那根油条,“早上老熊已经问过我了,我说了,我不认识莫芸也不知道什么保姆。虽然我确实干了混蛋的事情,可是请你们相信我,我平时至少算是个正常人。”
关于这点,陆书北是相信的,晚上的赵丁奇明显像是被鬼附身了。
这会儿陆书北的手差不多擦干净了,他走到电脑前,打开网页,开始打字。
陆书北搜索的是“莫芸”这个名字。叫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少,电脑里顿时弹出很多条搜索结果,而仔细地找了十来分钟后,陆书北注意到了一则寻人启事。
那是莫芸五年前在报纸和本地论坛上发布的,她在找自己失踪了一个月的哥哥。
据莫芸所说,他们的父母早早就过世了,兄妹俩相依为命。那年莫芸出了车祸,两条腿都没了知觉,全靠着哥哥照顾,而就在某天晚上,哥哥说要出门去给她再筹一点手术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这寻人启事里,张贴了莫芸的哥哥莫寒的大头照。陆书北将这张照片放大,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赵丁奇。
顾雁山注意到了陆书北的这一动静,问他:“发现什么了?”
“可能是那个人的照片,”陆书北叹口气,“赵丁奇,麻烦你过来认一认。”
昨晚赵丁奇只是认个房子都被吓成那样,不知今天他会夸张成什么样子。可惜的是这时候的电脑很干净,这次绝对不会弹出什么小广告来缓和气氛了。
果不其然地,在看清楚了那张照片上的人脸以后,赵丁奇这次直接尖叫起来:
“他在和我笑!关掉!快关掉!”
然而照片里的人是紧紧地抿着嘴唇的,一副被生活搓磨过的沧桑模样。
陆书北利落地关了电脑,站起来。在赵丁奇的大喊大叫的声音中,他将那些事联系起来。
房子里的鬼是一对兄妹。
死了的莫寒和莫芸是一对兄妹。
钟馗嫁妹,钟馗嫁妹。那么到时候,嫁过来的是活着的莫芸,还是附在莫芸身上的别的什么东西?
从晚上的那些事情来看,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
这会儿旁边的赵丁奇嗷嗷的声音更大了,吵得玩家们头痛。
就在他们想着该怎么办时,啪嗒一声,电视又开了。
熟悉的锣鼓声响起。这声音一出现,赵丁奇立刻闭上了嘴,垂着手呆愣愣地站着。
“果然,”顾雁山盯着电视,“每次队伍里少了人以后,这个声音就会出现。”
而这一次,电视屏幕不再是黑着的,而是亮了起来。
在那电视中,出现了一个戏台。
伴随着锣鼓的声音,从左侧跑出来一个披着红发的,画着花脸穿着红色戏服还系着红巾的人,那样子活像是一个小鬼。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花瓶,瓶中插着四支短戟,隐隐约约地,玩家们看到这短戟竟是通体白色,形状也有些奇怪。
一时间玩家们都紧张地看着这屏幕,生怕这唱戏的人会和贞子一样爬出电视。
不过他倒是没干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抱着那花瓶跑起来,时不时地转上一圈,抬起腿跳跃。
这人在舞台上来回地跑,抱着花瓶比划。那动作都踩着锣鼓节奏,身段流畅,看上去竟是种赏心悦目的美。
不过,玩家们显然是没有看戏的悠闲心思。陆书北定定地看了眼电视之后,回到电脑前,再一次地打开搜索页面,输入了“钟馗嫁妹”这四个字。
上一次他们搜索出来的是一段锣鼓的音频,这次则搜索出了一段文字。
“钟馗出场时,总是有五鬼簇拥着。在戏台上那支奇异的送亲的队伍中,有驴夫鬼,挑担的鬼,举着灯与伞的两个小鬼,还有一个抱着瓶子的鬼,那瓶中插着四支短戟,寓意是四季平安。”
陆书北刚将这些内容念出来,便只见戏台上又跳出一个举着纸糊的灯的人,这人与前面那抱着花瓶的嬉戏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赵丁奇又发出了声音。
或者说,是有别的什么东西借他的嘴唱了起来:
“摆列着破伞孤灯,对着那平安吉庆,
光灿烂,吐寒星。”
拖长了的语调,带着几分凄冷的戏腔。
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唱着。那声音确实是他的,可是这听上去实在是太专业,不像是他能唱出来的。
当赵丁奇唱完这些以后,电视灭了,他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赵丁奇一直昏睡到了下午。
期间有几个人给他打了电话,也有人和他发微信。有八卦的同事问他怎么突然离职,也有朋友约他出来玩。
晚上,赵丁奇的母亲给他打来了电话。因为怕老人家担心,陆书北替他接了电话,应付了几句,而他刚挂了电话,就看见赵丁奇的哥哥发来了微信消息:
“我发誓,这次我是真的改邪归正了。我在做生意,正事儿,真的。”
“咱们都是亲人,你再给哥借上五千行不行?”
“是这样的,我那个拉货的司机出车祸了,正在手术室里躺着等着救命呢。哥也是想帮帮他,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
作为一个局外人,陆书北看着这些消息都看得心里憋火。
谎话,全是谎话。
还偏偏裹挟着亲情的外衣,无止境地索取。
陆书北直接拿着它丢到了客厅的桌上。
另一边,坐在沙发上的顾雁山抬起了头:
“你也想到什么了?”
“嗯?”陆书北看着他。
于是顾雁山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还记不记得阿南吞的是什么,是平安符,对吧?”
听到这个,陆书北心里一动。
平安。瓶子。
……抱瓶的鬼。
陆书北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说谐音梗扣钱”,第二反应是原来是这样。
新手考试的难度向来不高,总是会有比较明显的线索。比如这一次,线索就在“钟馗嫁妹”这出京剧里。
结合今早查到的内容来看,戏里会有五鬼出场,换言之,他们队伍里可能会有五人出事,而触发死亡条件的,正是和那五鬼有关的东西。
平安符上的“平”字对上了“瓶”,所以阿南出了事——虽然也不知阿南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那么接下来呢?
陆书北看向顾雁山:“今天出场的还有一个拿灯的。”
灯。
陆书北刚一说出这个字,啪嗒一声,屋里的灯全灭了。
房间里的别的玩家们都出来了,说今天是停电了吗。
而等他们刚到了客厅,坐下后,屋里又有了光。
确切地说,是厨房那边忽然有了光,大片的粉色,铺陈满室。
顾雁山立刻喊道:“所有人,避开它!”
于是没有人敢去厨房那里,而且他们也怕会被那光追着,大家就地躲避。
白沛最先在沙发上蹲了下来,别的玩家也紧跟着去学他的样子。
这一圈沙发上就这么蹲了一圈人。唯一一个不太一样的是顾雁山,他是盘腿坐下的。
大家都盯着厨房那儿的方向,生怕下一秒那光就会蔓延到客厅里。
一分钟。
四分钟。
那粉光与他们安静地对峙着。
这时候,桌上赵丁奇的手机叮铃一声,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陆书北离它离得最近,瞄到了上面弹出的信息。
等看完了这信息后,陆书北下了沙发。
“哥!”白沛叫他,“你不要乱动啊,会踩到那玩意儿的。”
而陆书北拿着那手机,转过身来,又回到了沙发上蹲着。
他朝右边挪一点,凑到顾雁山跟前,咳嗽一声,小声地道:
“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顾雁山依旧保持着警惕状态,嗯了一声。
“就是,”陆书北握着手机,“刚才这个小区的物业群里说了,对面楼里一户人家刚养了多肉,今晚开了灯,那种灯就这个颜色。”
陆书北看了看玩家们,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群里正在吵架,光污染什么的。”
合着让他们吓成这样的光,就,只是照多肉的灯发出来的光?
而且陆书北还是如此正经地告诉了他这一件事。
顾雁山听了他的话,思忖了片刻,道:“那我们也不能轻易去看那个灯光,万一有事呢?”
是的,顾雁山说得很对。
只是白沛已蹲得腿麻,站起来动了一下又蹲下去,别的几个玩家也是坚持不住了。
在这段危险的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紧张得忘了呼吸,也忘了是可以像顾雁山一样坐下去的。
不过盘腿坐着的顾雁山的腿也有些被压麻了。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皱着眉头,向陆书北低声问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
“照多肉的灯?怎么会这么巧?”
陆书北揣起手:
“可能,鬼说要有光,经养多肉的批准了以后,小区里就有了梦幻粉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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