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星川
广告过后居然是娱乐新闻。一记者挖出几年前林梦被秦雪心陷害一事竟然是假摔,拍卖会后勾搭富豪的人也不是林梦,而是秦雪心。好事的主持人做了一个专题名叫“玉女vs欲女”。四个嘉宾很是积极地分享自己的见解。
“我看多年以来我们都被刻板印象蒙蔽了!林梦菩萨面容蛇蝎心肠,秦雪心看似美貌花瓶实则积极向上。”
“反对楚楚可怜的刻板印象!”
“打倒小白花!扶正美艳女配!”
“她还是过去了。”喻容时说,表情略复杂。
而且节目“辟谣”的几件事中也有那么几件是秦雪心为了出头做过的。不太符合儒家思想的中庸原则,但也绝对算不上有错处。放在某些倡导弱肉强食的社会里还可以被夸一句有野心。
戏做全套,连自己也一并否认,就不是自己了。
就连喜欢吃的水果也要从榴莲变成水蜜桃。
“不过没办法,这个社会从来都没有容错率。”易晚说,“而且总有人千方百计地将模棱两可的东西也说成‘错’。”
他略过看上去春风得意的女演员的红毯照:“算了。”
当初易晚是专程跑回去以改变她的命运的。喻容时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喻老师不也想要改变她的人生么?在那之后,还特意去找她,帮她提升演技。我一时兴起按下改变的开关,你却想托起后续,给这份改变一个有温度的收梢。可惜什么也没有改变。”易晚说。
喻容时:……
他轻叹一声:“我觉得不一定啊。”
“什么不一定?”
“雪泥鸿爪,雁过留痕。只要有过过程,即使没有开花结果,也会留在生命的深处。或许某天,便因为某个契机撞上了。”喻容时说,“我相信所有的偶然都是因果注定。”
易晚眨眨眼不说话了,点开一部喜剧片。
很多年后喻容时都会想起这个夜晚。电视机里播放着斧头帮的舞蹈,他靠在沙发上享受难得的平静。易晚蜷缩在另一张沙发上。他裹着大衣,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尽管窗外风雨欲来。
十二点前喻容时进屋找了一套睡衣出来。他看见沙发上易晚闭着眼躺着,像是已经走了太多路的小猫。
他有点想叫醒他,又觉得有点尴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收回去。终于,在他三度收回手,犹豫着该怎么把易晚抱到房间里去、又犹豫把易晚抱房间里去是不是不太好时。
易晚开口了。
“如果你刚刚真的只是想着来看下我冷不冷。”易晚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尴尬?”
他说。
这声音直到现在都很古井无波,像是小机器人的好奇。
喻容时沉默。
“醒来多久了。”他说。
易晚:“唔……十分钟吧。”
看着他在这里纠结了十分钟啊。
喻容时:“这么坏是通不过图灵测试的。”
这么坏的小机器人。
易晚这次显然没接上他的梗,有点小不同调。他只是继续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说:“为什么这么尴尬呢。”
喻容时觉得好奇怪啊。
深夜,孤身一人,到比自己年长比自己高大的男性的客厅里,穿着松垮垮的毛茸茸的毛衣,毫无防备地这样缩在沙发上,难道不会觉得很危险吗。
居然还能说出这样说不上是故意的还是一本正经的提问。
总不能去其他人家里时也是这样乱躺吧。太不安全了。
喻容时觉得自己不能再乱想了。他用手按住易晚一眨不眨盯着他的黑眼睛,说:“天晚了,不可以再问了。”
睫毛在掌心里扑簌簌地眨。喻容时突然后悔了自己的这个决定。
而睫毛的主人还在说:“为什么呢。”
那种好像毫无防备一样的好奇心。
喻容时说:“为什么你一定要问呢。”
“因为真的很好奇。”易晚说,“不可以说吗。原因是什么呢。”
明明被他按着眼睛,却依旧一动不动的。就这么信任他是正人君子吗。
明明这个位置都可以看见他线条美好、隐入毛衣领的那截白皙的脖颈。
明明他身上的谜团远比自己身上的更多。明明年长者想要年少者说出来的话,远比年少者想要从年长者身上知道的更多。
如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所有的美好都有目的,至少这个房间是真的。
“因为你再问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啊。”他低声说,“小晚。”
“……”易晚不说话了。
“你睡房间里,我睡沙发上。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锁门。”喻容时说。
“所以你对我有欲望吗?”
他问。
尾音很疑惑。
于是手掌向下,按住了他的唇。易晚得以对视喻容时的眼。
在对方捏住他嘴唇后,易晚终于挪开了眼睛。
喻容时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
“好好睡。”他说,“晚安。”
睡一觉就好了吧。
今晚再说一句为什么,就真的有问题了。
……
第二天灰宫果然没有给易晚再发消息。看来是面子被伤太狠了。
喻容时先起床。洗漱自己的功夫出来,他就看见易晚站在家里的鱼缸前,盯着里面的鲤鱼看。
他莫名其妙地就说了一句:“想吃鱼?”
易晚看他。
……最后还是没有宰成鱼,点了外卖,鱼片粥。
好消息,外卖及时送达。坏消息,外卖员认出了乔装打扮下楼取外卖的喻容时。
再一个好消息,外卖员觉得喻容时是被冤枉的。作为一名高质量男性,他认为谢子遇必然有问题,不守男德,苍蝇不叮无缝的男蛋。再一个坏消息,他发现喻容时点的鱼片粥是两人份。
“……他说一些人私下觉得,这就像辛普森杀妻案,遵循程序正义有时候会让真正的正义无从伸张。所以那些人觉得,能够伪造证据把谢子遇送进监狱,也是黑暗骑士、梁山好汉。”喻容时有些哭笑不得,“随便吧。”
他声音有些淡:“反正我大多是因为私仇才这样做的。”
因为池序。而且如今让喻其琛遭遇意外。
喻容时再也难以说出“大义”两个字了。
易晚只在他对面喝粥。这让他的心情有了一点安慰。易晚说:“刘哥让我乔装打扮,混到附近广场那里,再回公司。”
喻容时:“我要去律师事务所一趟,那我不送你了。”
免得互相牵连。
易晚说:“好。”
昨天晚上的事看起来就好像被轻轻松松地接过了。易晚拿到的居然还是被简单熨过的外套。喻容时看他,心想,就那么难以理解吗。
就那么多为什么吗……算了。
“好奇怪啊。”易晚说。
“什么奇怪?”他耐心地问。
“你之前有特别地喜欢过什么东西吗。”易晚说,“或者让你更有个人意志一点的东西。或者别人不理解,但你会很喜欢的东西。”
“最好特别一点。”
喻容时哑然失笑。他最后说:“回家吧。”
“公司不是家。”易晚纠正。
“那回公司。”喻容时从善如流,“以后……嗯,别半夜跑去其他人的家里。”
“哦。”易晚说,“好奇怪啊。”
喻容时笑笑,说:“下次再来继续‘调查’我吧。”
易晚这次又从他身上获得了什么‘调查这个世界的灵感’呢。
但这次易晚真得先回去了。
“哦。”易晚说。
他穿好外套,为了变装还戴了一副从喻容时那里蹭来的圆框眼镜,站在马上就要打开的电梯门前。临行前他回头,对喻容时说:“不会随便去其他人家里的。”
“……”
“而且这次,感觉你也可以很危险。”易晚补充。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语气。
喻容时快笑不出来了。他有点压抑地道:“害怕么。”
易晚摇头。
“不抗拒,就是觉得很奇怪。”
他进入电梯里了。
易晚就如来时般奇妙地走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留下属于他的一点气息。喻容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发现一条易晚落下来的薄围巾。
格子围巾。
他把格子围巾托在手里,一下一下捏着。
以后还会有更奇怪的。一个念头在喻容时的心里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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