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屿
禹城地段已经算是江南一带,江南自前朝就是天下公认的富庶之地, 鱼米之乡, 到了秦随手中再跟着他治国理政的政策行走这么多年, 已经比往日的繁华更甚。
虽然也不能说让每个百姓都大鱼大肉, 但是让他们都能够温饱,勤劳者手中还能备下一些银钱, 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丢给秦随的摊子实在是太烂, 秦国历朝历代都处于战争之中, 连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赋役繁杂,经济发展处于一个停滞不前甚至还偶有倒退的境地, 秦随这十几年来能让秦国的百姓过成这般模样,已经是大不易了。
按理说这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脸上应该充满着喜色才对, 但如今走进这客栈的人们却是愁眉苦脸, 一个比一个能唉声叹气。
秦随和沈惟舟对视一眼, 俱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便按捺下心神, 仔细听着周围几桌子人的对话。
“又要上供,又要上供,每年光是交的赋税就已经够多了,陛下竟是还不满足,仍要我等商贾贡献金银异宝进京,这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沈惟舟微微蹙眉,怎么又扯到秦随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啊你也别抱怨,听说不止是我们商贾,从今年开春,便是农人和工匠的赋税徭役也要增加两成,唉。”
秦随狭长凤眸微敛,唇边的笑意愈发漫不经心。
这就奇了怪了,赋税徭役皆为国策,他一个皇帝都不知道要增加,底下的人怎么就收到了他要增收赋税的消息?
除了这个,还有……上供?
给他上供?
透露的消息倒是和那个童家小姐说的如出一辙,但他在位期间,可从来没说过也没收过那劳什子上供。
这江南还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一看,倒是有意思的紧。
“自陛下登基开始就说了要减免赋税,不过也是嘴上说说,就减免了三年,又恢复原状。恢复原状便恢复原状吧,可竟然还在此基础上年年往上加,一次加一点,这些年下来也是天大的数目了,居然还要加。”
“残暴不仁,昏庸无道,依我看啊,还不如像知府说的那样,让梁王当皇帝就好了!反正当下太平,皇帝也不管事,谁坐那位置不是坐!”
“嘘……慎言!隔墙有耳!”
“那梁王不是天阉吗?他也能当皇帝?”
“怎么不能,反正太子从宗室旁支中过继便是,只要精心教养,说不定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君不见古往今来有多少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便是当今圣上那也是……”
“……”
“可得了吧,别光说当今圣上了,你们以为那知府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我们把好东西都交上去,那都是先到知府手里,现在有几个清官廉政,到了他手里他不得雁过拔毛扒一层皮下来?”
“知府拿一层,再一直送进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一人一层,怕是到陛下眼前的也不多,所以陛下才不觉得咱们上供是个事。”
“你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坚定的保皇党。”
“……”
周围大概有三桌子人,每桌人各说各的,兀自调笑嬉闹,要不是沈惟舟和秦随武功上乘,还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燕无双此时就是听得一脸懵然,左耳朵这句右耳朵那句,刚想明白这个事下件事已经说完一半了。
听了半响,三人收回了注意力。
沈惟舟这才看到,燕无双一个人化悲愤为食欲,解决了大半糕点。
他轻轻咳了两下:“回房间说吧。”
……
回到房间,还是像昨晚一样,三个人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动向。
在此之前,沈惟舟当着燕无双的面,毫不避讳地把秦随问了个遍。
有增收赋税吗?
没有。
秦随自登基开始就逐渐降低赋税,休养生息,安抚民心。
这么多年来赋税一直维持在一个三国最低的水平,只有继续降,断然没有再升的道理。
至于登基三年之后回调赋税,逐年加重,今年更是连加两成,那纯属无稽之谈。
秦随的回答很是坦然:“没有。”
“那上供呢?”
这个问题其实沈惟舟都没打算问,他其实是问给燕无双听的,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了解秦随是个合格的皇帝,燕无双可不了解。
“没听说,没收过。”
秦随依旧言简意赅。
接下来的问题秦随也猜到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梁王是谁。”
沈惟舟长睫微垂,半响,点点头:“我没听说过他。”
不管是他来秦国之前还是他来秦国之后,他都没有听说过有梁王这个人,秦随还有一众大臣更是提都没有提起过。
若不是今日,他都不知道以秦随的性格还能给人封王的。
秦随显然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了想,挑他还有印象的说了说。
“梁王是先帝外出征战时,一随侍宫女爬床生下的皇子。他出生就被发现是个天阉,而且长相甚丑,不得人喜欢。先帝大怒,赐死了那名爬床的宫女,把刚出生的梁王扔给了一个冷宫里的老太监养着,一养就是十几年。”
“在梁王十几岁时,先帝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当时的梁惠王与先帝结了夺妻之仇,梁惠王妃在被先帝羞辱一夜后于宫中自尽,梁惠王满心怒火却又为人臣子无可奈何,只能想尽办法地给先帝找麻烦。”
“两个人百般给对方找麻烦,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撕破脸。为了羞辱当时的梁惠王,先帝就把梁王送去梁惠王的封地,下旨让梁惠王封他为世子,也把梁王记在了梁惠王名下,让梁王世袭梁惠王的封地食邑。”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梁王虽是皇子,但却是未曾上过皇室玉牒的,也就是说,他没有皇子身份。”
“梁惠王在过继梁王几年后就病逝了,梁王当了梁王,但他被养的胆小畏缩,一无是处,不管是从前在宫中还是后来成为了梁王都是无人问津,也从不惹事作妖,连朕登基时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在自己的封地安稳混吃等死。”
秦随说到这儿稍微顿了顿:“要不是今日在此处听到梁王这两个字,只怕是朕也要忘了,朕还有一位并非同胞的兄长尚且存活于世。”
听这个语气,好像是很遗憾梁王没死一样。
燕无双打了个寒颤,暗暗离秦随稍远了点,又往沈惟舟身边靠了靠。
沈惟舟还是不太明白:“陛下说梁王无人问津,连陛下都快要想不起来,十年来没半点消息的梁王却在江南一带如此出名,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秦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奇怪。”
“不如让梁王去坐朕的位子……”黑衣的帝王低低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的风眸中充满着冷漠之色,“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阿猫阿狗也能肖想朕的位置了。”
“还有那个知府,也需要查一查。”
燕无双捏着一杯茶,想了想自己听到的一些东西,回过味来:“我想起来了。”
沈惟舟朝她看过来。
“我从那个村子逃出来之后就往原定的方向走,走着走着遇上了一队官兵,他们见到我之后盘问了我的身份,被我糊弄过去就将我带去了一处地方。”
“他们告诉我那是收容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小孩的地方,但我去了之后很少见到女人和小孩,大部分都是一群老人。他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那里的伙食并不好,我一开始没有吃,但后来实在是饿极了,就吃了一些,然后我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被绑住手脚,捂住嘴,关在了一个箱子里。”
箱子?
沈惟舟不期然地想起了他和秦随进城时遇见的那一排排红木箱子。
“那箱子好像没盖紧,隔音效果并不好,我虽然无法挣脱绳索逃出箱子,但是我听到了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我被卖了,买我的人是红袖阁的人,而卖我的人……我听见红袖阁的人叫他,官爷。”
燕无双咬了咬嘴唇,气得不轻:“我原本以为是那青楼之人说话行事轻佻,见谁都叫官爷,但现在想想,既然这知府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不是卖我的人真的就跟知府有关?”
“我可还记得呢,那老鸨也跟我说过,让我进去了就别想跑,他们红袖阁可是有知府撑腰,便是那一州太守来了也得给知府三分薄面。”
“……”
闻言,秦随和沈惟舟俱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都有些冷了下来。
还没等他们跟燕无双说,楼下已经传来了喧闹,传入几人耳中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和店小二的劝阻声。
“诶诶官爷,您不能进,真不能进,这些都是我们小店的客人啊,您这么搜查我们生意没法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饼王来啦,先给大家喂一口
第56章
红袖阁昨晚大火, 虽然最后被众人合力扑灭,也并未有人员伤亡, 但还是烧了大半个精致楼阁, 损失在其中的财物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爱财如命的老鸨和红袖阁幕后主人来说,这还不如有人员伤亡呢,也好过一夕之间损失了这么多银子。
除了这些, 昨晚不少贵客都受到了惊吓, 更是有人放出狠话从此以后不会再踏入红袖阁这晦气的地方半步,老鸨没法子,只能又忍痛准备薄礼, 挨家挨户地给受惊的公子少爷们送过去, 这又是一大笔钱。
“一群废物!”
禹城中心的一处宅院里, 一灰袍中年男子大怒, 对着前来请罪的老鸨破口大骂。
这宅院十分精致华丽,雕梁画栋, 亭台楼阁之中环绕着假山流水, 廊腰缦回, 让人一眼望不到头。寻常人家都是用普通花草装点,这家里的花草却是株株娇艳名贵,连正厅牌匾上都是镶金, 门口石狮子的眼睛更是用西域琉璃珠嵌合。
仅是稍稍一眼就能让人心惊,看得出这户人家到底有多大的泼天富贵。
“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主人养你们何用?你们都不如和红袖阁一起葬在那火海里, 也好过主人再费心送你们的尸体去乱葬岗喂狗!”
老鸨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连忙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跪地就开始嚎哭。
“朱管家冤枉啊, 我等日日夜夜为大人殚精竭虑, 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昨晚之事实在怪罪不到我等身上啊!”
“就是就是,都怪那……那……”旁边附和的人一时语塞,急忙别过眼瞅了瞅老鸨,低声问道,“昨晚放火的那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是谁介绍来的?”
老鸨也有点失语:“这个……”
“妾身也不知道。”她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容在此刻皱成了苦瓜,“他是临时被卖来抵上的头牌,什么背景都还没有细细盘查过,至于名字就更不用说了。”
被卖来红袖阁的人不论身份过往,进了红袖阁就是红袖阁的人,自然以后也是要用花名,都是老鸨看着取个雅致名字好招揽客人。
若是老鸨觉得将来这人会混得好了,也会专门请一些有学识的文人雅士赐名,以此更加发散这人的名声。
普通人家可不会来青楼,没钱哪有机会逛青楼,尤其是红袖阁这种在江南一带都排的上名的高端青楼。逛青楼的不是文人墨客就是公子少爷,对楼里美人的要求自然也是要符合他们身价品味,才愿意大把大把地掏银子。
老鸨可谓是把他们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也正因如此,被朱管家问起来时,她才发现,毁了她大半生基业的那个贱.人昨晚大闹一通,而他们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真是奇耻大辱!
被他们叫做朱管家的人生着一张精明的脸,他眼睛小而发亮,看人时惯会捧高踩低,嘴唇很薄,眉宇皱成川字状,一直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
但只有经常跟他打交道的人才知道,朱管家这哪里是不近人情,他是太近人情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上能把大人们哄得开心,对下能威逼利诱下人给他做各种勾当,让他拿去邀功。
就这么一路混着,左右逢迎,朱管家生生从一个不起眼的账房混成了当今知府的管家,还十分得重用,经常给知府办一些要紧事。
这红袖阁自然也是其中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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