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春焱
有个女孩儿也加入议论:“我听说有些时间线被恶魔占了。”
游戏男摆摆手,“反正有天使,不是还有什么猎魔师、驱魔人、死魂灵……怕什么的……”
他不害怕,倒不代表其他人不害怕,恶魔这个话题让周围人陷入沉默,人们或许没亲眼见过恶魔,但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这群越发横行霸道的生物。
“你说,恶魔不可怕?”眼镜西装男问道。
打游戏的男生一把摸掉自己头顶的兜帽,也直冲冲盯着西装男:“不可怕啊,我说的。”
通关口打开了。
关内的人皆是一惊,这道用来抵抗时间线余波的高密度抗腐蚀巨门,竟然如此普通地轰隆隆开了。
一阵寒冷的风吹过安静的众人,风中带来一点海洋的腥气,细听风声倏倏作响,似乎从远处奔来,巨大的白炽灯光明灭摇晃,关外有异动。
西装男却不知怎地来到打游戏人的身旁,手搭在他肩膀,在他耳边问:“你再讲一遍。”
关外的风到了。
突然天空敲起一身钟,从靠近关口的地方开始,眼睛一开一闭,人如割草般,被拎着脚倒过来,跟腱穿在一束黑色的线上,一声来不及发地一个一个挂起来,五颜六色的衣服,五花八门的脸,定格着千奇百怪的表情,倒吊着跟着钟声晃,大灯一明,一灭,这黑线便逼到眼前,亚瑟眨眼间,随着钟声一声声,面前方才万人等待的人海,此刻正密密麻麻地倒吊在遍布天空的线上。
他迅速拉过丹妮,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前跑,丹妮掉了她的猫,这会儿开始放声大哭。
周遭的人也反应过来,丢魂一般地边喊边逃,乌泱泱乱糟糟挤成一锅浆糊,前一秒还在人群里起伏的脑袋,如果不小心跌了倒,就再没浮起来的希望。
亚瑟扯着丹妮左冲右突,咬紧牙关不管发生什么事决不能停,决不能摔倒,要跑得比周围人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后被黑线追上的人越来越多,钟声不紧不慢前来追赶,尖叫声响彻大地,亚瑟脸色苍白,尽可以想象出后面惨厉的场景,他不敢停,力气太大,捏着丹妮的手像捏住一条死鱼,丹妮在身旁的哭声总是很微小。
突然,他手一空,丹妮的手滑了出去。
亚瑟心底一凉,冷汗从头浇到顶,他猛地站住了步伐,任周围的人冲撞着他的肩膀,他已经不自觉地落下眼泪,却迈不动脚,在这些哀嚎中他也听不到丹妮的声音,他颤巍巍地转过身,望一眼这恐怖的屠杀,关外的大海已经来到,波涛发出嘶鸣,灰海沉沉作响,幕后鬼影耸动。
丹妮趴在地上,人们从她身边或身上踩过,踩得她背疼,她哭起来,觉得要被踩断了,但很快,不再有人踩她了。
她转回头,看见密密麻麻吊起的尸体,以及一条飞奔过来的黑线。
黑线嘶嘶作响,来到她面前,在她鼻尖处停下了。
丹妮向后看,尸体哗啦啦落下来,一条空出来的路上,有个年轻人走过来。
他个子高,穿着很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靴子咚咚作响,脖子上挂着三条十字架,他扎着和丹妮一样的丸子头,但是还有些散发留在下面,手里抱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手上的纹身青蓝青蓝的。
丹妮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脚,看着他走过来,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哦?”
他蹲下来,“我是艾森。”
“不认识。你来做什么哦?”
他把手里的衣服拿开,丹妮的猫钻回她的怀抱,他说:“现在,我是来还你猫的男人。”
丹妮说谢谢,然后抱着自己的猫,她看着男人挡在黑线和灰海面前,他朝前走一步,它们便向后退一步。
丹妮站起来,跑到他旁边,“那然后呢,你做什么?”
男人转头看看她,拿过她猫嘴里正在咬的一颗绿色的小种子,“送我用用。”
他说着蹲下来,把种子放在脚下灰海渗来的水中,他向前看了一眼,灰海一波一波压平下去,向远方奔涌而走,刚才遮天蔽地巨型海浪,顷刻间散尽,在月光下,汩汩远去。
一粟平沧海。
丹妮哇了一声,然后听到哥哥声嘶力竭的喊声。
哥哥扑过来抱住她,丹妮看着远处停下来的众人,月光已经重新闪耀在人身上,人们劫后余生地互相搀扶着,那些被吊过的人正被人照亮,丹妮转转头,没有再看到那个年轻人。
***
勒戈雷看着隔窗另一侧欧石南带来的毛绒兔子,笑了一下,“送我的吗?我可带不走。”
“我知道,你还记得这个吗?你当时第一次去找我的时候就带的这个。”
“你还留着啊。”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礼物。”
勒戈雷看看他,低着头笑了笑,又问:“能不能帮我要支烟。”
欧石南站起来,去找狱警,后面的军队人员走上来,给勒戈雷点了一支烟,递给他。
勒戈雷抽了口烟,吐出一圈雾,摇摇烟,“你看,他们对死刑犯还是比较宽容。”
欧石南重新坐回他对面。
勒戈雷把烟灰敲在自己手里,“所以呢,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欧石南看着他,舔舔嘴唇。
“鲁基乌斯当时就被那个天使杀了,我呢,活过那一秒,就要接受审判,现在也终于尘埃落定了,真不好意思,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就没有来这里的理由了。”勒戈雷呛了一下,咳嗽了一声,又接着说,“所以艾瑞卡,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活呢?”
欧石南没有回答。
“艾森……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人类公敌,在各时间线流浪,他在找安德烈吧,哪有那么容易,所有时间线对他的态度都是杀无赦,杜嘉塔造的武器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他的余生将在找安德烈的过程中很快过去。所以艾瑞卡,不要再接近他了,也不要找安德烈,不要祈祷他们的爱,也不要再恨他了,你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欧石南低下头。
“我过了很充实、很疲惫的人生,虽然一无所获但好歹也算见识过,你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待在房间里看情景喜剧,不觉得可惜吗?”勒戈雷往前坐坐,他的手铐发出一阵响,“你的高中没上完吧,还有大学。艾瑞卡,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欧石南看向他,“为什么总是跟我说这些,我一来你就说这些。”
“总有人的生活要继续吧,不要永远停留在那一秒。”
勒戈雷的烟抽完了,他把烟蒂握在手心里,他近来消瘦得很,眼底一片青,脸上的骨骼隐约可见,嘴唇没有血色,更显得眼神目光炯炯。
“我最近在和艾格妮丝商量……”欧石南犹豫着说,“因为自由的芙里佳又不知道去哪里自由了,艾格妮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上学,学些驱魔的东西,因为你也知道,现在艾森不能集中管理时间线了,会被恶魔钻空子,它们现在很猖獗……”
他话没说完,猛地看见勒戈雷笑了笑。
勒戈雷撑着桌面站起身,“艾瑞卡,祝你学业顺利。”
欧石南也站起来,却笑不出来,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所幸勒戈雷没有挑剔,只是向他潇洒地挥了挥手,如同千万次演讲的终场那样,自信、张扬,欧石南目送他离开。
***
赫尔曼留意到那个年轻人已经看了她们很久。
今日大雪,伊莲娜正牵着朱莉安娜在加油站门口的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她蹲下来捧起一把雪,捧到到朱莉安娜面前,小姑娘瞪大圆圆的眼,用手指挖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露出惊讶的表情,十年的人生中,朱莉安娜第一次看到雪。
赫尔曼进便利店买烟,才留意到一个站在门外屋檐下看她们的年轻人。他走出门,和年轻人隔了几步远,抽完了一支烟,发现年轻人还是一动没动,平静地看着她们。按理说,他应该感到诧异和戒备,但赫尔曼说不上来为什么,却没有。
他买了两杯速溶咖啡,走到年轻人旁边,年轻人转过来,一瞬间,赫尔曼忘记他要说什么。
年轻人就这么看着他。
然后赫尔曼想了起来,他问:“要不要坐下来暖一暖。”
他们便坐在屋外雪中的一顶帐篷下,喝廉价的咖啡,看小朱莉安娜学飞机跑,张开双臂拢风,脸颊通红,睫毛上沾了雪花。
赫尔曼说:“这是她的假期,我们答应她要到有雪的地方看看。”
年轻人握着咖啡,看着赫尔曼,“你幸福吗?她们幸福吗?”
赫尔曼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回什么话。
年轻人又问:“你们要给他起什么名字?”
赫尔曼看向远处伊莲娜的腹部,略微有点惊讶,“看得出来吗?现在还看不出来吧。”
没有得到回应。
赫尔曼转头看了看便利店告示栏上贴着的厄瑞波斯通缉令,那上面建模合成了一头三眼的绿茸茸东西,他牵着嘴角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那看来厄瑞波斯不是那么难看的生物啊。”
赫尔曼和年轻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赫尔曼留意到他的发丝在风里动了动,显出一点点凌乱。
“艾森。我们打算起名叫艾森,是他曾祖父的名字,一个医生,很了不起的人,放弃了富足的人生,去过一种艰难伟大的生活。”赫尔曼说,“带着鸟嘴面具,在病人里走。”
年轻人笑了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远处朱莉安娜跑得太快,撞到了石头上,头上立刻开始流血,她也愣在原地哭,赫尔曼猛地站起身。
朱莉安娜在妈妈的安慰下抽泣着,但血已经止住了,赫尔曼决定走过去。
他再次低头看着这个年轻人,很想莫名其妙地问一句过得怎么样,但因为觉得怪异而没有开口,年轻人也抬头望他,眼神澄澈清亮。
赫尔曼要迈步离开,但风又吹了下,他鬼使神差弯弯腰,吻了吻这孩子的额头。天边,巡查舰队飞驰而来,年轻人说他要离开了。
--------------------
第168章 爱人流浪-2
萨哈罗夫下了车,靠在车门边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划了两次火柴没点燃,便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雾沉沉,看不出在这个陌生的小镇雨是来还是去。
正巧天空飞过充气船,又在往下撒传单,又在说哪里的山崩塌了,哪里的水泛滥了,哪里的火烧着了,世界末日快要来了,我们要想想办法,拯救唯一的家园。
萨哈罗夫侧侧身,让传单掉在地上,他踩上去,蹭了蹭脚下沾到的泥。东边又是一阵巨响,政府在攻坚研制某种硫酸防蚀罩,说是能够抵御即将到来的大规模酸雨。
抽完这支烟,萨哈罗夫去参加老头的葬礼。
老头是个无妻无子的有钱人,对律师萨哈罗夫确实不错,两人近乎有情分在,萨哈罗夫多少有些不愿进门,才抽了支烟。另外还有个原因,在老头留了个没结婚的遗孀,或者说寡妇,随便怎么称呼他,那个人现在正在里面尽宾主之礼,萨哈罗夫没有见过这个传言中的“好手段”男人,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头是没留下什么钱的。谈及亲近的老人的艳迷情史,是个人都会想退避三舍。
萨哈罗夫走进门,需要向未亡人打个招呼,正想问问主位在哪里,但一眼就看到了人。
虽然从没有见过,但那个人实在太显眼了,他个子高,身材修长,站姿挺拔,在周围或醉或倒歪七扭八坐着靠着的人群中,仿佛一片乱地中伫立着一株松柏、一颗白桦树,气质突出。
尽管背对着萨哈罗夫,但那人似乎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回身,带着微笑点了点头,萨哈罗夫便很快明白他就是未亡人,直觉而已,这个人的笑容里,带着点不明不白的暧昧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即便在这种场合,不是针对谁,很可能是天生的,就连萨哈罗夫看到他,心也会轻松一下,就像听到了一首舒缓悲伤的乐曲,或者走进一阵冷风里。
他走过来,向萨哈罗夫伸出手,“您是律师?”
萨哈罗夫看了眼老头光荣灿烂的笑脸遗照,心想你倒是不亏,临了还找了这么个大帅哥,他也伸出手,“萨哈罗夫,您怎么称呼?”
“安德烈。”
萨哈罗夫筹措了一下语句,说:“谢谢你照顾他,你们是一对……很相配的情侣,一定……”
他已经很难有合适的表达,但他以为对方总会为这段突破人伦的老少恋粉饰下爱意,没想到对方打断了他。
“不是情侣,他花钱雇我来的。”安德烈朝萨哈罗夫靠了靠,压低声音,“他付我钱让我在葬礼上站着,说要气死老情人。我还在想是哪一位,现在猜测应该是墙角那位瞪着老家伙的人,刚才还剜了我好几眼。”
萨哈罗夫:“……”
“老家伙说找律师结账。”
“……”
“另外他还有些东西要你帮忙处理,跟我来吧?”
萨哈罗夫此时说不出话,又看了一眼老头笑得合不拢嘴的遗照,很想骂人。
上一篇:在西幻世界点亮山海经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