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七
祝满瞥了眼墙角的监控探头，乘胜追击：“你关了监控，也是上级的命令吗？”
林琅没有回答。
祝满走下试验台，林琅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但他只是拉了另一张椅子过来，坐在林琅对面，平视她。
“你有自己的思想，为什么要受他的控制？”祝满的声音放柔了一些，“你不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很可怕吗？”
林琅终于望向他，反问：“这就是你们想要随意改造别人芯片的原因吗？”
看着她愤懑又不解的眼神，祝满一怔。
林琅抓着白大褂的手突然紧紧攥成拳头，继续问：“你们在做这件事之前，有没有想过问一问我是怎么想的呢？万一我会同意你们的观点呢？你们一定要杀掉我才能完成你们的目标吗？”
“我们����”
我们没有要杀掉你，我们是要把你的芯片拿出来改造。
祝满本想说这句和贺风回串通过的话，但是看着林琅的眼睛，他忽然说不出口了。
林琅的语气有些急：“你们温和派追求所谓的’思想自由‘，难道自由的前提一定是残杀吗？难道一定要将异己全部都铲除才叫胜利吗？人类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林琅顿了顿，“求同存异。对，求同存异，你们就没有想过吗？”
实验室里的机器发出缓慢的“滴����滴����”声，祝满的心脏陷入这机械循环音的冰冷里去，沉入冰封的海底，好像到了一个他没有见过的世界。
他又想到了他第一个杀掉的黑色芯片AI的遗言：人类和AI，一定是对立的吗？
而现在，林琅问他为什么一定要靠杀戮来解决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是因为没有和贺风回对过这个问题的口供，二是，他的大脑好像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任何一种折中的可能。
突然，林琅眼神空白了一秒，下一秒，她开始对着空气说话。
“boss。”
“我刚刚把脑机接口拔下来了，数据一会儿之后送过去给您。”
“监控？我实验室的监控有问题吗？我看看。”
“我不会背着您做其他事，boss，您知道，我一向是对您唯命是从的，我的心永远是向着人类池的。”
“他们要把我杀了，我记恨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们呢？您放心。”
“好，再见。”
祝满看着她冷静地和boss撒谎的样子，觉得她已经和之前的那个林琅不一样了。
林琅挂了内部通讯，重新看着祝满，问：“接入脑机接口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
可以信任她吗？祝满问自己。
他的头顶上，一边是反智能联盟，另一边是贺风回，对立面是AI政府，以及那个黑色芯片组织。太多纷繁复杂的利益纠葛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完全依靠联盟，也不能完全依赖贺风回。
外面的世界虽然依旧平静，可是早已暗中狼烟四起，他必须自己走出一条路。
这时，林琅补充：“我暂时不会和boss说。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说实话，你和贺风回的话确实对我产生了一些冲击，但我还在犹豫，所以……”
祝满思忖片刻，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我看见那个祝满的一生，贺风回之前的小主人。但是画面停在了他十八岁的某一天。我为什么会看见他？我……他……”
他想不明白，有些语无伦次，“他不是死了吗？”
林琅并不是特别惊讶，答：“我们做脑机接口是为了控制人类的意识，但目前的功能仅限于调动人类的深层记忆����就像你上次说的，只是窥视，不是介入。”
“而你看见那些，只有三种可能，第一，可能是你的记忆残留，那么说明你就是那个祝满，但他死了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显然不可能。”
“第二，可能是AI战胜人类时，一直在全世界的大屏里播放总统一家死亡的画面，你被洗脑了。”
“第三，也可能是当初贺风回给你做记忆编辑时，人为介入了你的记忆����”
“贺风回？”祝满立刻蹙起眉头。
林琅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说……他给我做的记忆编辑……他……”祝满的思绪很混乱，“我不是在人类池被拿去做记忆编辑实验吗？”
他记得两年前自己在贺风回家里醒来，贺风回说，你可能发现自己没有记忆，没关系，我把你从人类池里带了回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
林琅抬了一下眉毛，“原来你不知道啊，那我说漏嘴了。”
第33章 替代品
祝满回到了牢房里。
那次之后，贺风回没有再来找过祝满。
祝满很想要见他，之前是因为担心、因为思念，现在却带着一些不解和怨恨。是正是因为林琅说漏嘴了记忆编辑的事，祝满才后知后觉，贺风回永远掌控着他们之间的节奏。
什么时候见面由他决定，该怎么和AI警署辩白由他决定，就连以前祝满在Mirage惹贺风回吃醋，惩罚的方式也是由他决定。
祝满就像恶作剧之后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只能被迫承受贺风回的所有惩罚。
可能一切都从贺风回给他做记忆编辑开始就注定了����这段关系注定是贺风回主导，他从顺。
突然，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阁下？”
柳温书一袭白衣、一头长发飘到他面前，差点儿没把正出神的他吓一跳。
“脑机接口真是可怕！阁下如此聪颖之人，回来以后竟然变得呆愣不已！”柳温书感叹。
祝满：“……”
他觉得这位仁兄一定能和范子默聊得很好。
说到范子默……他和唐源怎么样了？联盟现在怎么样了？在他和江淮出事之后，联盟有什么动作吗？
他并不期望联盟派人到人类池来救他，毕竟人类池的机密程度是整个AI政府最高的，联盟破译不进来也并不奇怪。他只是希望不要牵连到范子默和唐源，但愿联盟能派人保护好他们。
贺风回也变得不可信。要想从这里出去，只能靠自己。
贺风回……温和派……
祝满看向柳温书，产生了一些想法。
“我没事，只是在想事情。”祝满回答他的话。
“在想事情？”
祝满不动声色地隐藏好自己的表情，佯装认真道：“那天你跟我说了温和派的事情，我一直很在意。”
柳温书立刻产生了兴趣，做了个“请”的收势，道：“在意何事？说来听听？”
“你主人伯德先生是温和派的带头人，他有没有让你帮他做过事情？”
柳温书瞥了眼头顶的监控探头，答：“自然是没有的。但温和派里有一些AI在涉及人类议题时，也确实会问家里的人类宠物的意见。”
祝满看到他的眼神，真正的答案了然于胸。
祝满呈思考状，“但只是问意见而已，并不算真正参与温和派的运作吧。你们温和派想要扩大人类的权利，但是却不把人类联合起来，带头做事的都是AI，这是不是有些……不对路？”
“缘木求鱼，问道于盲！”柳温书轻叹一口气，“确实如此，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会不会是温和派一直打不过激进派的原因？如果他们能和人类联合起来����”
“嘘！”柳温书紧张地看了看监控探头，“在这里，任何说出口的话都可能成为把柄。”
“好，不说了。”祝满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想问，我主人是在温和派里，是级别很高的人物吗？”
柳温书点头，“是的，伯德先生下来之后，就是贺先生了。激进派的人不是把伯德先生从中央办公室秘书的位子上撸下来了吗，温和派就想要将贺先生推到那个位子上去。”
祝满挑了挑眉。
第二天，林琅又带祝满去了实验室。
这次，祝满并没有反抗，昨天链接脑机接口后看到的东西让他耿耿于怀，他想要看清全貌。
除了亲手操刀删除他的记忆，贺风回一定还隐瞒了他更多事情，他要弄明白。祝满突然没有了负罪感，既然如此也就扯平了，自己瞒着贺风回在反智能联盟里做事也不算什么了。
他顺从地躺在试验台上，林琅见状问：“不反抗？”
他答：“昨天你说不会和boss说，我相信你。”
林琅的眉间似乎有一瞬的动容，但他没有看清，因为电极片很快就被插进脑后。
画面开始形成，时间线从2316年9月1日开始。
祝满总觉得这个日期有些熟悉。
画面中，从外面回来的AI没有拒绝浅栗色头发男孩的拥抱，男孩喜出外望地凑过去吻他，AI只是躲了一下，就含住了他的嘴唇。
可是第二天，当男孩再一次尝试去吻AI时，又一次被AI推倒在地，眼神冷淡。
再后来，男孩屡次被AI冰冷地拒绝，不论央求、勾引还是用割伤自己的方式求他的注意，统统都不奏效。
男孩搬出了那个别墅，他带的东西很少，除了科研的工具，就只有一台老旧的唱片机，和一张名为《兰花草》的黑胶唱片。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男孩在公寓里，每天听这首歌，用小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直到2319年五月底，他被许久未见的AI拽回家，AI细细密密地亲吻他，对他说“对不起，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画面的最后，男孩在AI的亲吻中睡着……
而连接着脑机接口的祝满竟然在幻境中觉得很幸福����男孩很幸福，自己也感到幸福。
可是幸福并未持续，画面抖动了数秒，突然，男孩和AI消失不见，出现的，是一个祝满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
女人站在一片白茫茫的无边空间里，飒爽的黑长直的头发，惹眼的一排耳钉、鼻钉、唇钉。
祝满忽然记起来����他见过，不是在现实中见过，而是在反智能联盟的暗网首页，联盟的组织架构的那一栏，有这位女士的照片。
女人对他说：“我是李诗，反智能联盟的总负责之一。”
反智能联盟组织架构呈伞状，无数个行动小组由决策者、执行者和辅助者构成，而所有行动小组需要向上负责，负责的对象便是联盟总部的四位集体领导者。
“您����”祝满顿住，他不知道自己在脑机接口的成像里和李诗对话，是否会被外面的林琅听到。
李诗看出他的犹豫：“放心，不会被听到。你躺在试验台上的躯体会一直安安静静地沉睡，脑机接口的原理是意识控制，你在里面的任何行为都是由意识产生的，和你的躯体无关。”
祝满点点头，“您好。”
看来联盟还是在想办法转圜他任务失败这件事的，他并非孤立无援。
而且，李诗能侵入保密级别最高的人类池，说明联盟的技术实力提升了不少，他们离拯救人类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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