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 第51章

这是一间老旧而静谧的小院，正中一栋三层小楼。周围危房耸立、荒地环绕，居民很少。夜风掠过危房的窗子发出呜咽般的呼啸，颇有几分阴森。

木制门牌造型古朴，平平无奇，白色底漆黑色楷书：浅山市道教协会/道学养生文化研究会/玉神观驻市区办事处。

乍一看，就是聚集了一些热衷养生与道学的退休老人的活动场所。外墙贴了些节气与养生的宣传板，排版设计土得掉渣，大门也十分简陋，没有上锁。

只有道士和妖怪们知道，那栋小楼的地下室有好几层，层层布设结界，是临时拘押犯罪嫌疑妖的所在。为方便与镇妖塔交接，最底层直通地下暗河，乘渡船可抵达两界城，即天界与人间交汇之处。

此刻，一辆黑色商务车正等在门旁。乌善小借着夜色观察，车牌号不是本地的。

一道熟悉的身影飞速跑来，瞄一眼蠕动的口袋，拉过他耳语道：“敖夜应该快出来了，正在办手续。刚才，柯道长接到他大师兄电话，叫他去签个谅解书。”

十来分钟后，伴着隐约的交谈，一行人走出小院。

当先是柯钒的大师兄和一对男女，男人西装笔挺，女人则一袭高级定制的套装，长发披肩，优雅干练。他们的相貌很年轻，神态却不像年轻人。从五官的相似度来看，应该是敖夜的爸妈。

敖夜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挪着脚步走在中间，脸上青紫交加像个发霉地瓜。柯钒则走在最后，清秀的面孔仍是一片冰原般的冷色，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像打架之后不得不接受调解的高中生。

乌善小和白清波同时扑哧一笑，后者低声吐槽：“这个柯学家总是狂拽臭屁的样子。”

“不过，还挺可爱的。”

温寒立即出声抗议，半是吃味半是调侃：“不许夸别的男人。”

“你也可爱，”乌善小被逗笑了，连忙安慰，“狗狗是最可爱的动物啦。”

“谢谢，头一次有人夸我可爱。”帆布袋里的黄狗接话道，浑然不知自己就要被卖了，“你们是倒腾药材的？我闻见药味了。”

乌善小淡淡地“嗯”了一下。临行前，为了伪装身份，他们特意买包中药熬了，将沾有药液的纸巾带在身上。

“别乱猜，而且刚才也不是在夸你。”温寒嫌恶地瞥一眼袋子，十分不齿苟一生的恶劣行径。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万事大吉，可以好好谈恋爱了~

第85章 迂回的正义

“那就这样，希望令郎以后别再惹事生非。”远处，大师兄淡淡开口，声音却中气十足传出很远，“依例来说，辱骂袭击督察员，无论是否成年都是要坐牢的。不过，既然二位说他是弱智……”

“是，犬子脑子不好，给几位道长添麻烦了，今后一定严加管教。”水库龙王言辞客气，拉过儿子按着脑袋鞠躬，“请诸位代我向尊师问好，未来一年，龙王庙的香火和功德，有一半是玉神观的。”

“切，谁要你的香火€€€€”柯钒不屑地轻嗤一声，被师兄捂住嘴。后者微微一笑，对水库龙王说：“福生无量天尊，都是积福积德的事，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来，妈看看。哎呦，那只死狗把我儿打成这样……放心，妈给你出这口恶气。”敖夜的母亲拉过儿子，溺爱地搂在怀里，又从手包取出一张卡：“这位柯道长，一点营养费，不成敬意。”

柯钒嘴角一撇，不屑一顾，直接挥手打开。最后，由他大师兄替他收下了，说是留做团建费。

看到这里，乌善小黯然叹息，默想：柯道长被打了一拳，他是人，又有师门撑腰，才能保有尊严和体面。可我呢？我差点就被……若非十郎以暴制暴，谁能为我这种小妖伸张正义？换个没人疼的，也就只能忍了。

假如有一天，那个男人也能设立花果山驻各地办事处，为受欺压的弱者申冤吐气就好了。

远处，水库龙王与柯钒的师兄寒暄几句，就要上车，司机绕过来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这时，柯钒突然开口：“几位留步，我还有件事。”说着，他自顾自走到一边，示意对方跟着。

敖夜一家跟随过去，而此刻车门还敞着！乌善小瞅准时机，将黄狗从帆布袋放出，急切低语：“趁现在，快溜上车！拜拜了！”

黄狗先是左右观察，接着俯身贴地一溜小跑，灵敏地从司机脚旁钻进车里。确认对方已经藏好，乌善小松了口气，给柯钒发个“OK”的表情。

那边，柯钒从裤袋掏出几张收据，慢条斯理地一张张展开翻看：“我不要你们的营养费，但医药费得给我报一下。有消肿的喷剂，冷敷贴……总共是40块零5毛。”

水库龙王朝司机抬手微微一招，后者立即摸出钱包，送去一张大钞。

“整钱啊，等一下，我找给你们。”柯钒将背包移到身前，打开夹层，同时瞥向那辆黑色商务车。

“这位道长，不必了。”敖夜母亲拢了拢秀发，明显有些不耐。

“不行，一码归一码。我该找给你们59块5毛……10，20，50……咦，我的5毛钢蹦儿呢……”说着，柯钒掏出手机瞄了一眼，看见乌善小的消息，紧绷的神情松弛了几分。

“柯师弟，几毛钱就不必较真了。”大师兄拍拍他的肩，示意龙王一家尽快离开。

黑车冲破夜幕，驶入主路，引擎轰鸣很快便消失了。暗处的乌善小稍稍放松身体，握紧身旁男人的手，有些忐忑：“万一没成，怎么办？”

“那就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温寒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又看一眼同样不安的白清波，“你们别有心理负担，苟一生他罪有应得，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被抓。至于水库龙王，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倒卖积分。不过，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别的恶人，为了自保，我只好先把自己变恶。假如露馅了，我一人承担。”

温寒的眸光阴冷锐利，让人想起他是狼而非温顺的大狗。狼有独特的思维方式，围猎时也讲究战术，总是先发制敌。然而，在看向乌善小时，他的目光又倏然柔和如一泓温泉。

“万一事情败露，被对方反制了，我跟你做狱友。”乌善小弯起眼睛。

温寒哼出一声轻笑：“那你恐怕要天天捡肥皂了。”

“是吗？”乌善小翘起嘴角，摆出一副清纯懵懂的表情，却口吐虎狼之词，“那我要多买几块，€€一地。”

温寒哑然失笑，耳廓渐渐发红，捏了捏他的脸。

见好友在一旁默然咀嚼着什么，乌善小也肚子发空，便伸手讨要。白清波却张开嘴，展示空空如也的口腔，而后说：“我在吃狗粮啊，真香。”

“吃什么呢，别吃了，看看你那大胖脸。”柯道长单肩背包慢慢踱过来，冷漠地扬了扬下巴，“快走，老远就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妖气，还好我师兄体质不算太敏感，又被其他事分了心。”

“我这是婴儿肥。”白清波用双拳推了推自己圆润的脸蛋儿，“而且我身上一点都不胖，真的，不信你看。”

“我不感兴趣。”

“那你干吗说我的脸胖啊。”他追着少年问道。

“因为你的脸露在外面，我没法不去看。”

柯道长快步走在前头，直到来到路灯明亮的主干道，才放慢脚步，脸色有些阴沉，为方才的徇私而懊恼。

“道长不必内疚，我怀疑苟一生跟水库龙王本就是沆瀣一气。”接着，乌善小将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

听说倒卖积分的事，柯钒十分错愕，短暂的沉默后说：“就算你猜对了，现在这样也不符合程序。应该先把苟一生抓起来，仔细审问调查，而不是利用他去设计水库龙王，还把金光寺的僧人当枪使。”

“如果是你师兄来审苟一生，恐怕线索就断了。”说着，乌善小让他在系统里查看苟一生的行踪。不出所料，妖气暂时被龙王的气场盖住，没有显示。

他们在24h快餐店闲坐，吃了点东西，估算着敖夜一家的行程。

一小时后，温寒用路边小店买来的匿名卡拨通了金光寺的电话：“我想提供一条线索，关于一个在逃通缉犯的。他坐的车就快要路过你们县城了，车牌号是……”

挂断电话，他取出电话卡用指尖掰断，丢进自己的可乐杯，“等龙王被捕，我会在网上号召那些生活在水库周围，饱受欺压的小妖们一起状告他的恶行。”

乌善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问：“为什么？”

“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喽。”温寒嘴角一挑，“小余的鱼塘不是被霸占了吗？我已经让他写好诉状了。”

没错，龙王一家在当地作威作福，无人敢与之叫板。只有他被拘押，让那些挨欺负的小妖们看见希望，才敢抗争，而且必定是一呼百应。

这，才是最终目的。而让苟一生拖龙王一家下水，只是“药引”。

乌善小侧目望着恋人，眼中流出浓浓的爱慕和崇拜，不得不佩服其考虑之周密。在天上当差见过世面的狗子，就是不一样。还好把这小子变成了老公，不然有这么聪明的人拆台，业绩一定惨不忍睹。

“如果当初姬飞飞买点积分，就不会死了。”柯钒神情黯淡，啃着甜筒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原来积分也可以私下交易。难怪局里迟迟没有公布苟一生被通缉的原因，假如妖怪们都知道积分可以用钱买，会引发大规模骚乱。”

“假如发生骚乱，不会是因为积分可以买，而是买不起。”温寒轻声冷笑，一语中的，随意吸了口可乐，接着眉头一皱，吐出半截电话卡。他瞄一眼旁人，若无其事地攥在掌心。

翌日一早，乌善小就在“今日妖仙”新闻网看到了通缉犯苟一生落网，水库龙王一家被拘押调查的新闻。一切都如同预想，车辆路过金沙镇时，被一众僧人拦下，当场搜出藏匿在车里的苟一生。

苟一生咬定是龙王在帮自己潜逃，而后者企图买通金光寺的僧人，直接被对方定了一条行贿罪。敖夜丝毫没吸取教训，辱骂德高望重的方丈“老贼秃，胡子像荫毛，脑袋像叽吧头”，又遭群殴。

龙王被拘后，告他作恶的诉状如雪花般递到当地管理局，滔滔民意之下，不得不一查到底。几天后，处理结果公布，龙王一家被禁足百年，不得离开水库或与外界联络。至于调查结果，暂不公开。

柯道长说，根据内部消息，龙王好像真的参与了倒卖积分。

服务生小余的鱼塘也收回来了，交给亲戚打理，自己仍留在酒吧打工。城市很精彩，不想回农村。

浅山岭的日出很美，晨曦将苍翠林海映成一块碧玉。

乌善小像蛇蜕皮似的，扭着身子使劲儿从男人怀里挣出来，衣衫半褪，露出雪白莹润的肩头。刚脱身，又被对方一把揽回去，牢牢禁锢在胸膛：“别走，再陪我睡一会儿……”

“我要去念书识字啦，不然就被大肥鹅落下了。”他再度挣扎着起身，从床下拾起一个枝条编的球，“乖狗狗，不要闹。昨晚我给你编了个球，你自己丢着玩。”

“我想跟你一起玩。”十郎低沉而顽劣地笑了，扯住他的衣袖用力一拽，嗤€€€€整条袖子被撕了下来，好好的绿素绢中衣变成坎肩。

十郎一愣，讪讪地垂眸不语，表情像闯了祸的大狗。乌善小气恼地夺过袖子，心疼极了：“你……我很喜欢这件衣服的！哼，我不理你了！”

“不行。”

乌善小嘿嘿一笑：“那你给我当一天坐骑，驮着我在山里溜达一圈。”

“那你还是别理我了。”十郎冷冷地别过脸，“我说过，天王老子也别想骑我。”

作者有话说：

预告：小小被一群妖怪给忽悠了！

第86章 长得越好看，责任就越大

乌善小又责备男人几句，梳洗更衣出门。今天他穿了一身蓝色软缎的单衣，于是在发间别了一小朵同色野花，顺便摘了一束花草准备送给病中的李秀才。

还没走到山脚，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浅山岭第一美人，正要去找你呢！”乌善小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小个子男人正远远地朝他招手，是邻居兔妖。

“快来，大家正聚在一起，要商讨一件大事！”

“我不参加了，还有事呢。”

“事关重大，关乎到浅山岭的未来和每个人的安危！”

听见这话，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生于斯长于斯，家乡的事定然要出一份力，何况刚刚改邪归正，又有了寓意深远的新名字。

他与兔妖并肩而行，晃悠着手里的花草，得意一笑：“我改名了，今后我叫乌善小了。”

兔妖愕然：“再小也不能骟了啊，勉强能用就行。”

“老子不小，这么大呢！”乌善小微恼，脸色涨红，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长度。

兔妖撇撇嘴，表示不信：“论阳刚之气，我若是浅山岭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当我还是一只普通兔子的时候，一天百十来次不在话下。虽然，很快就结束了。”

乌善小不屑道：“跟你这种目不识丁的人难以交流，一点底蕴都没有，你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勿以善小而不为’。”

“为，就是做。不要因为那**太小就把自己骟了，大胆去做。”满脑子淫乐的兔妖悠哉道。

“简直下流……你别和我说话了，我现在是谦谦君子，听不得污言秽语。”不久前还吟诵“独坐书斋手作妻”的人严肃道。

闲谈间，乌善小跟随兔妖来到山中一个废弃凉亭。已有几个小妖聚集在此，正七嘴八舌地议论什么。松鼠，野猪，锦鸡，黄鼠狼，狐狸……大家的巢穴都相隔不远，彼此还算熟识。

见乌善小来了，狐妖招呼他坐，轻启朱唇开门见山道：“既然邻居们都到了，就说正事吧。想必大家都知道，前天夜里刺猬夫妇遇害了，下一个也许就轮到你我。我们必须想个法子，先发制人，把老秃驴干掉。”

“这不行，”乌善小立即反对，“我不会杀人。”

“杀？”狐妖哼笑，“我们加在一起，恐怕也杀不了他，只要废了他就行。主意我已经有了，只差人去执行。”

她秀目一转，扫视众妖，懒懒地往亭柱一靠：“我已经跟玉神观里相好的道士打听过，秃驴练的是金身童子功，至今元阳未泄。只要让他乱禅心、动邪念，破了纯阳之身，就再也无力降妖了。”

“那太好了，兵不血刃，我同意。”乌善小赞许地抚掌大笑，“姐姐，看你的了，这个你在行！”

狐妖容貌冶艳，身段婀娜，有一种独特的风韵。几百年后，有个词很贴合她：御姐。她生活中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方圆几十里的光棍儿暖被窝。不劫财，不害人，不采补，只单纯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