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榆鱼
楼唳出去一趟,带回来了一些比较有饱腹感的食物,如面包饼干之类。
他把一包吃的交给林随意,自己却不吃。
林随意劝他:“楼先生,你多少吃一点吧。”
他把饼干推到楼唳眼前。
楼唳看了眼饼干,道:“手脏。”
他连着摸了三张人脸,虽然用丝帕擦了手又用香叶盖过腐烂气味,但毕竟不是真的洗去沾到的污秽。
林随意没多想:“我喂您。”
楼唳看着他却没吭声。
林随意一下反应过来,他心跳如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开口保证道:“楼先生,我没有别的想法,我的手没有碰人脸,还算干净,我可以喂您吃,我保证不碰到您的嘴唇。”
楼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林随意的保证是否可靠。
良久。
“吃一块。”
“好。”
充饥后,天就沉了下来,廊道上的灯笼亮起来,橘红色像是土楼的眼睛,密密麻麻遍布周身。
嘀嗒,嘀嗒,嘀嗒。
有水从天花板渗下。
花衬衫睁开眼,一滴水滴入他的眼眶。
他一下惊坐起来。
“靠。”他摸了一把脸上,发现只是水而不是别的什么液体后,他骂了一声。
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跟着他入梦的金主和他带来的诱饵都在这间屋子里,但偏偏就他头顶这片区域在漏水。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花衬衫的骂声,另外两个人也都惊慌地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你才出事了,在梦里别乱说话。”花衬衫斥了声诱饵,他抹了一把脸,手上沾到的水擦在被子上,烦躁地说:“屋顶漏水了,这破地方。”
金主听完又躺回去睡了,诱饵磕磕巴巴地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漏水了。”
“我怎么知道?”花衬衫没好气,他翻了个身,头脚调换了位置:“你问我我问谁去?”
诱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是,哥,昨天晚上也没漏水啊,而且今天……今天是大太阳来着。”
花衬衫觉得烦:“屋顶漏水跟出不出太阳有什么关系。”
“不是。”诱饵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嗓子发紧:“屋顶漏水可能是楼上的人在闹腾,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闹腾啊,昨天不闹腾,偏偏今天才闹腾。是不是跟今天祭祀老头说社婆……”他差点找不到声音,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说社婆渴了有关,楼上是不是在供奉啊?”
花衬衫猛地顿住。
久不听见花衬衫出声,诱饵连爬带滚地从沙发扑过来:“哥,你给我的钱我不要了,你让我出去,求你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花衬衫在琢磨诱饵的话,任由诱饵摇晃自己身体。
他知道这场梦穷凶极恶,从解梦师的人数上可见一斑。漏水这种小事太微末,他原本不在意,可经诱饵提醒,忽然察觉不对,像这样的凶梦又怎么可能会有明显的提示?
花衬衫一把甩开诱饵,恶道:“一经入梦除非梦醒才能出梦,想出去?我他妈还想出去呢。”
诱饵满脸骇然:“你……你之前没说不能出去。”
“你也没问啊。”花衬衫从床上起身,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诱饵又扑了过去,金主也睡不着觉了,盯着花衬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花衬衫说:“这安安静静地能出什么事?”
“都躺着吧。”
说完,他俯身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诱饵:“你也别求我,梦肯定是出不去的。你想要活命,我也想活命,你现在别烦我,你去那躺着,让我想想怎么办。”说着,花衬衫指着自己的床。
诱饵回头看了眼床上,抬头看看天花板,踌躇着没动作。
“快去!”花衬衫说:“你还让不让我想办法了?”
诱饵只好往后退了几步,但是他没去花衬衫的床上。
花衬衫道:“再走远些,我思考的时候最烦别人打扰我。”
诱饵犹豫了很久,花衬衫‘呸’了声:“只是漏水而已,要出事我这会儿已经出事了,你是不是男人,漏水都怕?”
诱饵最终还是坐在了花衬衫的床上,他不敢躺,就是屁股坐在床沿边,目光紧紧地盯着花衬衫。
盯着盯着,诱饵脸色急转而下,他下意识往花衬衫面前小跑,又被花衬衫瞪着站住脚。
“你他妈又怎么了?”花衬衫骂道:“我让你离我远一点,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哥……不是。”诱饵浑身颤抖个不停,说出的每个音节也都东倒西歪:“你没听见吗?有声音。”
花衬衫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哪有什么€€€€”
哗啦啦。
浪花翻涌的声音。
诱饵大口地喘着气,花衬衫的呼吸也沉重起来,金主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听见了吗?”诱饵额头都是冷汗,一滴汗水从他额头滑到下巴滴落在地上,又是‘啪嗒’一声,诱饵却是连擦拭冷汗的力气都没有:“是吧……是有声音对吧?”
花衬衫没出声,阴沉地看着诱饵。
哗啦啦的声音很快就消失,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却与脚步声又有些细枝末节的差异,更像是穿着蛙鞋走动的声音,脚蹼在地上啪嗒、啪嗒、啪嗒……
在这诡异的声响里,诱饵的目光却并没有放在花衬衫身上,而是一点点向他的身后移去,一点一点,仿佛历经千辛万苦才将目光定格。
他想说点什么提醒花衬衫,可嗓音在极度的恐惧下早就躲了起来。他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花衬衫身后。
花衬衫心里一紧,不过好歹也是解梦师,他瞬间明白自己的身后有东西。其实不用诱饵提醒,他也能感觉到身后的阴冷潮湿。
他可没有那么傻,非要回头去看清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想跑。
然而他身后的东西并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一只粘腻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了他,花衬衫心里陡然一凉,他僵硬地回头,看见身后的东西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濒死的绝望惨叫穿透夜幕,林随意向窗外看去。
挂在廊道的灯笼仍旧稳稳当当地悬在房梁上,灯笼在粉饰太平,可动荡早已深入人心。
又有人出事了。
听着惨叫似乎不止一人。
林随意满心焦躁,他不知道尖叫声是不是来自叶之悬和胡瑞,因为不确定将那些水倾倒在厕所里算不算得数。
又是一夜如坐针毡,早上天亮后,林随意就紧紧地看着楼唳。
楼唳注意到了他的恳求,道:“清晨人少,可以一起去。”
林随意就赶紧跟着楼唳去了二层叶之悬和胡瑞的房间,好在他们俩还活着,不过房间的地板上也生长出了淤泥,淤泥上的脚印深陷,不难得知昨晚来到他们房间的脏东西是怎样的庞然。
房间里四处也有手印,墙上、被子上,只要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覆满密密麻麻的手印。
楼唳道:“说说。”
叶之悬和胡瑞的脸色都很难看,脸上是一夜未阖眼的疲惫困倦,眼圈都是发黑的,而他们的衣服上也都有可怖的手印。
胡瑞摇了摇头,叶之悬叹息一口:“昨晚有东西来过,但不知道是什么。”
他向楼唳和林随意解释原因:“我和胡瑞听见动静不敢妄动,尤其当那些脏东西来到房间后,我和胡瑞就保持着躺下的姿势更加不敢妄动€€€€”
楼唳说:“那些?”
“对。”胡瑞点头:“来我们房间的脏东西不止一个,至少多于两个。”
叶之悬讲述道:“这两个脏东西就一直站在我们床头……”说着他向楼唳和林随意指了指他们床头处的脚印,“它们站在床头肯定有目的,但我们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与睁眼与他们对视会不会惹凶煞,就没有睁眼去看。”
林随意环视一圈房间,房里充满了水腥臭味,他听见楼唳问:“多久出现多久离开?”
胡瑞回忆道:“入夜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但是在屋里待了很久。”
叶之悬道:“快天亮才走的吧,我睁开眼后没一会儿天色就亮起来了,之后您和随意哥就来了。”
楼唳对此不做评价,他走到门后看人脸,昨天他毁坏的人脸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并没有自我修复被楼唳用发夹戳穿的皮肤。
林随意等着楼唳将人脸看过,他这才出声:“楼先生,那……那昨晚的声音另有其人。”
土楼太大,就算昨晚的惨叫能锁定一片区域也没办法准确地知晓是哪户人家出事。
叶之悬和胡瑞一晚也没睡,他们同样听见了昨晚的厉声惨叫。
叶之悬说:“像是从一层发出来的。”
一层住着大小竹竿,他们昨天也帮忙处理的水。于是众人忙来到一层大小竹竿的住处,林随意去敲了敲门。
竹竿给他们开了门。
林随意就松了口气。
惨叫也不是大小竹竿的。
竹竿给林随意打开门后,目光迅速锁定门口的人群中的楼唳,道:“楼先生,出事的是他们。”
‘他们’在某种层面是对相识的人的称呼,在吴阿伟的这场梦里,他们相识的人€€€€花衬衫。
楼唳问:“在哪?”
竹竿立马带他们去。
因为竹竿确定花衬衫出事,他们没再做敲门这种无意义的事。
林随意看着好像解梦师都有撬锁开窗户的技能,竹竿很轻易地就打开了花衬衫房间的窗户,然后翻进去给众人开门。
门一开,众人就鱼贯而入。
扑面的水腥臭味和尿骚气味让林随意还没进去房间就料到了屋内的情景,等他跟着楼唳进去后,一看果然如此。
淤泥海藻带蹼的脚印和手印,而这屋里的人全都凭空消失,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唯一奇怪的是,这间屋子里的脚印虽然乱,但手印并不是全屋覆盖,大部分在墙壁上,然后沿着墙壁一路摸到天花板。
楼唳没去看门后的人脸,而是看向了屋顶。
在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手印中,屋顶有一片是被水浸湿的深色。
跟随的楼唳目光的林随意得到了一个讯息,这屋里和他们一样在渗水。他回想起来,二层有一家小卖部就在花衬衫房间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