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宁
“师兄,我们下山吧。”萧泽攥着沈伊的袖子,好像身后有大尾巴在晃,他道:“到了一定境界都是要回归本心的,我是你回归本心时在河边随手捡,我们去那条河边,然后在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萧泽是真想去沈伊长大的地方看看,有关于沈伊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我长大的地方……”沈伊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好看的。”
架不住萧泽软磨硬泡,第二天他们就下了山,沈伊还是带萧泽回了他长大的地方,虽然那处宅院已经易了主。
但看萧泽这么兴奋,沈伊心中竟奇异腾出一股‘归家’的感觉。
站在原沈府前,萧泽突然唤了一声:“师兄。”
“嗯?”晃过神来的沈伊应了声:“怎么了?”
萧泽笑嘻嘻的盯着他,眸中光华流转,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感觉:“状元请我们进去呢。”
沈伊看着门口的新科状元有些局促,眼里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眼前门庭若市的府邸让他心如芒刺,遥想曾经的沈家也是盛极一时。
几代前沈家出了个状元郎,因此拔地而起,又经了几代人的努力封侯袭爵,最终成为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可这一切都随着沈家嫡女嫁到东宫成了太子妃,太子妃又成了皇后开始变了,一开始他们夫妻二人还算是相敬如宾,后来关系越来越恶劣,最终沈家以贪污罪被满门抄斩。
还没等沈伊继续想下去就听见萧泽喊了他的字:“承洲。”
沈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头对着新科状元带笑寒暄。
他们被状元郎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一路上沈伊打量着周遭摆设,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萧泽走在前面和新科状元聊的你来我往,沈伊跟在身后,寡淡的好像和这里毫无关系,也确实没多大关系。
沈伊的母亲是名动一时的舞姬,在夺魁之战中他那贵为国丈的父亲一掷千金成了他母亲的第一位恩客,那夜过后他父亲又豪掷十几万金为他母亲赎身,后来就有了沈伊。
按理说沈伊身份低贱入不了沈府的门,但他有个素来贤名在外的嫡母,他嫡母为了拿捏他那个不安生的父亲就将他带回沈家当做筹码。
可惜他嫡母算错了,他父亲纵使在宠他母亲也不可能被他拿捏,更何况生了自己后母亲就不在明艳动人,于是很快就被父亲厌弃了。
嫡母见他没用就随手将他扔到后院,沈府的高墙大院困住了年幼的沈伊,也绝了他出去寻母的希望。
沈伊入沈府不出两年就传出他母亲郁郁而终的消息,那时的沈伊将自己缩在柴房中的一角没有哭,从沈伊记事时就知道他父亲不在意他,因为他叫沈伊。
伊在文献中只是借其音而已,这个字不与本字有任何瓜葛,他父亲用名字明晃晃的告诉他,他与沈家没有任何瓜葛。
对比姚靖驰为他取的‘承洲’二字,‘伊’这个名更显可笑,‘伊’不被在意,可‘承洲’却饱含姚靖驰对他的希夷。
曾经姚靖驰对他说过:“承天之佑,一洲四海,我的承洲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沈伊落座泯了一口丫鬟上的茶后更觉讽刺,他在沈家时从未进过前厅。如今沈家倒了,他居然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来,还被奉为上宾。
萧泽正和状元郎聊着风水布局之事,沈伊只是支着耳朵听着,最终萧泽和状元郎一拍即合,二人起身,状元郎命令丫鬟照顾好他们就匆匆的走了。
沈伊端着茶碗,盯着里面漂浮的茶叶漫不经心道:“你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他是怎么放心让你来改风水的?”
刚刚萧泽在和状元聊府那风水布局之事。
萧泽晃晃手中令牌,泰然自若道:“师尊曾经说过,流华树大根深,有千年传承和名声撑着,各国百姓都对流华深信不疑,只要提及流华名号到哪都能被奉为上宾。”
更何况他们是姚靖驰的徒弟,光是‘玉清长老徒弟’的名放出去都能唬住一大片。
听了萧泽的话沈伊恍然大悟,现在的他不是当初那个遭人嫌的外室之子,而是姚靖驰的徒弟。
接下来沈伊站在原地看着萧泽指挥家丁改变院里的山水布局,在砍倒状元郎最爱的那棵树后萧泽才罢手。
他拽着沈伊的胳膊三下五除二蹦上了房顶,对着沈伊问道:“师兄,你看如何?”
沈伊环绕四周:“甚好,不过寻常风水只是改,你又为何阵?”
“师兄,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萧泽蔫下来,委屈的模样衬得眉间红痣都暗了些许。
沈伊今日很不在状态,总是出神想起以前的事儿,他看着萧泽眉间红痣思绪越飘越远,萧泽的这颗红痣是八岁那场大病后才有的。
萧泽见沈伊不说话低声道:“这阵可保万事安康,也守得住泼天富贵,只是在德行上不能有太大的亏损。师兄,毕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不是你来住也不应该什么人都能囫囵着住进来。而且我是征得了状元郎同意的,你别怪我好不好?”
见沈伊还不说话萧泽小心翼翼的拽了他一把:“师兄……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沈伊看着萧泽的模样又道:“此举甚好。”
“师兄,你不开心了对不对?”萧泽光看沈伊脸色就知道他不开心了:“我错了,我去改回来。”
沈伊忽的笑了,笑的有些开怀,在这一刻他突然释怀了,什么沈家,什么外室,这些东西不应该影响到他现在的日子。
他温声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做的很对,这也是主人家同意的。”
“师兄,没生气就好。”萧泽突然凑近沈伊,小声问:“师兄,你以前住的地方好气派啊,你家是做什么的?”
“做官的,后来家道中……”还没等沈伊说完,状元郎就带着一名黑衣佩刀男子走进前厅。
沈翎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上的沈伊,他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盒子放到桌上。
觉察到异样的沈伊拉着萧泽蹦下来,在看清沈翎正脸后一怔,这人的脸一看就是戴了软皮面具。
萧泽上下打量沈翎越看越觉着眼熟,最后根据身形认出了沈翎,他心中直呼晦气,拉着沈伊就想和状元郎告辞。
沈伊却没动,怎么拉都拉不动,因为他也想起了那个小时候见过几面的,优雅矜贵的沈家嫡长子。
沈翎镇定的对着沈伊笑,然后将头转向状元郎,问道:“这两位是?”
状元郎笑道:“韩同知别见怪,这两位是流华的宗师,今日也是走了鸿运,能得两位宗师帮我更改府内布局。”
“是够走运的。”沈翎说出一句让状元摸不出头脑的话:“想不到此生还能有机会再见。”
听了这话沈伊下意识捏紧袖子,率先开口道:“敢问同知名讳。”
沈翎拱手道:“在下姓韩,单名为奕,字怀玉。”
沈伊又问:“韩……同知?”
“嗯。”沈翎笑道:“许是碰巧,您长的有些像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沈伊听后脸色微变,直接拉着萧泽和状元强行告辞。
午夜时分,打更声传来,沈伊踩着月色站在沈翎的院墙上。
屋内起灯如昼,沈翎开着窗户坐在窗前看书,一张软皮面具放在手边:“你来了。”
“韩同知好雅兴。”沈伊不请自来,进屋后还扫了一眼桌上的软皮面具,这种面具难戴难揭,也亏得沈翎能将自己藏这么多年。
“叫韩同知太见外,还是叫兄长吧。”沈翎拾起白子落子,开始与沈伊闲聊:“年岁不饶人,你看起来不过弱冠,而我已经老成这样了。”
沈伊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说不触动不可能,他落座道:“三十而立,你不老。”
“我都快到不惑之年了。”沈翎叹道:“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应该二十三了。”
“二十六。”
“是我记错了。”沈翎歉疚一笑:“承洲,这些年你……”
沈翎很想问一句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光看沈伊穿的香云纱就能看出他这些年是真的过的很好,香云纱是皇贡,在上修界也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兄弟二人沉默许久,沈伊忽然道:“辞官吧。”
“辞官?”沈翎疲累道:“咱们沈家满门抄斩,如今只剩你我兄弟二人,我若辞官谁来为沈家谋个公平。”
这句话将仅剩的一点兄弟情义击个粉碎,沈伊嗤笑一声,道:“沈家贪污证据确凿,还要什么公平?”
“证据确凿。”沈翎在锦衣卫的这些年早就学会了凡事不喜形于色,但听沈伊这么说还是有些难受:“承洲,你应当清楚沈家不缺银子,没必要因为那点银子铤而走……”
“韩同知,你糊涂了。”沈伊打断了沈翎的话:“我一个外人怎会了解沈家内情。”
“外人?”沈翎被这句外人噎的一时语塞,却不知该如何反驳,确实,沈伊是沈家的外人,可他如今除了靠着这个外人在没别的办法了。
“是啊,外人。”沈伊笑盈盈的:“韩同知也是外人,为沈家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沈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明白沈伊这是不想管,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圣上因为那么点银子就将沈家满门抄斩,更何况贪污之事是……”
“那么点银子?”沈伊上下打量沈翎:“韩同知真觉着赈灾银是贪那么点银子?”
沈翎眼中的那么点银子是多少难民被活活饿死,多少家庭流离失所,沈伊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沈翎能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沈翎站起身来关上窗户,随后有规律的敲敲棋盘,地上一道暗门缓缓打开,沈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伊看着那条黑洞洞的密道还是和沈翎一起下去了,他在密道尽头看到一个巨大的桌案和书架,和一些制作软皮面具的东西。
沈翎拿起一封又一封密信推到沈伊面前:“这都是我在朝中调查十几年的结果,你可以看看。”
“韩同知直说。”沈伊闭着眼睛能猜到那些信上写了什么。
沈翎的叙述简短又平淡:“贪污之事是皇上指示沈皇后做的,他对皇后说横竖底下官员都得贪,不如沈家下场还能拿到大头,在暗中将银子上缴国库。”
沈伊知道沈皇后当上太子妃后一直在为太子做这种事,他笑问:“所以呢?韩同知,你口口声声说想要个公平,你所谓的公平是什么?是让皇帝承认自己有错吗?”
“当然不是……”沈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当然不敢想皇帝会承认自己有错,他只是不甘心:“当年贪污的不止沈家,方家李家拿的都比沈家多,我只是……”
“你只是想把方家和李家都拉下马罢了。”沈伊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你看不得李家女做皇后。”
沈翎快步跟着沈伊出密室:“他靠着沈家坐上那个位置,回头就……”
“沈翎。”沈伊回头厉声打断了沈翎的话:“其实你心里清楚,他能坐上那个位置和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沈皇后替他料理那些脏事也会有别人,因为他是嫡长子,他生来就是太子,只要能安稳活到老皇帝驾崩他就是皇帝。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沈家的谋划是为他人作嫁衣。”
但这世间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有些人只是在好的肚子里爬出来就可以拥有一切,皇帝是,沈翎也是。
沈翎被沈伊说的哑口无言,眼见沈伊要走,沈翎一把拉住了她:“承洲,我求你了。”
“兄长。”沈伊终于肯喊他一句兄长,他哑声道:“我记着年幼时你总是差人给我送些吃食,我们下盘棋吧,你若能赢我。”
若没有年幼时沈翎对他的照拂,沈伊可能早就死在沈府中了,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承。
“好。”
沈翎收拾好棋盘后,沈伊的第一子就落到了天元。沈翎一愣,第一手下到天元,沈伊这是明摆让他一子。
棋盘上的战况越来越焦灼,沈伊手中的黑子逐渐走入死路,他低声问道:“你一定要查沈家的事吗?”
“要。”
沈伊又劝了一声:“辞官吧。”
沈翎没有做声。
沈伊心中微微一叹,又落一子,棋盘上本来快死掉的黑子活了一点:“少时师尊告诉我凡事要拿得起放得下。”
“玉清长老教会你许多。”
“起初我以为他说的放下是放弃,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沈伊看着专心棋局的沈翎忽然道:“很多人连拿都拿不起来,又何谈放下?”
沈翎抬眼看他,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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