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处东洲
升空的烟花再美,也不是为他点燃的。
突然,天幕闪过白茫茫的亮光。
明明不可能有烟花绽放的夜空,却不断被灿白的光芒照亮。
不可思议的烟花。
不像常见的烟花那样五彩缤纷,也没有“咻€€€€啪”的爆破声响。它是安静的,无声的,纯白的,映衬着漆黑的夜幕,像下着永不停息的鹅毛大雪。
温衍都不觉得难受了,他趴在窗边看烟花,看着看着,沉沉睡了过去。
他再一次做了梦。
他看见,那只蝴蝶怪物在广袤夜色下飞舞盘旋,不停燃烧着三对污秽翅膀上的怨鬼幽魂。
那些恶鬼扭曲挣扎,哀嚎悲鸣,化成一簇簇灿白的光焰。
它们都是构成€€翅膀的鳞片,和€€血肉相连。
€€应该很痛吧?每片鳞翅都在不停颤抖,连飞行时的姿态都有些不稳。
那样的怪物,理应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
可€€还是忍受着钻心蚀骨的剧痛,为他带来这场盛大的来自地狱的烟花。
第二天,温衍被敲门声吵醒。警察和学校老师都来了,大人们面色不忍,告诉他一个噩耗:
昨天晚上,范倩楠、陈钰生和陈浩杰乘坐雪山缆车时发生事故,他们的缆车忽然失控,工作人员拉下电开关也无法停止,缆车还是不可救药地向下滑。
ΖHengLi
在滑行了一段距离后,那辆缆车终于向山下坠去,一声巨响,重重撞在了地面上。
缆车钢筋铁骨,尚且四分五裂,遑论里面的血肉之躯。
陈浩杰全身粉碎性骨折,腰椎折断后穿出肌肉,整个人就像被大力拗折过。
陈钰生的头颅遭受重击,颅骨破裂,颅内大量出血,脑髓从耳朵里软绵绵地流出。
他们一个全身瘫痪,只有两颗眼珠勉强能转动;一个变成植物人,大概率终身昏迷不醒。
就像、被损毁的玩具一样。
范倩楠奇迹般地没有出事,连一层油皮都没磕破。
只是,她受了天大的刺激,精神崩溃,谁都不记得也不认得,满心满眼只有温衍一人,抱着洋娃娃不停地叫:“衍衍、衍衍……”
整个景区只有那一辆缆车出事,而这起悲惨的事故完全可以避免。
缆车分两种,三人以下乘坐和多人乘坐。如果他们选择带温衍一起去,那他们就不会坐上那辆有问题的缆车。
就算坐上去了,全程正常欣赏风景也不一定会有问题。
偏偏陈浩杰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乱蹦乱跳地胡闹,踹门蹬地,触发了故障。
短短一夜,天差地别。
温衍再也不是那个寄人篱下,连司机和佣人都能给他看脸色的拖油瓶了。
他接手了陈家的一切。无论是他们住的那栋豪华气派的洋房,还是车库里的数辆豪车,所有的财产都由他监督管理。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是他真正的愿望。
***
“你会怪我吗……?”€€开了口,带着一点讨好和委屈。
“我说了……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会干涉人类的行为和意志。”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理理我……”
“你是不是生气了?”
€€的声音变得战栗深沉,没了假装可怜与款款柔情的伪装,暴露出狂躁、疯癫、邪恶的本质。
“你一定是生气了……”
“我就知道,现在的我你不会喜欢。”
“你讨厌我……你讨厌我……”
温衍被€€烦得实在受不了了,凶巴巴地呵斥:“别吵!”
€€立即噤声,好像真被温衍吓到了。
其实,温衍就算真发起脾气,也毫无威慑力。会乖乖听他话的除了这只缠人的怪物,恐怕也只剩他那位还埋在地里的男朋友了。
“那个娃娃……”温衍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做得很好,以后不要做了。”
€€恹恹道:“我只是想安慰你……为你实现所有愿望……”
“我不需要安慰,也不用谁来对我好。”温衍道,“我在乎的只有一个人。”
“你也是我唯一喜欢的星星。”€€满怀忧愁,“你在为他们的事恨我,我很害怕……怕你不会原谅我。你现在是人类,用人类的视角看……他们是你的家人。”
“不。”
“什么?”
“我不怪你。”
这下换成€€不明白了。€€那么努力地模拟演绎人类的感情,去学习,去理解,难道是€€判断错了吗?
“甚至,我还要谢谢你。”
温衍说完,紧紧抿住了嘴唇。
所有人,警察、老师、同学,他们都以为他被那起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坏了,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真的好可怜。
没有人知道,在短暂的惊惶与迷茫过后,他第一次真诚地感谢起了神明。(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神明为他施行的善举。)
这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发生的唯一一桩称得上好事的事情,他甚至还小小地高兴了一下。
当然,不敢高兴得太多,还得把头蒙进被子里偷偷闷笑,笑出了满脸的泪。毕竟这种情绪,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
“我想清楚了。”温衍五指插进散乱的黑发,用力向后梳去,仰起一张素白的脸。
“你不是想娶我吗?我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鬼老攻:其实我对做手工还蛮有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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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第12章 地狱绘€€其壹
短暂的死寂后,那东西发出了癫狂至极、喜悦至极的胡言乱语。
语序错乱,口齿不清,喋喋不休。
温衍仿佛还听到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虎狼之词。
他下意识捂住小腹,心想那东西真是疯得厉害,竟然还妄想自己给他繁育后代。
怎么,要自己给€€产下成百上千枚虫卵,再孵化出一群跟€€一样可怕的小怪物吗?
做梦!
就连答应和€€结婚,也无关感谢,更无关感动。
自己只是从记忆的真相中,无可奈何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只怪物对自己的执念由来已久,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扭曲、狂热、深刻。
而复活江暮漓,是€€唯一能得到自己的机会。
如果不答应,那€€绝对不会实现自己的心愿,自己就再也不能见到江暮漓了。
自己进入南槐村前,那个卡住灵车车轮的土地公神像,不该不把它当一回事的。
虽然不能确定阻止自己进村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毕竟自己区区一个人类,不管将遭遇什么,都不值得唯一幸存的一位本土神用这种破罐破摔的方式去警告自己。
但如果自己当时能够领悟,折返回去,说不定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自己或许会慢慢接受江暮漓的死,走出悲伤的阴影,而江暮漓也会像其他人死后那样,尸体被火化,变成骨灰盒里的一捧灰。
日子还是照常过,平淡如水。
温衍苦涩地扯了下嘴角。
没有如果。
这种假设存在的可能性,为零。
自己是一定会来到南槐村的。什么因种什么果,从自己遇见江暮漓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之后的一切。
蝴蝶飞行是如此轻盈,但翕动一下翅膀,就能卷起一场龙卷风。
他也好,江暮漓也好,都是因果链锁中的一环,既无知无觉、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算计了进去。
***
神婚即将举行。
温衍和那个来路不明的东西。
正常来说,婚礼都会选择在吉日举行,一般是双月双日。
因为,双月双日有着婚姻幸福圆满的寓意,是受正神祝福的好日子。
而温衍的婚礼却在单月单日。
黄昏时刻,天光晦暗,云影稀薄,冷厉阴晦。
一支送亲队伍出发了。
温衍坐在轿子上,轿子是最简陋的那种,竹架上绷了红布,空间局促狭窄。
抬起来的时候,他听见很刺耳的“吱嘎吱嘎”的声响,感觉随时会散架。
没有喜庆的丝竹管弦之声一路相随,只有山里的野风呜咽呼啸,卷起满地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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