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处东洲
王振强整个人抽搐不停,喉咙里挤出似笑非笑的声音。
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自己吃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王振强的身体和精力每况愈下,但生活却丝毫不加节制,寻欢作乐,夜夜笙歌,纵欲无度。
直到一次差点死于马上风,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无法抗拒地滑向衰老的事实。
几经辗转,他从一个朋友那里,打听到了一味食补偏方。
那是一种奇特的补汤。
朋友介绍他认识的那个大师反复强调,这种补汤虽效果奇佳,却珍贵难得,而且一般人很难接受。
不过,当他掀开炖盅的盖子,看见里面那汪热气腾腾的奶白汤羹时,却觉得并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用几个月大的女婴炖出来的婴儿汤么?猪吃得,牛吃得,鸡吃得,人也是动物,有什么吃不得?
况且,婴儿也算不上是人。
“为什么要用女婴?”他问大师,“用料方面有什么讲究吗?”
“以阴补阳,才有壮阳之奇效啊。”大师摇头晃脑,“况且女婴可比男婴易得得多。”
他一想还真是,毕竟是个人都会想要儿子传宗接代,女婴不值钱,打掉就打掉了。
“行,那我就试试看吧。”他痛快道。
巴掌大的小女婴,洗干净放进炖盅,加入党参、巴戟、当归、枸杞、姜片等药材,闷上盖子,炖煮八个小时,连肉带汤地吃下去,果真补气养血,功效绝佳。
吃了一段时间的人婴汤,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了不少,好像回到了青壮年。
而那个提供给他人婴汤的卖家,就是文叔。
他隔三差五地来文叔家的民宿小住,根本不是为了旅游度假,就是冲着文叔那一手好厨艺。
就在前些天,文叔悄悄来敲他的房门,说自己马上就有极品货了。
所谓极品,是他们的“黑话”,特指五六个月大的婴儿。一百天以内太稚幼,足月了又口感欠佳,长到这个程度最适宜。
那具小小的身体外边,还包覆着一层鲜奶油似的油脂,红白分明,脑壳薄透,小手小脚一颤一动,宛如刚下的猫崽,又靓又补。
当时,他觉得文叔是在瞎吹牛,无非是想卖自己更高的价格,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文叔还能找得到极品。
现在法律管控越来越严格,很少有人能从医院渠道弄到婴儿尸体了。只有一些违法的地下黑诊所偷偷在卖,但往往品相都不尽如人意。
谁知,文叔拍胸脯跟他保证,说自己非但能给他弄到五个月大的极品,还是活婴,更是最最珍贵的头胎。
“头胎最营养,没有比这更补人的好东西。保证您吃下去后,生龙活虎,龙马精神,胜过十八岁的小青年。”
文叔吹得天花乱坠,他虽然将信将疑,却也十分心动。
于是,他先付给文叔三万块的定金,承诺如果东西确实可以,再给他打七万。
十万块钱买一个女婴,恐怕也就他舍得这么花钱了。那些女婴的家里人,恐怕都不愿意花这么多钱去养她们吧?
当天,文叔偷偷摸摸地带他去了一家地下诊所,让他在手术室外等着。
“看见新鲜,吃得才放心。”文叔得意道。
文叔确实没诓他。
那团放在手术换药盘里的胎儿被端出来的时候,还在微微动弹。
真的很新鲜,不仅是活的,品相色泽也都无可挑剔。
回到民宿,文叔立刻去厨房给他现煮,他就坐在桌边现吃。
汤盅端上来,一掀开盖子,香味就热气腾腾地扑在脸上。
奶白奶白的一盅汤,香葱碧绿,枸杞鲜红,还在咕嘟冒着泡。
就算不当补品来喝,婴儿汤也是远胜任何山珍海味的绝品。
他打心眼儿里这么觉得。
连汤带肉地舀起一勺,他吹都顾不上吹,就急不可耐地送进嘴里,烫得眼泪出来了。
肉香滑得像汤,汤又鲜浓得像肉。
他把筷子伸进去一夹,夹起来一端小胳膊,莹白柔润,像肉做的藕,上面还点缀着一小块赤褐色的胎记,愈发叫人食指大动。
他舌头一卷,嚼都不用嚼,稍微那么一吮,肉就软溜溜地滑进了食道。
仔细品完,他吐出一节细细的小骨头,竖起大拇指,“果然是绝世美味,文叔手艺见长啊。”
文叔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钱,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王老板客气啦,过奖过奖。”
***
现在,王振强后悔得想死,胃袋都在绞痛抽搐。
他哪儿能想得到呢?
徐小雨长得漂亮,又一看就是软弱可欺的性格,他对她觊觎已久。有一次他喝多了,便借着酒劲儿侵.犯了徐小雨,还拍下照片威胁她不准说出去。
徐小雨很绝望,但她根本不敢报警。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被千夫所指的只会是她。在福临镇,失去清白的女人就是最低贱的存在,会被整个镇子的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她没有文化,又没有谋生能力,万一被冯家扫地出门,她在外面的世界根本无法生存。
她只能强行忍耐下来。
而王振强这辈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根本不把自己做过的事当一回事,哪能想到徐小雨会因此怀了孕,生下的孩子还被文叔做成婴儿汤,让自己一口口吃了下去。
王振强知道,自己这回大好不妙,恐怕是被婴灵缠上了。
婴灵是人工流产或胎死腹中的婴儿灵魂,魂魄无依,无法往生,弥留现世,产生无尽的怨气恨意,故此循着血缘找到亲人,纠缠作祟。
徐小雨的女儿是被生父吃掉的,即使在婴灵中也是极为悲惨的存在,一定怨气冲天。
自己真是到了十八辈子大血霉,被文叔这个钱串子给坑了!
王振强欲哭无泪。
若非吃的是亲生女儿,自己根本不会摊上这种要命的阴间事儿!
他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奔逃。可是,那一声声“爸爸”始终如影随形,那团小小白白的东西如附骨之蛆般,紧紧跟随他。
冲过楼梯转角,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想看自己有没有把那东西甩掉,结果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婴灵脸上的两只大黑窟窿,正涌出滔滔血泪。它大大张开了嘴,鲜红的口腔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牙,朝他猛扑了过去。
王振强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秒。
两秒。
三秒。
怎么……无事发生?
他颤巍巍地掀起眼皮。
“王老板?”
一个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青年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这么慌里慌张的,好像有鬼在追你似的。”
这种时候,突然间看到一个大活人,王振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鬼……真的有鬼啊!它追着我不放!你……你看到了吗?就刚才,在这里,它还要扑上来咬我!”
听着王振强的胡言乱语,江暮漓笑了,眼尾小痣在昏暗光线里闪过一点诡异的殷红。
“哪里有鬼啊,你一定是幻觉。”
“真的有啊,是……是一个婴灵!”
“王老板。”江暮漓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勾出讥嘲的弧度。
“你疯了吧?”
王振强愤怒了。
这个人竟敢把自己当傻.逼!
但是,当江暮漓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赶紧扯住他。
“你陪我回趟客房,我行李和证件都还落在里面。等你把我太太平平送上车,我给你钞票,两千块够不够?”
“不用。”江暮漓微笑婉拒,“我男朋友养我,他有钱。”
“……”
王振强今晚受到了二次惊吓。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前脚撞上婴灵,后脚又碰到个男同性恋啊?
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调和才能生生不息。男同性是违背自然规律的,不仅会折损自己好不容易补回来的阳刚之气,没准还要折去阳寿!
没办法,他必须找个人陪着他,不然他真的害怕到站都站不起来了。
两个人顺着走廊,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白天不觉得,一到晚上,才显出这条老旧走廊又深又长,黑得看不见尽头。
江暮漓走在前面,昏黄的壁灯照出他的影子,形状凌乱,墨黑一团,宛如怪物。
王振强莫名怵得慌,好像有把毛刷子贴着他的脑髓,来回地刷动。
“王老板。”
江暮漓冷不丁开了口。
王振强一个激灵,“什么啊?”
“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吗?”
青年慢慢转过头,逆光里,嘴唇鲜红,牙齿雪白,向上弯成一个诡笑。
“我啊,可是在无间地狱里呆了很长时间。现在回忆起来,也会觉得真够难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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