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生
无妄峰下,沈弃轻轻活动手指,苍白的月光落在他手上,映照出锁红楼表面暗红近黑的诡异花纹。
“倒是许久没有喂你了。”
沈弃双手负于身后,身型逐渐拔高,面容也不断发生变化。
无害的伪装卸下,他披上繁复华丽的红色法衣,便往刑堂所在戮武峰而去。
他今晚的目标是江棂。
然而戮武峰并无江棂踪迹。
扑空的沈弃心情越发不虞,衣袖一挥,身前便现出两只赤色鸟儿,正是红风红云兄弟。
“带路。”
堂堂朱雀血脉,却被当狗一样用。兄弟两人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不敢不从。
兄弟俩分头将戮武峰转了一圈之后,哥哥红风飞到沈弃面前,谄媚地转了一圈,示意他跟自己来。
江棂已经不在玄陵。
白日里面对外祖父还有刑堂的师兄师姐们,他尚能装作无事发生。可到了夜深人静时,却总回忆起慕从云那一剑。
他设想了无数可能,尝试去破解那一剑,然而记起对方凛冽的剑意时,又再清楚不过地知道,他不是败在剑招上,而是剑意,甚至可以说剑心。
再多的外物也无法弥补本质上的差距。
越是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他越是觉得无颜再留在玄陵,只能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离了玄陵之后,又该去何处?
问剑宗他也没脸回去,只能茫然地坐在孤峰上,望着头上的月亮发呆。
直到透着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找到你了。”
江棂心神一震霎时回神,本能提气后撤,曜日剑已握在手中:“何方宵小?”
沈弃已决意取他性命,甚至连面具都未戴。
他居高临下审视对方,眼中是浓浓挑剔之色:“你穿红衣太丑,做人当有些自知之明。”
江棂何曾被人这么羞辱过,神色一怒便挥剑攻了上来。
沈弃从容抬指夹住刺过来的剑身,嗤笑道:“太慢。”
若在他的剑下,这丑东西已经死了千百回。
但他今夜并不准备拿对方祭剑。
他眼眸微眯,金色眼瞳竖起,手掌翻转按住江棂的剑身,又轻嗤出声:“太弱的人,杀起来也没滋味。”
江棂正要抽剑回击,身形却陡然一滞。
手腕上有冰凉的触感蔓延,他迟钝地低头去看,就见浅灰色的细丝顺着曜日剑迅速蔓延至他的手腕。
细细的丝线交织成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光芒,割破了皮肤血肉。
疼痛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那细细的网将他缚住,不断收缩,深深勒进血肉之中。江棂疼得几乎握不住剑,牙根都咬出了血,才没让剑脱手而出。
他用仅剩不多的灵力将随身携带的命牌捏碎求救。
沈弃注意到了,却未曾阻拦。
看着江棂在网中苦苦挣扎,以为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生机,他才感到了些许捕猎的快意。
若是猎物不挣扎,还何来乐趣?
沈弃指尖拨动,浅灰色的污秽之线如同木偶线索一般穿过江棂的四肢关节。
江棂额头冷汗如瀑,竭力保持着一丝清明:“我与你……无仇无怨……我外祖父是……”
“聒噪。”
沈弃却不愿听完,细密的丝线将他的嘴封住。
接着手指轻动,江棂便如提线木偶一般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谁说只有结了仇怨才能杀人?”
沈弃操纵着江棂自行脱去那身红色外裳,恶劣笑道:“本座杀人从来只看心情,你穿红衣难看,本座不喜欢,只好杀了你。”
江棂面上尽是耻辱之色,可动作却不由自己。
没了那身碍眼的红衣,沈弃心情才好了些。
他慢条斯理地拨弄丝线,享受猎物挣扎求生的痛苦。
猎物在网中绝望挣扎,无可挽回地步入死亡。
这便是锁红楼的乐趣所在。
沈弃惬意地眯着眼,眼见江棂已变成了血人,气息也逐渐微弱,正要收网结束这次狩猎,布置在卧室的阵法却忽然被触动。
他动作一顿,轻呵了声:“你倒是走运。”
话音未落,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没有主人操纵的浅灰色丝线溃散开,化作浅浅灰雾钻进了江棂的身体里。
委顿在地的江棂身体微微抽搐,彻底失去了意识。
*
戮武峰传来的钟声惊醒了整个玄陵。
玄陵每座峰上都有一座示警钟,一旦发现有妖魔潜入,便会敲钟示警。
慕从云被钟声惊起,第一时间去寻沈弃。
他敲了两下门没能得到回应,便直接破门而入。
沈弃揉着眼睛坐起来,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神色茫然地看着他:“师兄?”
“出事了,跟我来。”
等他换好衣裳,慕从云便带着他去了晦星阁。
关聆音和金猊已经到了,几名外门弟子动作慢一些,也陆续到场。
一干弟子等待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就见谢辞风御剑而来,神色凝重。细看还能发觉他眉眼间蕴着怒意。
“师尊,出了何事?”
慕从云作为大师兄,这时候第一个出声询问。
谢辞风的目光扫过沈弃,沉声道:“你诸葛师叔忧心江棂,半夜去他住处寻人,却发现人不见了。待出门去寻时。却在戮武峰察觉了酆都妖魔的气息。”
酆都在西境之外,聚集了西境所不能容的魑魅魍魉。加上从前的前尘旧怨,历来与西境水火不相融。
从前也不是没有酆都妖魔潜入西境宗门刺探的事情。但若只是有妖魔道潜入玄陵,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
慕从云没有插话,就听谢辞风果然又接着道:“他一路追寻过去,发现有妖魔意图闯万卷楼。”
低垂着头的沈弃眉尾轻扬,轻轻转了转了手上指环。
有酆都之人夜闯万卷楼?
事情倒是有趣起来了。
第16章 绛衣仙
万卷楼中不仅藏有无上功法,还有玄陵至宝。
诸葛松察觉对方行迹之后,当即传讯示警,亲自追寻而去。只是妖魔狡诈,趁着夜色用了遁术逃脱。
但玄陵各宫在收到示警之后,已经迅速开启了护山大阵。护山大阵一旦开启便禁止出入,只有长老令牌方可通行。那妖魔便是一时遁走,应也逃不出玄陵地界。
“各宫已经组织人手去搜查可疑之人。”谢辞风道:“聆月留守无妄峰,从云与金猊带人搜查无妄峰方圆十里的地界。”
慕从云沉声应下,当即与金猊去清点人手搜山。
沈弃见状意欲跟上,却听谢辞风道:“沈弃修为不够,便留在无妄峰罢,莫给你师兄添乱。”
他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就见谢辞风目带审视地看着他。
这老东西果然还在防备他。
沈弃心中嗤了声,恭恭敬敬地行礼:“是,师尊。”
慕从云未曾察觉这师徒二人之间暗地里的交锋,按了按沈弃的肩,将一道玉符塞给他:“跟着你聆月师姐,不要到处乱跑。这玉符是引雷符,你留着护身,以防万一。”
沈弃攥着玉符,眼里写满“虽然很想跟着师兄但我要乖乖听师兄的话”。
他垂下眼睛,轻声说:“我在无妄峰等师兄回来。”
慕从云“嗯”了声,便同金猊点了人手,下山去搜查了。
这一搜便是半夜。
三更天时,慕从云与金猊搜查完两遍,正欲搜查第三遍时,忽然听见山门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哗声。
慕从云修为高目力好,远远瞧见是刑堂的诸葛长老怀里抱着个人风驰电掣往两忘峰峰顶去了。
两忘峰是明堂所在,掌教所居九曲楼正在两忘峰峰顶。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抓到酆都妖魔了?”金猊修为不够,目力看不了那么远,只能使劲伸长脖子眯着眼试图分辨远处景象。
“不是,像是有人受伤了。”慕从云摇摇头,夜色太重看得不够清楚,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诸葛长老怀里抱着的人,身形很像江棂。
他压下了心里的不安,没有擅离职守,与金猊继续搜山。
天亮时分,关聆月带人来换他和金猊。
交接之时她神色凝重同两人道:“江棂在玄陵外遭了酆都妖魔的毒手。”
昨夜诸葛松发现妖魔潜入后,便一直在带领诸弟子巡防,一时便没有再顾得上去寻找江棂。但巡防半途时他却收到了女儿的紧急传讯,说江棂的命牌碎了。
诸葛松这才心急起来,匆匆带着弟子去寻人,将玄陵翻了一遍又扩大范围搜寻,才在玄陵不远处的一座孤山上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江棂。
据发现江棂的弟子说,当时江棂身上只穿着件内裳,白色布料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裸露出来的皮肤似被细密的网切割过,皮肉外翻几乎要露出骨头,看着骇人得很。
若只是这些皮外伤便罢了,他们还在江棂伤处发现了蚀雾侵蚀的痕迹。
凡是沾染蚀雾的修行者,便是没有产生异变失去理智,修行之路也基本到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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