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无茶
祝神浑身滚烫,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裳。贺兰破正抬头四处寻找容珲安置好的干净衣服,就听祝神呢喃着叫他的名字。
“小……鱼。”
贺兰破动作一僵。
他缓缓将眼睛转回祝神那张红润得反常的脸上,放在祝神颈侧的手慢慢收紧,眼里涌出尖锐的冷意:“你叫我什么?”
祝神闭上眼,抬手抓住他的又硬又凉的护腕,把头一偏,就着这个姿势快睡过去。
“祝双衣!”贺兰破快遏制不住胸中怒气,用拇指抵住祝神下颚,狠狠往上一顶,逼迫祝神抬头,近乎低喝道,“看着我!”
他又问:“我是谁?”
祝神似睡非睡,懒懒掀起眼皮,鼻息里呼出细细的热气,神思困顿,迟钝地辨认着眼前人:“……小,鱼。”
贺兰破的指尖渐渐颤抖。
他的手背青筋暴现,手心感受着祝神滚烫的颈下每一次的脉搏,眼里爬上血丝,恨不得看穿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
“那你是谁?”他的食指摩挲到祝神耳下,祝神产生了细微的战栗。
贺兰破薄唇微启,咬着牙根才能维持所剩无几的冷静:“你是祝双衣吗?”
祝神听见这三个字呆滞了片刻,随后困惑似的:“祝双衣……”
他反应了很久,才像一只小兽一样低头,眷恋般去寻找贺兰破温热的掌心,直到贺兰破重新将手放回他的脸上,他才吐出一口气:“我不是祝双衣。”
贺兰破的心跳在那一刹就快静止。
他的眼睫颤了又颤,不认命地固执着:“你再说一遍。”
祝神思绪混沌,神情迷乱,一句话总要过了很久才做出回应。
他侧过脸,垂下长长的睫毛,琥珀色的眸子被遮了一半。
祝神用嘴唇挨碰贺兰破的手,张嘴时舌尖偶有舔舐过贺兰破的指腹。
身体的燥热使他顺着贺兰破的拇指再度仰起脖子大口喘气,他的眼神在屋顶的横梁上飘荡,就像魂魄也轻快得要出离头顶:“我是祝神……不是祝双衣。”
贺兰破积压多年的不甘和那点混着思念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在此刻决堤,可祝神对祝双衣这个身份的否决使他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的眼睛变得通红,指腹死死按着祝神瘦削的下巴,一再用力,直到指尖发白,祝神吃痛地躲开,他才踉跄一般跪下一条腿,出神地看着自己残留着祝神气息的五指。
“祝神……”他跪了很久,才低低出声,“你没有……整整十二年,都在找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八岁到二十岁,看不见尽头和希望地、十年如一日地找。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因为祝神没有,所以他不知道一次次被明知故犯地否决的感受。
贺兰破说完,蓦地起身,决绝离去。
就在开门前一刻,他听见祝神难捱的求救声,那样无意识的呻吟,离药效过去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他面对门板站了一会儿,第二次转身回来。
贺兰破的神色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硬,似乎刚才的难过是一场意外的插曲,像有人借他的身体红了眼睛,而此时的他就在门前这片刻之间夺回了一切的主导权。
他泠然俯视着祝神,略微弯腰,单手把人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祝神侧卧着,本想撑着床板起来,却没有力气。
正要翻身仰躺,被一把从背后捞过去,扶起来靠坐在了贺兰破怀里。
下一瞬,祝神的腰带被解开。
贺兰破的手放下去时祝神突然向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在他身前绷紧脊背,脚跟在床上蹬了两下,随即连哼带喘地闭上了眼。
贺兰破对这种事情并不熟悉,就算用手他也不知轻重。他的右手常年用刀故而指腹和手掌都有薄茧,现在这只用雪掖斩马杀人的手却在伺候祝神的身体。
他其实连自己都很少做这样的事。
贺兰破记得,他八岁那年,还是个对此一窍不通的孩童。那时的祝双衣在这点上虽然跟他大差不差,不懂情爱,但十七岁的身体对欲望有本能的渴求。
那天早上贺兰破从睡梦中醒来,本该抱着他睡觉的祝双衣不知所踪。
他揉着眼睛下床,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最终在后山小坡上发现了躲在草堆后的祝双衣。
他因为个子太矮爬不上去,只能站在下面。而站在下面,就看不见祝双衣在干什么。
贺兰破只瞧见祝双衣棱角分明的侧脸,正闭着眼微微喘气,清晨熹微的阳光落在他高挺秀气的鼻梁上,祝双衣的脸在喘息中慢慢变红。
过来了会儿,他看见祝双衣朝后仰起头,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接着躺在草堆上休息了一会儿,便收拾着起来。
祝双衣一走出来,就撞见山坡下的贺兰破。
“小鱼?!”
他吓了一大跳,真的就快跳起来,棕色的眼睛因为惊吓瞪大,像是干了很大的亏心事:“你干什么啊!”
贺兰破面无表情:“我在找你。”
“你怎么不吭声啊?”祝双衣回头望望草堆,几步奔跑下来,一下就把贺兰破抱坐在自己胳膊上,兔子一样逃离那个地方,一边跑还一边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没多久。”贺兰破被他颠得眉头直皱,“祝双衣你跑慢点。”
“什么?炒馒头面?”
“……”
很多年以后,贺兰破亦在十五岁的一个凌晨梦见草堆后的祝双衣。梦见他微红的侧脸和压抑的喘息,还有他抱他在怀的那双手。
接着贺兰破在梦里惊醒,醒来时祝双衣又在回忆中变得面容模糊。
贺兰破躺在枕头上,漠然地面对一室黑暗,突然明白了那天早晨的祝双衣在做什么。
即便后来无数个凌晨他都在有祝双衣的梦里醒来,他也不愿意面对这件事。
一天十二个时辰能避免去想祝双衣的时候已经很少,他又何苦再添困扰。
贺兰破另一只手把祝神搂得很紧,他不知道怎么取悦,只感觉带茧的指腹碰到一些地方会让祝神有片刻战栗。后来祝神哑然靠在他肩头,贺兰破看见祝神眼角有一颗滑入发鬓的水珠。
他把祝神放在枕上,自顾擦干净手,打算离开床榻,竟被昏睡中的祝神拉住衣袖。
贺兰破低眼,等着祝神下一步举动。
祝神胡乱摸索到床头的桌子,拉开抽屉,眼也不睁地从里头抓出一把金叶子,塞进贺兰破手里。
贺兰破先是愣了愣,随即心中腾升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意。
他气急反笑,走到祝神身前,扬起手,把满满一握金叶子纷纷扬扬洒到祝神红晕未褪的脸上。
那些金叶子从祝神的鼻梁滑到耳下,铺散在他的两侧和肩颈。
“祝神,”贺兰破躬身,掐住祝神两侧下颌,同他鼻尖抵着鼻尖,“别当我是卖的。”
说罢,忽偏头咬住祝神的嘴唇。
贺兰破牙关用力,直到咬出了血,嘴里尝到血腥味,祝神在身下轻轻挣扎,他才放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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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霁粉就类似于现在的头痛粉+古代的五石散(?
总而言之是一种主打镇痛但有依赖性的处方药这样
第15章 15
祝神醒来时天刚黑不久。
屋内一片灰蒙蒙的暗光,架子上是十三幺放好的衣服,旁边的热水已经温凉。
他习惯性先朝枕下伸手,摸到那只愈疾神,又对着屋顶茫然发了很久的呆。
祝神脑内还残留着轻飘飘的眩晕感,这是每次用完小霁粉以后会出现的反应。
醒神醒得差不多了,他活动活动眼珠子,再慢慢坐起。肩颈上的金叶子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到被褥上,还有几片滑进了他的领口。
祝神侧头一看,床头柜子开着,里头金叶子少了一大把,桌面的香炉像被水泼过,湿淋淋的。
他没有很惊讶。
祝神在服用小霁粉以后通常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正如他现在,脑中除了发晕就是发白。在人事不清的情况下,自己干出什么事他都不意外。
唯一一次有印象,是陆穿原才试着给他用小霁粉时,知道他会不舒服,擅自打发人去青楼请了伺候的来。
那次祝神刚从暗室回到房里,忍着一身剧痛,看路都快重影了,一抬头,床上衣衫不整躺着个人,怀里抱着香炉,连药粉都贴心给他燃好,说是陆掌柜叫来帮他舒快的。
祝神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金叶子塞进那人手里,倒下去前往门口一指,示意那人出去。
后来他用小霁粉总出现幻觉,神志不清时,为了辨别真假,祝神就习惯从抽屉里抓一把金叶子放人手里,若醒来金叶子散落在地上或身上,那便是假的,若金叶子不见了,那便是有人来过。
祝神把领口的金叶子挑出来扔在一边,下床擦洗过,换好衣裳,到门口扯动摇铃的挂绳,不多时便进了人收拾。
容珲推门而入时,屋子已打扫得恢复如常。
祝神正临窗点灯,依旧披着件碧蓝的绸衣,柔和的光晕里,只一个清清落落的背影。
容珲跟随祝神这许多年,最常见的就是这样的背影。太瘦,太单薄,水月镜花似的,下一瞬就会从灯下消失。他总觉得祝神不属于这间客栈,不属于喜荣华,甚至不属于沾洲这片土地。
容珲看着祝神时时常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像一握烟,随时都会悄无声息地流逝,离开他们所有人。兴许是因为祝神朝不保夕的身子,兴许是祝神终年对所有人都不亲不疏的态度,兴许还因为别的什么,他猜不透。
“进来了就关门。”祝神冷冷淡淡的声音将他点醒,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我请你?”
容珲赶紧关了门,放好食盒,拿出茶水吃食并祝神夜里服用的药。
屋里不甚明亮,祝神只点了一盏灯,窗外晚风一吹,忽明忽灭。
祝神放下点灯的手柄,过来吃了药,用茶送服下去。容珲摆好碗筷,实在难忍昏暗,便起身又在周边点了两盏蜡烛。
“二爷可好些了?”他边点边问。
祝神应了一声,夹了一筷子山笋又放下:“这两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没有,大家伙都守着呢。”容珲说起这个就来劲,“您在祠堂晕倒那会儿可把小公子吓坏了,一路话也不讲,我也不敢乱说,大掌柜脸色也难看,小公子送您回了房又不肯走,场面差点就不好收拾。还好后边他就安分了,只是您要再不醒,赶明儿我还要挨大掌柜的骂。”
“你说什么?”
“我说……”容珲挠挠后脑勺,“您要再不醒,我还得挨一天的骂……”
“上一句。”
“上一句?”容珲想了想,恍然道,“我说小公子后边就安分了。”
祝神眼底掠过一抹洞悉的笑意:“他会安分?”
容珲说着也纳闷:“按理就算您在,也没见他这么听话过。可今儿大掌柜走了以后他确是没闹着要上楼来的。”
说完又赶紧找补:“不过闹也不会让他上来。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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