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青色
沈越山神情淡漠,抬指轻划将封在前路的结界封印打碎,拉着与容荒越过粉碎的封印,容荒侧目看了眼沈越山,无声笑了笑。
二人在甬道之中行走。
就在这时。
甬道内刮来一阵寒风,似夹杂冷冽冰雪之意,以及沉闷怒火从头顶压下,最前方出现一抹冷白色的身影,星辰虚影环绕在他周身若隐若现。
沈越山眼眸深处酝酿出寒霜,原先稍显温和的面色变得漠然,上前一步挡在容荒身前,直面钟离寂带来的威压。
“你既知晓了他的身份,为何还要带他出来。”
钟离寂肃声道:“他是混沌之中诞生的恶鬼,岂能容与尘世,难道你连天下苍生也不顾了?”
沈越山冷冷道:“玉黎仙尊若想除恶鬼,大可自己动手。”
钟离寂眼中划过不可置信:“你要护着他?”
他本以为,沈越山在得知身边之人便是恶鬼沉渊后,会亲手解决这个能为修真界带来祸患的大害,不曾想沈越山竟会将恶鬼沉渊护在身后。
钟离寂视线落到沈越山唇上,因容荒如野兽般的啃咬,沈越山唇瓣微肿发红,唇瓣破皮处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红痂,身上还披了件不合身宽大的玄色外衣,银白内衬衣襟似有被抓烂。
钟离寂眼底一沉,又看向容荒。
不知是忘记还是有意为之,容荒在察觉到钟离寂投来的视线时,下巴抬了抬,他那张脸本就俊美异常,嘴巴上被咬过出血的痕迹更加明显。
顿时钟离寂捏紧了手,转向沈越山,一张冰冷的脸上情绪难辨道:“你修的是太上忘情,怎能与恶鬼纠缠不休。”
沈越山认为钟离寂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他无心解释,唤出行露横握在手,剑意刹那间充斥在狭小甬道与钟离寂的威压抗衡。
薄薄的剑身映出他冷淡的眉眼,沈越山抬眸望向钟离寂,语调平平道:“看来玉黎仙尊不肯放我们离去,既如此,请赐教。”
如珠玉般低沉好听的声线在甬道轻轻散开,气氛一时冷凝。
钟离寂注视着沈越山,心底生根疯长的执念在看到二人唇上的痕迹后,愈发疯狂向外延展,眸底隐约闪过一道入魔前的征兆红光。
不断催使他,杀了恶鬼沉渊,困住沈越山。
杀了围绕在沈越山身边的所有人,让他回到饶月峰,就像以前一样,只同他一起修行。
钟离寂神色还是那般威严,抬手间掌中化出一柄黑白长剑,周身环绕星辰虚影如张大网遍布长长甬道之中,眼神一狠杀机凛冽。
察觉到四面八方裹来的杀意,沈越山不假思索握住行露,反手抵去。
剑意相撞迸发出狂风猎猎。
虽说修为已恢复大半,可他如今的身躯已经是副病体,神魂还是那样的碎裂残破遍布鬼息,要与钟离寂这样的当世大能动手,还是过于勉强。
不过瞬息之间,沈越山勉力抵住钟离寂带来的沉重压力,却还是受到重创,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一道身姿高大颀长的红色身影拦在了沈越山面前,容荒面上毫无笑意,一双长眸里满是凶戾尽显,双手凌空一撕,直接将双方碰撞的剑意撕开化解为一阵轻风。
他转身看向沈越山,语气凶狠:“身子还没恢复就躲着,我来打,你还怕我被他打死?”
沈越山难得被呵斥一回,一时间怔住,愣愣望着容荒。
同样的钟离寂也幡然警醒,意识到念想不对,似有心魔扎根的倾向,他怔然抬眸看到沈越山嘴边溢出的血迹,和手中不知何时早已捏紧化作长剑的逐亘。
一时心乱如麻,想上前查看沈越山现状,可修行多年牢守的无情道让他钉在原地,寸步未动。
回过神来,沈越山不知该解释,便低声道了句:“别担心。”
虽然已知晓容荒的来历身份,可二人之间相处几个月义父子关系却是实打实的。他微微张唇道:“我没事……”
话说一半,他长睫微敛,忍不住捂唇咳了两声,这一咳又咳出两口血来。
见状,容荒压沉了眉眼,神色凶戾瞥向甬道前路挡着的钟离寂。
千钧一发之际,挡在甬道出路的钟离寂忽然收了手中的逐亘,四面含带杀意的虚影星辰亦被撤去。
知道钟离寂这是收手了,沈越山抓住戾气逐渐加重似要动手的容荒,低声道:“别打了,我们走吧。”
容荒不情愿冷嗤一声,指尖冒出的鬼息还是散去了,任由沈越山拉着向外走去。
与钟离寂擦肩而过时。
沈越山听到他开口,声线一贯威严道:“与恶鬼为伍,终非正途。”
沈越山冷漠回应:“不劳玉黎仙尊费心。”他神情疏离的牵着容荒,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留在身后的钟离寂,闭了闭眼,冷静克制了疯狂生长叫嚣‘要困住沈越山’的念头。
经年执念。
终是变成心魔。
*
从甬道走出便离开了洞天镜花水月。
刚出水镜,神魂之中便传来刻骨钻心的疼,眼前眩晕一瞬,让沈越山难以撑起眼皮。
所有事情累积一起,让他觉得十分疲累,沈越山揉了揉眉心:“我想睡一觉。”他转眼看向容荒,直言道:“背我。”
似命令的语气,却让容荒不觉得冒犯,甚至长眸中浮起一丝笑意,他没有反驳,乖顺地在沈越山面前俯身,将人稳稳背起。
能感觉到沈越山或许是真的累,双手环在他脖间,沈越山身上一向很凉,一双手也是冰的。
呼吸却是温热,容荒侧目余光看到沈越山把头轻靠在他肩头,一瞬间便均匀了呼吸昏睡了过去,
带了少许温热的呼吸浅浅洒在他侧颈,让容荒不明所以觉得心头酥痒,将一贯萦绕的杀戮之意完全覆盖。
先前在桃花林。
看到奄奄一息的沈越山,他莫名不想让沈越山死,所以把一直藏在他体内属于沈越山的修为交还。
现在,他觉得。
该把沈越山的孱弱病体养好,再把沈越山碎裂的神魂修好。
容荒又想起桃树下,沈越山擦拭唇上血迹时,情绪波动明显的神情,素来淡漠的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或许,他还想让沈越山哭一场。
第32章 他心中有苍生。
这一觉睡得极沉。
沈越山又做了一场梦。
梦里, 他回到了八岁那年,被钟离寂牵着,踏进了饶月峰的辰星殿, 自此手中不分昼夜握起了剑。
师祖严苛,稍有不对便会加以重罚,无情道者不可沾染红尘, 要断绝一切所爱之物。
可他年纪尚小,便偷偷藏起一位师姐给的包饴糖,待每日修行结束,就躲着悄悄舔一口尝味道。
但到底还是让师祖发现。
师祖把那包饴糖丢入烈火,并告诫了庚辰仙宗所有师兄师姐们,不许在给他任何甜食。
起初他很想要。
可渐渐太上忘情刻炼入骨,情绪淡薄, 也失去了对世间一切的兴趣,每日只知修行。
早晚各一壶的药汁,他可以面不改色的灌下去,静泡灵泉冲开筋骨带来无尽撕裂疼痛, 弄得满身是血,他可以从不出声。
直到今日, 他看到梦中那个自己,会因为饴糖化为灰烬,躲在被窝里默默掉眼泪的模样。
竟觉得十分陌生。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欲望了。
一直以来,他都肩负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天命。
直到现在, 他也只是想在僻静的地方, 在尘世当中自在偷闲,种种花, 喝喝茶,养养崽,其余再无追求。
可偏偏钟离寂要逼他。
不知是谁握住了他的手,炙热滚烫,与他冰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沈越山眉头慢慢松开,可梦境里钟离寂那张冰冷的面孔,竟渐渐成了水镜之中的桃花林,容荒按着他后颈朝他低首俯身压来,唇齿间血腥气较量的撕咬。
顿时沈越山又骤紧了眉头。
这梦做得不安稳。
梦到容荒,比梦到钟离寂好不了多少,更合论是这种难以启齿的场面。
昏昏沉沉间,他觉得有些热,无意识轻咳间抬手推了推,伸出的手还未触碰到东西,便被抓住了细腕。
刹那间沈越山彻底清醒,神智回笼长睫颤了颤睁眼。
身边的容荒一手支起后脑,侧卧撑着半身视线直勾勾盯他,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腕骨,低笑道:“醒了?”
他一说话,沈越山甚至能感觉到容荒喉间引起的震动,这距离贴得过分近,难怪热。
“……”
想到那个梦,沈越山抽回手向外挪了挪,转眸看向窗户,听到殿院外隐约传来弟子们奔跑折腾的声音,其中似乎夹杂了仙鹤嗷叫,场面仿佛极为热闹。
他面不改色淡淡问:“外面怎么了?”
“从宗门里带来的灵鸡炖完了,那群小子见你睡得太死,以为你又病了,就偷偷去抓仙鹤。”
容荒指尖绕着沈越山的发丝,一圈一圈的玩,哼道:“你那旧情人听说他们要用仙鹤给你煨汤,送来了一大批,我粗略瞧了瞧有几十只,灵气鼎盛正直壮年,恐怕吸食灵气修炼有几百年,非寻常灵禽。”
“无念宗这群小子不如那几只仙鹤,天天跟在后面跑,一只也抓不住,还要挨仙鹤巴掌。”
沈越山看了眼容荒:“我只是累了,没病,犯不着拿灵养几百年的仙鹤炖汤。”
“是吗?”容荒向前微微倾身靠来,目光凝视在他身上。
那目光格外直白,带着十足侵略性,眼底的幽暗深沉宛若藏有无尽戾气,让人难以看透,却又无任何凶意,只是这么打量的看了会儿。
沈越山保持淡漠神色,任由他看。
半响,他听容荒嗓音沉沉道了句:“你太清瘦了。”
说着容荒贴了过来,一手环在他腰间,如之前一般靠在他心口,闭目道:“仙鹤不够,还要多弄点天材地宝过来养一养。”
又靠得如此近,沈越山面色不变,抬手五指伸入容荒发根,毫不客气用力抓紧一扯,将容荒拽起,嗓音淡泊道:“说了不要靠那么近。”
感受到头皮传来没有丝毫留情的力道,容荒随着沈越山的动作微微昂首,长眸眯了眯,喉结轻动道:“义父下手,可真狠啊。”
这还是被揭穿身份后,容荒第一回喊义父,沈越山眼帘低垂,松开了手将人踹到床榻的另一边,背过身侧躺。
他道:“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不要靠我太近,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