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青色
但回溯记忆幻象总得有个人的记忆做引子,这魇术是冲沈越山来的,席玉江这幅篡改魇术的画像又注入了沈越山的灵力,自然会回溯沈越山的记忆。
所以这魇阵开启后,他会失去所有记忆。
沈越山反应过来,道:“且慢……”
话音未落,席玉江的画像已然成型,与席卷飞来的海风相撞,迸发出一道彩色光晕,瞬间将天际云彩扫清。
唯有被鬼息包围的容荒不受任何影响,天际宛若被晕染了般褪去黑暗,带起一阵轻风,风所扫过之处一切回溯。
这个针对沈越山而来的魇术,被篡改转化成了魇阵,亦是……
千年前的记忆幻象。
第38章 老鼠叼走了?
天碧如洗, 大榕镇的榕树随风轻轻荡漾,两条胖乎乎的小狗从树下跑过,追逐间撕咬扭打了起来。
不远处还有三娘子扯着嗓子的叫骂声, “一群吝啬鬼,这孩子没爹没娘我给他块饼吃怎么了,犯得着在我跟前左嚷右骂, 他才七岁,当年他爹也帮过我们不少,我瞧着你们就是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还有你给我过来,说过多少次了,谁许你推他的?为非作歹的臭小子仗着人家好欺负,今儿我非打死你……”
三娘子的名字就叫三娘子,在镇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有个铺面专门做烧饼生意。
沈越山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握着一块热乎乎的饼,饼已经吃了一半,吃得太急他有点噎着, 嘴角还有一点碎屑也被他舔干净。
他一双黑沉的眼眸情绪平静,宛若两颗晶莹剔透的黑葡萄。
身上披着的似乎是一件大人改小后的衣裳, 到处缝着补丁,穿在身上还是显大但胜在穿得多,在这入秋的时节不会冷。
沈越山咬着饼,看着前面的两只小狗打架,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 往榕树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似乎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形一闪而过,在一眨眼, 又什么也没有。
奇怪,刚刚好像有人盯着他。
沈越山皱了皱眉,好在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个,三娘子骂完人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巾帕,蹲下身给他擦脸。
这个脸上已经爬上皱纹面容和善的女人,方才骂人时候凶狠,给他擦脸的动作却很轻巧,语气轻柔下来道:“小忘尘脸上脏了,婶子帮你擦擦,都怪婶子不好没看紧那臭小子,不用怕,如果还有下次一定要还手,怎么能让那臭小子欺负了你去。”
“可他是三娘子的儿子。”
沈越山声音稚嫩,语气却很平静道:“三娘子一直照顾我,我又怎么能对三娘子的儿子动手,伤一点也不行。”
三娘子愣了愣,随后叹气道:“你这孩子……讲究这个做什么。”
她皱着眉头,语重心长道:“今日我若不回来,你就被那臭小子推到泥坑里去了,你瞧瞧你这脸上的灰,不必顾忌我的面子,那臭小子就是欠教训。”
说着她又用油纸包了几块饼塞给沈越山,道:“先拿回去吃,不够在到三娘子这里来拿,别的没有,三娘子这里饼多的是。”
沈越山礼貌行礼道:“多谢三娘子。”
他带着油纸包,路过两条打架的小狗,一步步朝大榕树走去,路过榕树时,拍了拍榕树树干道:“下午好。”
大榕树回应般摇了摇树枝,绑在树枝上的红绸跟着摇摆,沈越山收手后继续向前走,拐过巷子,走进一个小小木门。
入门没有寻常人家宽广的庭院,站在门口的天井,能一眼能完全看清周围的三间屋子。
似乎年久失修,屋顶瓦片掉了许多下来,漏着的光照在大堂,木桌缺了半条腿,底下垫着几本书。
这里就是他的家。
沈越山走过去将油纸包放在木桌上,踩到小凳上,在木架上的水盆里洗手,洗完手又认真把头发梳理开,重新束起。
然后才去坐在木桌前,打开油纸包,吃起包好的饼。
已经有三日不曾吃饱了,多亏今天碰到三娘子得了几个饼,这才能填饱肚子。
三娘子口味重,东西一贯做得很咸很咸,方才在店铺门口他已经吃了一个饼,如今第二个饼才吃到一半,他就觉得干渴。
沈越山低头看了看饼,不太想动弹,主要是难得见荤腥,这饼里面的肉很香,但想了一下还是跳下椅子,他口中的饼还没吃完,一侧脸蛋鼓鼓的,一边嚼一边往井边走,开始打水。
这口井很大,本就不是给孩子用的,大人来打水都有些吃力。
沈越山双手握着摇杆,用尽力气去推,费了半天劲就转了一圈。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又摇了第两圈,随后他趴在井口看了看,有些失望,木桶连一半都没吊上来。
好累。
他靠在井边坐下,两眼出神叹了口气。
想喝水。
正当他歇息好,准备重新抓着摇杆将木桶吊上来的时候,转身一看,不知何时盛满井水的木桶已经摆在了身边。
……奇怪,他好像没有提上来,先前水好像也没这么满。
沈越山又趴在井口去看,原本吊在半空的木桶已经不见了,他站起身,目光警惕的朝周围扫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
迟疑了会儿,沈越山决定不去想,双手捧着木桶里的井水,吨吨喝了几口,剩下的也不能浪费,这个井水不好打,他把剩下的水分装到了茶壶和罐子里放好,把水盆里的水也换了。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回到木桌前吃饼,却发现桌上油纸包里的饼还完好,光他吃剩的那半张饼没了。
他微微一怔,费解皱眉。
饼呢?
老鼠叼走了?
该买点老鼠药了。
……
而在他旁边。
容荒施了隐身术,倚在斑驳柱子旁,手中正拿着沈越山方才吃剩的半块饼,缓缓放入口中嚼了两口。
难吃。
他咽了下去,盯着面露疑色的沈越山,面无表情吃完了剩下的半块饼。
*
幸亏是深秋,新鲜的饼多放两天也不会坏。
沈越山数了数三娘子给的饼总共还剩五个,决定晚上吃两个,剩下的放到明天午饭。
三娘子做的饼酥皮很厚,凉了之后会有些硬,他晚上吃了一个半后吃不下了,考虑到老鼠,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放回去,单独用油纸包了起来,然后才去洗漱歇息。
次日沈越山被石头砸窗的声音吵醒。
小石子撞到木头窗子上发出梆梆细碎的响声,外面还有声音叫嚣:“沈越山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一边叫着,丢小石子过来的速度更频繁了。
沈越山做了一晚上噩梦,没睡好,睁开两只眼睛里面红彤彤的,叹着气默默穿好了衣服,推开门出去。
门外是三娘子的儿子,十来岁的年纪,裤腰高高提到了胸前,挺着大肚腩叉腰怒骂道:“好你个沈越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这个心机鬼,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娘看到我在欺负你!”
放到以前,沈越山肯定会因受到冤枉而难过。
可现在他心情竟莫名的平和,没有以往看到小胖子所产生的无奈,只是目光沉静的望着小胖子,道:“我没有和三娘子说过,昨天你要推我进泥潭,是三娘子自己瞧见的。”
“那你一定和我娘告状了,不然我娘才不会打我打得那么狠!”
小胖子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撸起袖子肥胖的胳膊上全是青紫交错的痕迹,眼里有泪倔强又愤怒道:“我娘平时最疼我了,就是因为你才打的,我不管,你不许再去我家,烦死你了!”
他说着手里一把小石子朝沈越山丢过来,沈越山下意识闭眼抬手去挡,却没感觉任何一个石子砸到身上。
静默须臾。
沈越山小心地放下手,看到所有小石子像是撞到了一堵墙被拦住了,在他面前划出了一条线。
他垂眸望着地上的石子,眉头轻蹙。
又是一件怪事。
小胖子傻站在原地,显然被吓到了,沈越山朝他看去想问问的时候,小胖子满脸惊恐兹哇乱叫的朝外跑去,边跑边喊:“沈越山会妖术啊啊啊啊啊啊……”
他体格不小,冲出巷子引起一阵骚动。
然后沈越山就隐约听到了来自三娘子怒气蓬勃的呵斥,以及小胖子挨揍时的鬼哭狼嚎,和鸡飞狗跳声。
沈越山:“……”
他蹲下身捧着下巴看着这一排石子。
这回或许真的不是小胖子的错,他家里好像有鬼。
有个会偷饼吃,但是会帮他的鬼。
或者是他没有睡醒。
沈越山决定去洗了一把脸醒神,待清醒过后,他便去吃昨天剩下的饼时,更奇怪的事出现了。
油纸包打开原先放在里面的饼不见了,而是做工格外精致巧妙的点心,摸上去还是热的,不烫,是刚好可以入口的程度。
另外有两块饼垫在底下,一股酥香飘来,令人浑身轻松,光闻味道,便知这是极好的东西,至少大榕镇这样的小地方买不到。
沈越山:“……”
都这样明目张胆,他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心安理得的去吃别人……或者别鬼的东西。
况且这点心和酥饼……瞧着雅致得根本不像吃食,若非闻到香味,他根本想象不到这是吃的东西。
沈越山把油纸包了回去,扭头四下看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周围,迷茫缓缓眨了下眼,小声试探唤道:“……鬼?你在吗?”
“鬼?”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声回应。
他就开始在大堂里到处走,走几步又突然一回头,却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虽说看不见,但沈越山敢笃定,他周围肯定有个人,那是一种莫名的直觉,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
偏偏就是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而就在距离沈越山不到三尺的地方,容荒就站在那里,伸手接住了悄无声息从房顶掉下砸向沈越山的瓦砾,轻轻一捏消散在空中。
他低眼看着这个稚嫩的沈越山,年幼的沈越山不同于在修真界的疏冷,是真正的君子端方,有规矩却也拥有活气。
这时的沈越山眉眼间没有病弱之气,虽说穿得破烂了些,但依旧得以窥见那张脸成长开来之后的清冷殊丽。
而沈越山没有得到鬼的回应,只默默看了眼桌上的油纸包,转身提了昨天装在罐子里的井水,从缸里捞了一把别人家送的小米,踩在凳子上点火开始熬粥。
容荒见他不吃油纸包里的东西,还要自己做饭,顿时回想起那日在无念宗竹苑内沈越山做出的一锅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