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青色
虽然容荒能冲破这层浅显的灵力,但他没有,只乖顺地停顿在原地盯着沈越山,缓缓眨了一下眼道:“怎么办,我好疼啊义父……”
他那眼神有股说不出的可怜劲,嗓音比平日里说话还要低沉一些,莫名有些许蛊惑,尾调微微沙哑……卖惨。
沈越山沉默一瞬,转过身道:“别闹了,睡觉。”
“好。”容荒低笑一声应道,难得让沈越山妥协,他见好就收,若是再得寸进尺恐怕只能睡树上了。
烛影熄灭。
临睡前沈越山掐了个法诀,将前段时间送出传递消息的纸飞鹤传召归来,纸鹤上有他余留的神识,能记录一些事,他想看一看济世镇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济世镇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大榕镇,除了不变的榕树,其余早就时过境迁,他不放心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事情的后续。
同一时刻。
济世镇周边。
停留在钟离寂肩头的纸飞鹤动了起来,如流星般挥动翅膀起飞。
钟离寂望着纸飞鹤离去的方向,难以压制心魔起伏,如入了障般凝望着纸飞鹤消失的地方,神情显得愈发冰冷。
大海平波无浪,却又好似在酝酿一些不为人知的疯狂。
他身后是由几十名弟子列阵造出的巨大囚笼,大如一座巍峨高山,四处遍布荆棘倒刺,鲜血淋漓,里面层层叠叠积压了很多鲛人,有活着的也有尸首,血从笼里流出,汇聚成一条小河。
“师祖,捕得鲛人三千名,其余零散逃窜被击杀两百余只,剩余的藏匿起来没有找到,半鲛则依照师兄的意思,压制了血脉。”
忙碌许多日的秦怀易面容稍显憔悴,向钟离寂汇报,他注意到钟离寂肩头的纸飞鹤不见了,神色一顿急忙抬头道:“……是师兄来过吗?”
钟离寂冷漠道:“他没来。”
秦怀易敛眸落寞一瞬,又变回那个肃冷严谨的秦仙首,向后方弟子发号施令:“全部关押至天水狱,之后发落。”
囚笼被拖动,动一步,鲜血便顺着边沿往下流淌一些。
囚笼最上首坐着的海长钰低首,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情绪不显,直直盯着不远处高高在上冷漠的钟离寂,言语轻慢道:“沈仙君是个纯粹心软的人,绝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掠杀鲛人族,玉黎仙尊这样违背他的意思,不怕他难过吗?”
纸飞鹤上确实有说明以结界围住鲛人族让他们无法作恶,困住海长钰这一个始作俑者即可,可那又如何。
钟离寂声音冰冷:“他是心慈手软,可本座不是。”
他抬眼,目光漠然扫过海长钰,冷道:“魔族就是魔族,为祸世间罪不容诛,理应斩草除根。”
就像那个始终跟在沈越山身边的那个妖邪一样。
都该死。
闻言,海长钰大笑,对钟离寂轻飘飘说了句:“……虚伪。”
而下首,听到海长钰之言,明白钟离寂吩咐他们善后的方式,并非是按照沈越山的意思后,秦怀易握着静蝉的手颤了颤,微微收紧,望了眼负手立于剑端的师祖,心底头一回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果然……师兄不会这样。
用这样的方式,处置鲛人。
第49章 三娘子的儿子
次日沈越山是被竹苑外的吵闹声叫醒的。
那声不近不远, 恰好足够他听清,好像是来了几个人,在打架。
灵力激斗的波动吹起的风打到闭紧的窗沿, 其中夹杂了席玉江骂骂咧咧的声,和雷鞭甩地滋啦啪啦的动静。
“……”
这声音沈越山格外熟悉,这法器并非水云门传授, 而是余家家传,亦是余长风的本命灵器。
这雷鞭平日藏于袖腕,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银扣,一旦动用杀伤力极强,余长风脾性温润进退有礼,除了揍他家小侄子,很少拿出雷鞭来与人缠斗。
沈越山想起身去看看, 免得两败俱伤,他刚动身腰间便锢来一直臂弯,将他拉扯回榻上。
“理他们做什么,让他们打。”容荒从搂住他, 脸埋在他的颈窝,声线带着些慵懒低哑, 道:“还早,再睡会儿。”
沈越山:“再打下去,天汀洲都要被拆了。”
猎猎汹涌的狂风吹得整个竹苑好像都在颤抖,双方打斗碰撞爆发出的灵力撞到了不少东西,竹筛架子倒塌, 药罐摔碎, 还有周江南惊恐不知所措劝架的嗷嗷叫,杂七杂八凌乱混为一体。
“房顶快被掀了。”
听到斗法的形式似乎愈加严重, 沈越山披上外裳打开了门。
门扉发出“吱呀”一声陈旧的闷响,外面惊天动地的打斗刹那间停歇,但是这满地狼藉掩盖不了痕迹。
沈越山抬眼扫去。
竹苑入门处,围栏被拆了大半。
斗得最狠的席玉江与余长也是在听到动静后,瞬间想起来这里是沈越山的地方……
二人看对方的目光依旧是要吃人,但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歇战,各自收起法器,气喘吁吁。
席玉江往头上一摸,发尾闪着电花立刻电得他一抖。
余长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温和礼貌的面色变得沉着,脸上好像挨了两拳有青紫痕迹,衣服也破了几道口子。
好在双方都没受大伤,就是狼狈了些。
还有十几个无念宗弟子躲在被拆的围栏废墟后面,勉强用木板遮掩身体,他们刚入道承受不起这么重的灵气威压,差点被风吹跑,一个串一个揪住前面人的腰带,为首的周江南两只手则死死抱着门柱。
沉寂半响。
沈越山立于门端,神情淡漠,静静的看着这群人,空气似乎冷凝了起来。
后方容荒走来倚在长廊下,笑道:“打啊,怎么不继续了?”
“这是哪里来的人,一点道理都不讲。”
席玉江捧着那只被电得抽搐的手,跑到沈越山面前,一指余长风骂骂咧咧:“我不眠不歇隔了七天稻子摘了三天茶叶,累的像驴一样,好不容易能回来休息一下,刚到门口就遇到他了,他问也不问一声,指着我叫了声魔头,就开始打我!”
说着他背过身,鞭痕穿透了衣物,余下雷火把衣物烧了一些后背展露大半,上面有两道被抽出的焦黑印子。
席玉江委屈道:“沈仙君你瞧瞧,他下手多黑啊,下死手!”
然后他两条伤口就被容荒用树枝狠狠戳了一下,容荒微笑:“别用脏东西刺我义父的眼睛。”
席玉江疼得嗷一声窜跳起来,他比较怵容荒,赶紧抢了一件旁观弟子的外衣披在身上,美其名曰借用一些,随后躲在一边没敢多话,怕容荒又戳他一下。
沈越山视线掠过席玉江,淡淡望向不远处的余长风。
余长风迟迟没开口,直到和沈越山对视,他才认真说了一句:“你该知道,他是数千年前就关押入水镜的魔族护法。”
跟随其后的余斐然,小心翼翼探头看着沈越山,“是啊仙尊……当年事情皆有卷宗记录,魔族护法席玉江,残杀生灵,蛊修真界数万弟子相残……罪行累累死不足惜,只因
他是不死魔族,杀不了方才封入的水镜。”
他有点不敢相信曾经能为了拯救苍生以身祭天的无忘仙君,居然会让这样一个残忍的魔族住在周围,眼底似乎有东西在破碎。
沈越山:“我知晓。”
正是因为席玉江罪大恶极,他才会把人困在周围,布下锁灵器,但他没解释,只道:“屈行一应该没让你们过来。”
看着二人,沈越山语气平淡:“先前我应该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修真界无论发什么一切与我无关。”
“不是的仙尊,不是的。”余斐然有些急,年轻人憋不住话,上前道:“我们只是想看看你缺什么,需不需要帮忙,我带了好多好多的天宝灵药……”
沈越山叹了一声,没回答看向了余长风。
余长风静默须臾,抬手掌中多出了一卷宗案,被灵力托着飘到沈越山面前,他轻声道:“是有些事情,但是我来也不完全是因为此事……”
“不必再说,你们回去吧。”
沈越山拂袖,宗案被退了回去,他看了眼旁边一帮不敢吭声的弟子们,道:“你们也都回去吧。”
这帮小弟子们虽然不明白目前是什么情况,可瞧这暗潮汹涌的气氛,显然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
所以在沈越山发话后,一帮人行完礼就急匆匆走了,被抢了外衣的弟子临走前还试图把外衣从席玉江那里拿回来,但他一看席玉江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跑得比兔子还快。
余长风没走,对于沈越山疏离的模样他也不生气,只道:“我明白你不想被人打搅,可此事与你有关。”
他把卷宗又重新送了过来,神色温和道:“你先看看,若实在不想理,我便叫其他人去处置。”
……与他有关?
沈越山微微迟疑一瞬,抬指打开了卷宗。
垂眸视线大致扫过,眼底渐渐浮出一点霜寒之色,顿了顿他缓过神来,收起卷宗为先前的态度对余长风道了句:“抱歉。”
停顿过后,又诚然说:“多谢。”
“好说,不必如此生分。”
余长风了解沈越山的脾性,修无情道的人常年都是冷冷淡淡,并非针对他一人,他笑盈盈道:“下次我来,别让屈行一拦住我们,肯让我们进屋喝杯茶就好。”
这回能找到沈越山的住所,还要多亏听到那群小弟子偷偷摸摸的商议,这才悄悄跟过来。
沈越山低低“嗯”了一声,缓声道:“好。”
余长风进退有礼,临行前目光落在沈越山披在身上的雾紫大氅,意有所指道:“幸好,如今有别人给你做衣裳了。”
沈越山看了眼容荒,淡淡一笑:“……他孝顺。”
送走余长风和余斐然叔侄二人,沈越山即刻回到屋内,重新打开了卷宗,他仔仔细细查看,没有放过任何一处。
容荒把想跟进屋的席玉江一脚踹开,紧闭房门,眼皮轻抬看了一眼那卷宗,问:“这是在找谁?”
“三娘子的儿子。”沈越山平静道:“当年那只异兽被除后,我没在它肚子里发现胖墩的衣料。”
小胖墩究竟叫什么名字,历经千年他早已忘记,但他记得当初济世镇所有人的衣料尸骸都对得上号。
唯有小胖墩不在其中,仿佛世上从无这个人一般,他济世镇到处搜查,也不见踪影。
当年他并不知晓异兽是被钟离寂放出,便到处追查与那异兽相同的族类,四处打探想找线索,这件事余长风也知晓,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如今几百年过去,他原以为小胖墩可能真的已经葬身在异兽腹中,连片衣角都没剩。
可就在余长风送来的卷宗之中,他看到一则人间记载,是当地村落所记录。
这村子偏远,隐与山谷,修建至修真界和人间的交界处,一条长河同时贯穿了修真界和这个山谷村落,长河名唤不死泉。
村落记载。
元三百二十五年。
秋。
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