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哩哩
这肯定是不对的!
白琦走上前去,手掌覆盖在彭天的额头上,道:“的确,鬼气不足了。方才在手术过程中,流失过多,不足以黏合灵魂。”
孙医生慌忙问:“这要怎么办?”
徐亮程键盘一顿:糟糕,难道手术要失败了吗?他记得,之前钟庆说,这是一场难度极大的手术,没想到顺利进行到这里,还是……
钟庆沉着地道:“《灵感》员工,现在到了你们献爱心的时刻了……”
所有人:??这要怎么献爱心?
钟庆走出门去,给候在手术室外的鬼员工们打了声招呼,马上,它们走进来,排成一排,伸出手臂,各个拿到医生面前:“抽吧,从我的胳膊里抽出鬼气吧,献给彭天……”
“我我我,我死了10年了,鬼气最足!”
“那我还是意外惨死的呢,我鬼气最厚重!”
“那你们就谁也不及我了,我死了30年,我媳妇劈腿,第三者把我害死的,我这个鬼气最重最浓,还带怨气!”
医生们纷纷咂舌,又由衷感叹:灵感集团的员工,还怪善良的啊。孙医生也没想到还能这么处理,差点儿又摔倒了。
尚小班抽完了鬼气,在旁边唱起了歌:“啊啊啊~只要鬼鬼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地狱~”
出身文学世家的徐亮程相信,自己的哥哥姐姐、姨姑,无论再有多少想象力,都搞不出来这么出色的素材。素材决定选题,选题决定呈现,他鼻尖发酸……写道:一时间,手术室里充满了阴间大爱!
*
彭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空空的输液瓶。他想拔掉针管,但是发现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也没有力气扭头。
他懵了一下,晕倒前的记忆逐渐回笼,三魂七魄从身体里离失的慌张与痛苦让他直冒冷汗,正要喊叫,才发现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你动不了了,因为我们在你的灵魂各处,都打了阴间石膏,下了印……只有这样,你的三魂七魄才能稳固在你的体内。”钟庆平静的嗓音在彭天耳畔响起。
“手术过程中,你大出血……不是,大出鬼气。为了救你,我们还组织了十多位鬼,他们献鬼气给你。足足捐献了6000ml,才把你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救回来,让你顺利地走到鬼门关,再回魂。”这回是带着口罩的孙医生说的。
“你当时的嘴唇越来越青,总算是越来越有死相了。而那些捐献鬼气的我同事,面色越来越红润,简直都要活过来了。还好,他们福大命大,终于健健康康地做死鬼了。”这回,是还在啪啪码字的徐亮程说的。
钟庆笑笑:“事到如今,你要不要告诉我们,跟你交朋友的邪神是哪位?它在哪里?”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拔掉你的鬼气输液瓶了。”
彭天明白为什么那输液瓶空空的,但是却一直像有东西输进自己的身体了!原来是鬼气。
他惊恐地眨眨眼……眼珠往下看看,意思是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说不了话,你现在就用眼睛跟我们说吧,你可以用眨眼的次数来表达字母在字母表中的位置,把要说的话拼出来。你用英文还是中文?我都可以。”
彭天费力地眨眼,钟庆在旁边用半个小时拼出来:“FuShen is under the bridge of Yindingqiao.”
钟庆:……
“看来三魂七魄是还松动,脑子不太好使,你明明拼FuShen,Yindingqiao xia,我就可以明白了……”
徐亮程看到彭天的眼睛疯狂眨动,心想幸好他被石膏困着,不然他会跳起来打一下钟庆。
得到彭天给出的消息后,钟庆跟其他一行人出发了。
银锭桥在后海。钟庆跟白琦、徐亮程坐车,其它鬼员工飞过去。
徐亮程坐在副驾驶,钟庆和白琦坐在后一排。
白琦打开笔记本电脑,低头处理公务,钟庆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小声问:“白总,那个东西,总归不是真的福神吧?”
徐亮程心想钟庆真是胆大。这个白总一看就职位很高,人家正在办公,钟庆还要这么打扰他?
没想到,白琦停了手上的公务,旋身跟钟庆讲到:“当然不是福神。他一定和彭天存在某种交易,甚至是血契。让彭天对它有天然的臣服与敬畏。由于这个邪神和他结契,才导致彭天灵魂松动,被那么多家仙上身后,出了排异反应。”
“虽然这件事主要是邪神的问题,可我也不太喜欢家仙……”钟庆默默地说。
“你的直觉是对的。家仙本来都是动物,动物始终是动物。这不是我说的,是达尔文说的。这也不是达尔文决定的,是进化论决定的。在草原上捕猎,就算是同类也要抢掠,分一杯羹。”
“当一个人,频繁寻求动物的帮助,显然违背了人作为万物之长的优越。更何况,胡黄白柳灰这五者,就算再通人性,本身自带邪气,如果供奉者不顺他们的意,还会反噬。”
钟庆觉得白琦虽然平日不怎么说话的,但是一旦讲起科学,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跟学长好像。
白琦又低头处理公务了,深色的瞳孔映出电脑里的字。最近几天,钟庆都没有见到白琦,但是他昨天晚上发了条请求,白琦就迅速赶过来了。
就好像回应他之前那句“需要你时都找不到你”,白琦这次很快地来了,冷静地候在手术室,指挥活人医生给鬼魂做手术。
钟庆不由又想起柏寒,有一次他发烧了,趴在课桌上休息。柏寒路过他们班教室,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径自走了进来,用手背测了一下他的额温,就把他抱到医务室去了。
钟庆当时虚弱地问他怎么才来。想闹他,又没有力气。
柏寒说,祖宗,以后不敢迟到了。
事实上钟庆在无理取闹,柏寒要不是路过,根本不会知道。但柏寒却好像真的上了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钟庆快要感冒发烧的时候,柏寒总会提前一天准备好药物。
当时钟庆还笑,说柏寒是不是会算命。柏寒当时无意识说了句,可是还有很多东西算不出来。
车穿过一座高架桥,白琦忽然问:“你昨夜……一晚上这么忙来忙去,那个长得像黑芝麻糊一样的刘平之呢,怎么不帮着你呢?”
“嗯,他在办公室值班,他现在兼职客服。”钟庆说。
“对了,你刚才说达尔文,我能不能采访达尔文?我可以用纯英文对话。”钟庆问。
“他没记忆了,已经投胎到宁夏,现在正在研究如何种出颗粒更大的枸杞子。”白琦说。
钟庆:“有链接吗?我买给之之补补肾肾。”
白琦板着脸道:“研究不太顺利,吃了会肾肾虚虚。你给之之买一斤粉粉底底液液抹抹脸脸,他肯定喜喜欢欢。”
司机:你们年轻人真有意思哈。
前座的徐亮程:……
第32章 京漂鬼
银锭桥到了。
这座桥在帝都什刹海的前海和后海之间, 因为长得像一个银锭,所以叫做银锭桥,最初建于明代。这是“燕京小八景”之一。
如今游人穿梭于此, 桥两边是酒吧街,到了晚上,民谣、小情歌和摇滚乐会交杂在一起, 七彩的灯光投在水中。
不过,钟庆他们到得太早,现在只有稀疏的游人和本地的老大爷大妈。
钟庆和白琦对视一眼,就绕到石桥侧面,看向桥下……
桥下什么也没有。
“你们找福神?他挪地儿了。”有个老大爷摇摇扇子,问他们。
“您知道他?”钟庆好奇。
“这儿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家老太婆都拜,他们每天都抄福神经, 抄一百遍,交给福神,就能换一提鸡蛋。如果真的相信福神,就得去掏干净家当, 结个什么血契,你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大爷说。
“我能看看福神经吗?”这听上去就像在说什么神经病一样, 怎么那么奇怪。
老大爷从兜里拿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
前几行写着:
“天地玄黄
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
“福神是世界的光,跟从福神,就不在黑暗中行走, 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你们亲近福神, 福神就必亲近你们。”
钟庆:……这好像是《千字文》和《圣经》的改编结合体。
老大爷:“怎么了?你们找他什么事?”
钟庆:“嗯,有挺要紧的事。不过我得先告诉您, 这个福神是邪神,已经害过一个人了。您以后别让老伴信了。”
“哦哦哦……这样啊?!”老大爷突然情绪激动,“我就说呢,正经人怎么会让人抄经、送鸡蛋呢?这营销方式也太简陋了!”
钟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嗯……正经人也可能用送鸡蛋推广的。”
白琦察觉到,也低声笑笑:“嗯,你说得没错。”
*
后海胡同区,一间四合院。
红漆大门虚虚掩映,露出里面的景象。院子靠东沿供了一尊小小的神像,前面摆放了香烛贡品。
虽然是大白天,可是风吹过时,香烛的火焰竟然不受丝毫影响,看起来非常诡异。
院中的树上悬挂了布条,一缕缕高高垂下,那鲜艳的红色也让人不舒服,给人一种错觉,就像大树留下了血色的泪。
地上摆了一箱又一箱的鸡蛋,一个穿着盘扣中式上衣的法师正在院中候着。
老大妈目不斜视,路过钟庆一行人走进去,交给法师厚厚一叠纸张。那人草草一看,没怎么数,塞给大妈一提鸡蛋。
大妈对着法师点点头,又冲福神像鞠躬:“福神的光芒,永远笼罩着我们……”走出门去。
钟庆还是不明白:“这福神……为什么要给人塞鸡蛋?”
那大妈听见了,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发现是个模样端正的年轻人,说:“信福神,得好运。你要不要也写?你交福神经的时候,就说是北沿王翠芬介绍的,这样咱俩还能各多得一提鸡蛋啊……”
徐亮程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那是不是,如果小庆做我的介绍人,我也写,我们也能各多一提鸡蛋?”
大妈说:“不,你们现在还是等级1,你们互相介绍只能各得半提,因为你们归在我的团队下,我也能拿到1/4提。如果你们介绍10个人以上,升级,你们就可以拿一提了,而我多拿半提。如果介绍20个人以上,能拿一提半……”
王翠芬怕他们听不懂,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画了一个金字塔结构,说这就是福神的庇佑结构。
王翠芬前两天还在金字塔的底层,在她不懈地跟广场舞老大的宣传下,大家一起抄福神经,现在终于抵达了等级2。
“这不就是传销吗?”钟庆问。
“传销?什么传销?这就是领鸡蛋啊!”大妈情绪激动,“你要是不想领,不要耽误我好事。而且福神是真的会显灵的。他的鸡蛋都比外面的鸡蛋好吃。”
王翠芬根本不信钟庆,一扭脸跟别的信众交流抄经心得了,说晚上睡觉前抄得最快了。
白琦若有所思地道:“抄经、做传销,只是表层方式。这些抄经的老太太也不是邪神的目标客户。这个邪神要人抄经的目的是,迅速扩大影响,再吸收到像彭天这样,甘愿跟福神深入一步,结血契的人。”
自古以来,邪神总有各种各样的传教方法。有调动人情绪的经文,有包装得出神入化的组织者,又有带给人好运的承诺。而这位邪神,想要的是不止财富,还有更多更多……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送经了,钟庆他们将信将疑地看着,难道,这种方式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