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雀
他突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宋时清一直是背对着路侧的山的。
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却还独自跑下来和自己一起。
……他好爱我。
要不是现在笑出来真的会被打,谢司珩根本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他一手打伞一手揽着宋时清转了半圈,“你往上面看,什么都没有。”
宋时清眼睫动了一下。
他抬眼。
雨水和弥漫的雾气让高出的山林显得雾蒙蒙的,很多细节看不真切。
但确实,没有那道红色的身影。
谢司珩笑着看他,“别自己吓自己,那些东西娶人根本不会按照咱们的习俗来。所谓的冥婚绝大多数都是娶茅娘。一般都是将女方的生辰八字贴在茅草扎的小人上,和死者同葬,礼成以后封棺。抬轿子迎亲那都是电视剧里胡诌的,连开棺捡骨都不会有。”
如果顾青在这里,就会告诉谢司珩,他所说的冥婚是两个死人之间的礼。
要是它能狠下心杀死宋时清,两人倒可以用那套流程。
但现在,它想让宋时清好好活着。
毕竟,如果宋时清死了,即使被它强留在身边,也一定是恐惧混沌的。他不会接受它,不会将它视作真正的爱人。
如果那样,永生永世的纠缠也不过是永生永世的折磨罢了。
但如果宋时清活着,这一世,他有妈妈,有亲人,又同学朋友,还有谢司珩。
多的是他珍惜的人。
有这些人的生老病死压着,宋时清即使不情愿,也会和它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时间改变不了的情感。
即使最开始宋时清是恐惧抗拒的,但在一次一次不得已的求助,一天一天光明正大的偏爱后,当它与他之间的过往被美好的经历和暗色的欢愉覆盖,宋时清真的还能那么坚定吗?
它不缺时间,又能用某些手段换到人世间珍贵的一切东西。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再百年。
旧社会的世家大族之所以可怖,就是因为他们用时间和人力铸就的根深蒂固。
这点耐心,它学了十成十,更能在宋时清身上用出十二分。
它已经准备好织网要用的工具啦,不会让宋时清跑掉的。
“谢司珩!”
谢司珩一惊。
车子倒到两人身边,谢母降下车窗大怒,“你还有没有样子,多危险。赶紧上来!”
谢司珩讪讪一笑,和宋时清上了。
谢母还不放心地朝外看了好几眼,回头狠瞪谢司珩,“做事毛毛躁躁,还害的人家小宋下去找你,给淋成这样。”
宋时清忙说没事。
谢母柔声递来一包纸,让他擦擦,又数落了谢司珩好几句才转过去。
后座。
宋时清抽了两张纸,正准备给自己擦擦,纸盒就被旁边的谢司珩拿了过去。
他笑眯眯地,用纸给他压贴在脸上的发尾,“小落汤鸡。”
“为了谁?”宋时清凉声。
谢司珩细细擦他的脸颊,又碰了下宋时清的下颌示意他抬头。宋时清虽然冷着一张脸,但很乖地顺着他的动作抬起了下巴。
或许你见过那种很漂亮但正在生气的品种小猫咪吗,看着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性子乖得不行,即使生气,也会很乖很乖地任由人对他做东做西的猫咪。
谢司珩擦了两下,实在没忍住脑中的代入,笑出了声。
宋时清:……
……他好生气啊。
谢司珩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谢司珩忙按住宋时清的手,防止小竹马要挠人,亲亲热热地挤到宋时清耳边,把人压在车座和车门的夹角中。
“时清,我好喜欢你啊。”
宋时清神情空白,
谢司珩:“喜欢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对视,近在咫尺,脸贴着脸,连对方呼吸的速率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宋时清突然慌了神。
谢司珩是笑着说喜欢他的,带着点蔫坏的玩笑意味。
就好像他其实没有在正经告白,只是想看看宋时清失措的反应。
但宋时清不会错认底下的那股认真。
抓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给了他随时挣脱的自由。但他又将自己抵在狭小的空间里,让自己无从逃脱。
谢司珩就是这样,不把话说死,不让态度太过尖锐,永远给双方留下进退的空间,但又在无形中,早早地圈出了一片有边界的空间,保证宋时清不会跑太远。
宋时清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心脏一下一下,不受控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车身一停,外面就是灵堂所在的位置。
按照涂山这边的习俗,宋老太太这个年纪的老人,走了以后,家里要大摆三天的流水席,让大家都沾沾长寿的喜气。
虽然今天大雨,但第一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村人和来宾能到的全都到了。第二宋翔的丝绸厂光工人就有一百多个,都来给老板撑场面。
所以外面四五十个连在一起的棚子底下,人头攒动,热热闹闹。
宋时清避开谢司珩的目光,小声回应,“我也喜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按下开车门的按钮,嗖一声跑了出去。
谢司珩:……
这和好人卡有什么区别?
这么多年,他辛辛苦苦养着宋时清,夏天怕这人热着冬天怕这人冷着,这小混蛋现在就给自己发一张好人卡?
他脑子正常,长得又好,性格稳定还有钱,宋时清干嘛不能干脆点直接和他谈恋爱?
他完全忘了就在几天前,他自己还口口声声地要某陈姓同学别用肮脏的爱情,玷污他和宋时清之间伟大的友谊,只觉委屈。
就要跟着下车,前面谢母“啪”一声合上了补妆的镜子,把口红往储物格里一扔。
“你给我坐好,我有话要跟你讲。”
谢司珩动作一顿,脸上挂上了笑意。
“怎么了,妈?”
“怎么了?”谢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滕地扭过身开始教训儿子,“你有个样子没有?”
谢司珩微微朝后靠。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母亲要和自己说什么,但面上还是装傻。
“好了,我下次不会随便在路上乱跑的。主要这也不是高速公路,只是一段土路而已……”
“我要说的是这个吗?”谢母冷声问道。
“哎哎,你俩别吵架。”旁边的谢父打圆场。
谢母哼了一声,“你先下去,我单独跟这小子谈谈。”
在外面,谢父是更强硬的那个,但在家里,诸事都是谢母说的算。
谢父给了谢司珩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下车子里就只剩下母子两了。
谢司珩抬手摸了下鼻尖,难得在家长面前有点心虚。
谢母脸上一丝笑容也不剩,开口是完全是平时教训下属的冰冷声线。
“谢司珩,宋时清小学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做了邻居,他是什么性格的孩子,我很清楚。宋家是什么样的家庭,我也很清楚。他绝对不可能主动和你发展关系,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是你先主动的。”
谢司珩无奈,“发展关系……您真会用词。”
“那要不然呢?要我怎么说?说你强迫人家,勾引人家啊?”
谢司珩哑然失笑。
真行。
感情他和宋时清之间,在自己妈妈眼中是这种关系。
但转念想想,其实谢母说的也是对的。
宋时清从头到尾就没有答应过她,是自己主动缠着人的。真要算起来,可不就是强迫勾引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司珩叹了口气,“行吧,那您想跟我说什么?”
谢母尖尖的指甲戳车内内饰,“我想跟你说什么?我想让你脑子清醒点,别干混账事。”
“我们家和宋家都是经商的人家,我们家倒是无所谓,你没法生孩子,还有你妹,你哥,再不行我和你爸再生一个。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家里这么大的产业,终究是有人继承的。”
“宋家呢?宋总可就宋时清这么一个孩子。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成天喊着不生孩子,但做事总是要从实际出发的,人家市值十几个亿的公司,没打算捐给国家啊。”
“宋时清的妈妈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一个男人拐走的,你懂这个道理吗,谢司珩?”
谢司珩笑意淡了下去。
“这是现实问题,还有感情问题。”
谢母一字一顿,“宋时清现在由着你闹,八成是因为顾忌着你俩这么多年的友情。他现在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情,但如果你不放弃,那孩子是可能被你磨软的。”
“可以后呢,谢司珩,你是那种能从一而终的人吗?你从小到大,干了多少一头热度的事?滑雪、潜水,你不都是学会了就没兴趣了吗?万一你把人家带到沟里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你觉得宋总会不会找人撞死你?”
谢司珩无力:“这不一样。”
谢母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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