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芝华玉树
现在天色还早,不过才早上七点过,工人们都还没来,庙里也没什么香客。整个城隍庙都沉浸在一种恬淡静谧的氛围中。
沈镜洗漱完后朝前院过去,徐五爷正拿着抹布在大殿擦拭供台神像,动作细致又认真。
沈镜心下当即有些过意不去,徐五爷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都那么勤快,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
他忙走进大殿,正躺在神像里打瞌睡的齐凌桥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见到沈镜,忙拱手见了个礼,头上的帽子歪歪扭扭好似要掉下来,他又手忙脚乱抬手扶正。一通下来,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沈镜忍住嘴角的笑意,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般走了进去,想接手擦洗神像的活儿。
“五叔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休息。”
徐五爷闻言忙侧身躲过,手上动作不停,他看了沈镜一眼,笑呵呵道:“不用不用,也不是多累的活儿,我早就习惯了。小沈你吃早饭没有?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放在后厨,你快过去吃了吧。”
沈镜没抢过抹布,听到这话有些悻悻地摸摸鼻子,他怎么觉得自己像个被长辈惯着的小孩子一样呢?
沈镜当然没有回去吃鸡蛋,他根本就不饿。他本打算出去把院子扫一下,结果地面干干净净,新铺好的水泥院坝在阳光的照射下亮得直晃眼。
他不禁感慨徐五爷真的是太勤快了,这样把他衬托得像个好吃懒做的啃老族。
他正想着找点事儿做,大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微有节奏的敲门声,他侧头看过去,刚好看见有一名穿着雪纺连衣裙,手臂挎着个牛皮小包的女孩走了进来。
沈镜有些诧异,“王珊珊?你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王珊珊见沈镜叫出了她的名字,眼睛顿时一亮,十分轻快地朝沈镜走过去,“沈大师早啊!我是过来交卦金的,等会9点过还得上班,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沈镜点头,又是个苦逼的打工人。他颇有些感同身受道:“其实你不用着急的,哪天有空再来也一样。”
“那怎么行!”王珊珊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支付系统,“说了尘埃落定就要给的嘛。要是一直不过来,我心里总是念着。”
沈镜笑了笑,也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王珊珊凑上去扫了一下,不一会儿,三千块就到账了。
付完卦金,王珊珊松了一口气,她朝沈镜身后的大殿看了一眼,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沈大师,我想给城隍爷上柱香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镜从树下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三柱香交给她。
王珊珊接过香柱,去蜡烛的火星上点燃,站在香炉前鞠躬拜了三下,又举着香走到大殿。
这会儿徐五爷已经打扫好了,他见有香客上香,忙提着水桶站到一边。
王珊珊在蒲团上跪下,将香举在胸前,面上分在虔诚郑重。
她默默祈祷了一番,就弯腰嗑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时,她没忍住小心地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居于正中的城隍爷神像。
上次来的时候她没有好好看清楚,只知道这城隍庙破旧,就连供奉的神像也残破不已。这下再仔细一看,却觉城隍爷神像高大神圣,敛目微垂,隐在一片缭缭白雾中,端的是一副慈悲济世之相。即使表面掉落的彩漆也掩盖不了他的威严神圣。
王珊珊心头一跳,立刻垂下眼睑,再不敢直视之。
她起身出了大殿,把三柱香插进了香炉里。
她看了看时间,才不过堪堪八点,等下打个车回公司完全来得及。
于是,她又走向站在一旁的沈镜,道:“沈大师,我还想捐点香油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沈镜微一挑眉,香油钱?
“是我爸爸让我来的。他非常感激您和城隍爷救了一车的乘客。只是他自己没办法亲自过来,才嘱托我帮忙的。”
这样啊......沈镜这时也想起来了好像庙里确实可以捐香油钱,他记得以前去其他庙里拜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功德箱什么的?
沈镜一时有些不确定,就去问了徐五爷。
徐五爷一听,立刻回了后院,不过一会儿,就拿了个功德箱出来。看得出来这功德箱也有些旧了,应该是庙里以前留下的,后来香客少了,就收起来了。
徐五爷把功德箱放到大殿的神像前,转身朝王珊珊道:“王居士,请把香油钱放进这里吧,城隍爷会保佑你的。”
王珊珊忙点头,打开挎包就掏出了一大叠钞票。她整了整,就要整个塞进去。登时把沈镜和徐五爷给惊着了。
沈镜忙上前一步拦到:“王居士,不用这么多的!”
“不多不多。都是我的一片心意。”王珊珊拿着钱要往里塞。
沈镜哪里肯答应,抬手一把盖住了功德箱的入口,“王居士,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你的诚心城隍爷已经知道,真的不必投这么多。就塞个6块钱六六大顺吧。”
沈镜按照自己以往去庙里的经验如是说。他心里有些无奈,这钱他还真是不能要的。他虽然规定卦金三千块,但也是明码标价,你情我愿。他收的不亏心。
而现在他已经收下了王珊珊的三千块,相当于已经银货两讫。再打着香油钱的名号收下这笔钱,不就显得他贪心不足了吗?
他再爱钱也不至于如此。
王珊珊却不答应了,她听了沈镜的话登时眼睛瞪得溜圆,“那怎么可以!沈大师,我知道您心地仁善,不愿意收太多香油钱。但这两千块我必须要给的。”
“您和城隍爷救了我爸爸的命,更救了大巴车里二十几条无辜的生命。这两千块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更何况,这也是我爸爸的心意,我要是不照做,回家也不好交代的。沈大师,您就让我捐了这两千块吧。”
王珊珊分在坚持,沈镜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他退后一步,眼睁睁看着王珊珊把那两千块大红钞票塞了进去。
沈镜看着叠厚厚的钞票被塞进功德箱里,只觉心里颇有些别扭。
这香油钱没个定数,是多是少全看香客自愿。但正所谓没有价格的东西才是最贵的,难免有些香客碍于面子投进去更多。
但这功德箱也不好直接收走,毕竟其他庙里有的东西他们也不能少。
沈镜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他可以把功德箱里的香油钱都都捐给孤儿院啊,这也算为捐钱的香客们积福行善了。
这样一想,沈镜心里敞亮了许多。他打算等下就跟徐五爷商量这件事。
捐完香油钱,王珊珊便要回去上班了。沈镜送她出了城隍庙大门。
期间王珊珊一直时不时侧眸看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镜心下便觉有些好笑,他道:“王居士,你有什么话便只说吧。”
王珊珊一张脸瞬间就泛起了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沈大师,您这两天有没有上网?您知不知道您现在在网上可有名了!”
沈镜微微一挑眉,想起了猫牙论坛的事情。他之前也上去看过,关于那两栋爆火的高楼也浏览了,所以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点点头,“我知道。”
王珊珊顿时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般舒了口气,因为她的爆料把沈镜送上热搜,尤其是刚开始还骂声一片。她心里一直有些愧疚,如今看沈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下也是大松。
“那就好。沈大师您这下可是彻底火了,热搜上好多人都想来城隍庙上香,要找您算卦呢。您那功德箱还是换个大一点的吧,之后来的人肯定特别多,我怕到时候都装不下了,哈哈哈哈......”王珊珊笑呵呵地说完,就朝沈镜摆摆手,跑远了。
沈镜:......什么热搜?
他莫名其妙地回了院子里,掏出手机随手就打开了微博。
这一下,他眼睛霎时就瞪大了,卧槽,他什么时候上热搜了?
沈镜滑动着手指,那热搜一排下来,起码有七八个都是关于他的。火爆程度简直堪比顶流曝光恋情。
沈镜一颗心怦怦直跳地翻完了热搜,面上还有懵懵的,他这是火出圈了吗?
“就是这里吧?城隍庙,没错的!”
“沈大师真的在这里吗?我可是专门来找沈大师算卦的。”
“三千块卦金呢,你确定?”
“三千又怎么了?还不够我出去唱个k呢。”
“土豪!我还是给城隍爷上香就行了,但愿城隍爷能显灵,保佑我全家平安,考上京城大学。”
......
大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下一刻,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们一看到沈镜,顿时兴奋地尖叫出声,齐齐朝着他涌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沈大师,我见到沈大师了,啊啊啊啊啊......”
沈镜大惊:......救命啊!!!
之后的时间里,果然如王珊珊所说,一波一波的人相拥而来,城隍庙时常都处于人满为患的状态,浓郁的香烛味飘满空气,整个上空都笼罩在一片香火缭绕之中。
城隍爷显灵一事经过网络的发酵,引得无数外地游客慕名而来,想要祭拜城隍爷,祈求城隍爷保佑。
一时之间,这所鲜少人知的城隍庙风头无两,一跃成为全国知名度排名前几的庙宇,更是成了新安市当地有名的景点。
这让机敏的商家小贩察觉到了商机。徐五爷时常光顾的那家香烛铺子的白老板第一时间找了徐五爷商量,想在大门前支个摊子卖香烛。
徐五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日,白老板就把摊子摆上了。周围就他一个卖香烛的,生意那叫一个好。白老板一整天就没闲下来,脸都笑开了花。
翌日一大早,沈镜便发现门口的摊子变多了。到底是做生意的,嗅觉灵敏,他们看见白老板挣钱,自然不能错过。一大早就拉着摊子过来把城隍庙大门前那块空地给占满了。
有卖香烛纸钱的,手串香珠的,小吃零食,玩具香包等等,应有尽有。
先来的摊贩占据了位置,反应慢一点的就只能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长久下来,似乎就形成了一个固定模式,大家每天过来都在自己相应的位置支好摊子,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扰。
徐五爷见了这盛况,不免有些感叹。想当年他还小的时候,这城隍庙便是如此热闹,大门前各式各样的摊子热火朝天。
只是后来渐渐地便没什么人来了,门口的摊贩也不知什么时候再也不来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徐五爷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朝人群里探去,看见了坐在树下被香客包围的沈镜。
他心下不禁有些欣慰,果然不愧是城隍爷选中的人啊,是个有福气的,这才来了多久,就把城隍庙给盘活了。
此后,城隍庙彻底摆脱无人问津的尴尬处境,每日人山人海,倒是把沈镜和徐五爷累个够呛。
尤其是徐五爷,他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每日光是跟香客说话解说就已经快去掉半条命了。
更有不少远道而来的香客询问庙里可有供应斋饭。或者提供住宿,他们想要留下来听经静心。
这事儿沈镜是无能为力的,庙里如今也只有徐五爷会讲经。但显然他是支撑不住这样的辛苦的。
沈镜深觉再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招人了。
这日刚过中午,城隍庙已经人头攒动,香火缭绕。
大殿里更是挤满了人在上香跪拜,蒲团已经完全不够用。香客们也无所谓,直接跪在了地面上。
门槛之外,一个男人躬着背趴在地上,一双手不停地擦拭着手里的纸。沈镜好奇瞅了一眼,瞬间无语。
原来那男人正低着头刮彩票,一边刮一边默念着城隍爷保佑中大奖。
旁边的人见了都忍不住朝哈哈大笑,说他是想钱想疯了。
男人也不虚弱,大声回过去,“装什么装,难道你不想发财?”
那人一噎,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一旁的见状,戏谑道:“你这样不行啊,不能横着刮,得竖着刮,因为不能发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