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宝贝
张€€眉宇渐深:“什么话?”
“他很好奇……”
顷刻间,守陵人手背青筋兀地暴起,从腰后蓦地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短刀,仿佛被训练了无数次一般俯身向张€€喉间电掣般地抹去!
“你当年留给皇后的那颗真心……究竟还余下了多少?”
“€€€€嘭!!!”
同一霎那,原先在圣辇四周护驾的御前禁卫好似中了邪般,竟一同抄着戒刀蜂群般朝帝座涌去,随侍的宦官连声都未来得及出,便瞪着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将雪地溅得一片猩红!
静妃面色惊恐地望着眼前失了魂智的禁卫,她常年久居禅寺,连半点荤腥都不忍沾染,何曾见过如此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得跌坐在地上,瘦削的手更是紧攥着腕间佛珠,颤抖地垂目地念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名面色木然的御前禁卫拎起佩刀,蓦地当头往静妃头上狠然劈去€€€€
“铛!!€€€€”
只闻几声质如钢冰的铮鸣,那禁卫手上环刀不由被震落在地,若有人俯身细察,会看见那刀身上正深扎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金缕针,平滑的刀面竟被那惊人的力劲崩出几道镜碎般的裂痕来!
温允“啪”地一声收回手中那柄泥金折扇,温润的眉目被雪浸出了几分煞寒之气,朝身侧吼道:
“王襄!你这个禁军统领究竟是怎么当的!?亏得禁军平日里还比金吾卫要多领五十石的俸禄,才半晌没看着你的羽林卫就被人种了蛊!你下手怎地这么软绵绵的,连个断了手的都应付不了!还不快滚来护着娘娘!”
被指名道姓的羽林禁军统领王襄此刻亦是形容狼狈,银漆山字甲上已然被血浸得辨不出原先颜色,他边艰难地举着刀劈人,边一手将瘫软在地的静妃给捞了起来,道了一声“得罪”后,才赤着眼睛朝温允大骂道:“你他娘的说得倒是轻松!这些人原先都是在我手底下干活的,看着这些脸我他娘的能下得了重手吗!!啊!?换作是你能毫无芥蒂地对昔日的弟兄刀尖相向吗!?”
“至于那什么鬼蛊,我根本就没听说过!你若是怀疑我……就他娘的让丞相来查我!!老子做事从来都是清清白白,想杀人从来都是自己亲身上阵,有必要耍这些阴毒的手段吗!!”
温允听他语气怒意铿然,倒也不似作伪,倏地一展扇,数根寒针便“笃”地一声齐齐刺进那禁卫的脖颈中,将那仿若走尸的人生生钉在原地:
“罢了,公孙榷!王统领舍不得下手,你来!€€€€”
“属下遵命!”
钟淳望见那群禁卫无痛无觉的模样,在无色天上的回忆霎时涌上了脑海:“温大人!这些人中的是死生蛊!我在那艘大船上见过,除非将母蛊的宿主杀掉,否则这群人会一直这般阴魂不散地缠着你的!”
“他们在被种下蛊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眼见着温允逐渐身陷战圈之中,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声音,他急得一把抽出断红,便要朝那群禁卫冲去:
“你要做什么?”
紧要关头,寒容与突然一把攥紧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钟淳拖了回来:“方才世渊的话你未听见吗?”
“他让你在这‘等着’。”
钟淳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难道张€€早就知道今日祭拜会有此变故?
那人是何时察觉的?
“这般望着我作甚么,事先声明,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世渊嘱咐我看着你别乱跑,我才一步也不敢动地待在这儿,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站在你身边么,小殿下?”
寒容与见惯了生死,对着眼前堪称惨烈的厮杀还能用他一贯不着调的语气哼哼道:
“……若是被那姓张的知道我没拦住你去送人头,届时非得把我抽筋拔骨地虐一顿,噫€€€€一想到我就遍体生寒。”
钟淳:“……可!€€€€”
“可什么可,你且安安分分地待在这等着看吧。”
寒容与摁着钟淳的脑袋,抬起头往不远处的帝辇张望,只见有几名禁卫举着刀分别从四角往车舆杀去,为首的几匹乌骢马受惊后嘶鸣不已,开始无了头似的仓皇逃窜,身上的锡鸾玉饰丁丁当当地散落一地。
“轰隆!€€€€”
龙首车轭终于禁不住地崩裂而开,整个舆座也支撑不住地颓翻在地,发出一声可怖的巨响。
“……圣上!!”
王襄闻声往后望去,这一望差点肝胆俱裂,只见那手持金环佩刀的禁卫蓦地挑开帝帷,往座中又狠又准地横空一劈:
“哐当!€€€€”
€€€€这一刀落声清脆,却劈了个空。
狂风怒撼着将白帷卷起,却见帝辇上空无一人,只余一尊足有人形高的石像!
“你也配提她的名姓?”
风雪渐密,呼啸着覆在张€€的眼睫上,将他的面容映衬得更加无情森然。
他脚步未移,偏头避过那足以封喉的薄刃,左手干净利落地换过斩白蛇剑,电光般地捣向守陵人的眉心,显然是一击毙命的架势。
“抱歉,不小心碰到丞相的逆鳞了,可惜我要替教主传达的话还未尽,只能劳烦大人您再忍半晌了。”
守陵人身上亦是有些看家功夫的,与那些粗暴莽撞进攻的走尸不同,他的武器只有手中那小小一片薄刃,但打法却十分刁钻,如同灵蛇般的走位更是令人难以触其身形。
他笑了笑:“教主说,当年蔺烨被俘后,你在两军阵前给安世英下跪,甘愿替蔺茹受蛊刑时,我内心对你还是十分钦佩的。”
“只不过……”
守陵人小腹被盛怒的剑气所荡,猝然发出一声闷哼,正想反身相击,右腕却被张€€捉着猛地一握,口中痛得溢出一股血来,那道薄刃也哐当一声落在雪地之上: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你也有变心的一日……”
张€€握着他已然碎裂的腕骨,手背暴胀的筋络还未来得及消下去,形状可怖地隆在那半截臂上,仿佛扭曲纠结的虬根一般。
“你们教主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他冷笑一声。
守陵人低头喘了几口气,不知哪儿又提了精神,忽地手起如流星般地往张€€侧颈一拂。
“丞相此言差矣,教主应当是这世上最在乎你死活的人了。”
张€€感觉侧颈忽地一热,他皱了皱眉,反应极其迅疾地避开那人藏在五指缝中的毒刃,染血的素色宝剑再度朝守陵人毫不留情地斩去€€€€
“教主生怕丞相你死得太痛快,他想让你再活得久一点,起码得将那些报应折磨都尝过一遍之后,他才舍得让你去死!”
斩白蛇剑慑人的剑气将地面震得寸寸开裂,守陵人在雪里艰难地打了个滚,左手颤抖地拾起金吾卫掉落的环佩刀,咬着牙俯身向张€€迎去。
“锵€€€€”
金戈相接的刺耳暴鸣声响彻了整片坟陵!
“教主说,张€€,我可怜你。”
守陵人掌心已鲜血如注,但却仍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一般,一招一式地朝张€€命门袭去,木然地复述着:“世人皆以为你是利用那小殿下的感情,好将皇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我知道,你是当真动了情。”
张€€目光冰冷,手中剑势如同密不透风的骤雨般,愈发凌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你应当还未同他真正亲近过吧。”
守陵人阴毒地笑了一声,絮絮低语道:“因为你不敢,你不知晓被‘有情痴’反噬究竟会是何等下场,你怕你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想抱他,想吻他,控制不住想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占有他……你怕你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怕你自己最后变成一个疯子€€€€”
话还未尽,他整个人便被掐着喉咙狠狠掼到身后的松柏上,嘴角无力地涌出一股乌色的血来。
张€€将剑锋停在他的喉间,声色漠然:
“我不杀你。”
“让你们教主失望了,虽不知他专程教你来送死有何用意,但圣上不在此处,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而改变想法,你们的计划看上去似乎要以失败告终了。”
谁知那守陵人听罢脸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是吗?”
“你说,那小殿下见心上人迟迟不肯与自己亲近,会不会心生一些芥蒂?会不会无端冒出一些有趣的猜想?”
“你说……若是他知晓你深埋在这片陵寝之下的秘密,知晓当年你待蔺茹之心,就如同如今的他待你一般,会不会从此对你心灰意冷,再不愿留在你身边了?”
张€€脸色忽地一变,却见那守陵人嘴角挂着笑,霍然将自己的胸口往斩白蛇剑的剑口上撞去,温热的鲜血登时涌溅而出!
也就在这时,陵寝之下的万丈深处忽然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亟待着从底下破土而出一般€€€€
他的眼瞳渐黯,声音也越来越轻:
“……你又怎能确认,我们这次计划的目标就是皇帝呢?”
第68章 雪泥(十三)
张€€蓦地抽剑,反手掐着那人咽喉“嘭”地一声掼在石碑上,激起一阵掣目动荡的齑尘€€€€
他强行抑下怒气,声色低哑:“……在令教主眼中,想必你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何苦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守陵人狼狈地呛出一口血沫来,但嘴角却犹带着一分神志不清的笑,喃喃道:“教主乃无上金刚萨€€,鬼子母神在上,我死之后,鬼子母神……必会庇佑吾修成三身,功德圆满、不入轮回……”
“他们要苏醒了……丞相,别露出这副表情,你应当好好感谢我,你很快便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故人了,欢喜不欢喜?€€€€”
他话音刚落,便闻柱碑之下传来一阵惊呼:
“€€€€殿下!!”
张€€猛回头,却见茫茫雪地之中,不知何时竟倏地破开一道天堑般黝深的裂缝,似长了双眼睛般不偏不倚地一路横亘而去,将地面上的车马吞噬进血盆大口中!
“轰隆隆€€€€”
钟淳被受惊的骅骝马掀翻在地,眼见着便要掉进那深不见底的裂缝中,生死关头下冷不防地被寒容与一把抄在怀里,听见那人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这姓张的究竟和那般若教主什么仇什么怨!怎地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三尸阵’都重见天日了!”
“什么?!‘三尸阵’又是什么??€€€€”
他几乎被寒容与勒着脖子逃命,脸都憋红了:“……放、放我下来!喘不过气了……”
“长话短说,就是个需要活人献祭的阴毒术阵,且这个献祭者还非是常人能胜任的,一般打仗打得你死我活之时才会放这种大招,我也许多年未见过了€€€€”
寒容与手臂略微松了些,蹲下身在草丛间摸索着什么,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看来只能先去下面避一避了。”
“……下面?!你是说地、地宫?!”
钟淳被振聋发聩的塌陷声震得耳膜充血,只闻一声轻巧的“咔嚓”声,仿佛什么机关被旋动一般,整个人霎时往下陷了几寸,还未来得及张嘴,便直接被寒容与塞进那只容一人通行的井口密道中。
寒容与回头望了一眼还在迅速扩张的裂缝,低声暗骂了一句,转身也跳进了那暗藏玄机的草丛之中。
“嘭!!€€€€”
那机关上的玄鸟木雕的眼珠转了个圈,那扇通往地宫的密道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重重地阖上了青铜暗门。
大地震颤不休了良久,才渐渐恢复了伊始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