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六妖
江野操纵着小鸟飞到一户人家的窗台上,看到了玻璃中“自己”的倒影。
他长得很像一只麻雀,但又有稍许不同,鸟喙更尖,尾羽更长,而且两只眼睛上方各有一只米粒大小的红点,这红点其实是他的另一双眼睛,晶状体更薄,使他的视野可以延伸到非常遥远的地方。
江野看向几十米外的公交站牌,确定了自己的位置,避开人群向北边飞去。
墨恩斯没有骗他,操纵飞鸟确实是个体力活,他切实体会到了拍打翅膀的劳累以及高空中风吹进眼睛里的刺痛感。
十几分钟之后,江野看到了熟悉的小区大门,他扑腾着小翅膀飞过保安厅,来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楼跟前。
他家住在三楼,江野落在窗台上往里看去,客厅和卧室都空无一人,他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从卫生间或者厨房里出来,江北不在家。
但是茶几上散落着许多照片和纸质文件,江野仔细一看,那都是小东山的照片,文件也是小东山的介绍,以及搜救队给他的报告单。
看来在这一个多月里,江北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搜救的情况,但拖了这么久,又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恐怕政府已经在考虑取消搜索了。
江北大概早就回学校了,他是学计算机的,课程很紧,没办法请太久的假。
所幸江北就读的大学就在隔壁城市,江野轻车熟路地张开翅膀,沿着高速公路飞了起来。
中午时,江野落在大学食堂的玻璃门上,歪着头往里看。
他没看到江北,但是看到了他那三个舍友,正坐在桌边吃饭。
江野沿着墙脚蹦蹦哒哒的跳过去,他太小了,食堂又乱,没人注意到一只小麻雀溜了进来。
江野躲在桌脚后面,听那三个舍友在上面聊天。
他们正好在聊江北。
“江北到底什么时候回学校,他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
“够呛,他哥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别说活人了,死人都找不到,我感觉这回真的悬了,你们想想,那深山老林的,说不定有熊…”
“啧!”旁边有人杵了他一下,“这话你自己嘀咕两句就行了,可千万别当着江北的面说。”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但是吧,咱们真的不用跟导员说一声吗?那天江北走的时候我就感觉他脸色不对,他不会要一个人进山找他哥吧?”
“不会吧,他一个人怎么找?”
“我只是说可能,不过,这几天你能联系上他吗?他微信一直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赶紧吃完饭,去找导员一趟吧。”
江野躲在桌子下面,每听一句,心脏就咯噔一下。
江北不在学校,也不在家里,他还能去哪儿?
如果他真的孤身一人进了小东山,那就完了!
小东山地势复杂,就算是村里人进来也容易迷路,更别提他一个外地人。
他可能会迷失方向,会淋雨,会挨饿,更可能摔伤自己,甚至遇到危险的野兽!
江野来不及多想,他嗖的一声从桌子底下窜出来,飞快地向外面飞去。
顾不得周围人的惊叫,他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去,确认江北的去向。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前面不是出口,而是一整面透明的玻璃窗。
啪!
江野狠狠地撞在玻璃上,他脆弱的脖子断了,在短暂的、不足一秒钟的剧痛之后,江野猛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弹坐起来。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满身冷汗,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围。
这是墨恩斯的书房,环境优雅而幽静,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熏香味道。
墨恩斯合上手中的书,“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脸色这么苍白?”
江野闭了闭眼,那种真实的死亡体验让他的脑袋胀痛,额头的血管忒忒跳动着。
他张开手,掌心中的羽毛已经化为了一堆粉末。
“你又弄坏了我的一件私人物品。”墨恩斯无奈极了,“好在我们是恋人的关系,我不会要求你赔偿。”
江野茫然地看向他,他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很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墨恩斯没有再追问他看到了什么,他抚摸着江野的脸,凑过去与他接吻。
江野麻木地接受着,他没有迎合,也没有躲避,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回去,拼尽全力也要回去,他就算死,也不能让江北出事。
第044章 喊你全名时,你就危险了
江野仍然频繁的做噩梦,但是内容变了。
之前的噩梦主角都是他自己,他深陷漆黑的沼泽中,眼睁睁地看着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远,而他越坠越深。
但现在噩梦的主角换成了江北,江野总是梦见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行走在幽暗的密林里,或者倒在悬崖下的血泊中,双目紧闭,气息全无。
江野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大喊,喉咙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他想冲过去,双脚却藤蔓缠住,往更远的拉扯。
他被拽出荒凉的大山,扔进宽敞明亮的宴会厅,周围布满了白玫瑰与绸带,盛装出席的宾客们面容模糊,像丧尸一样涌过来,推搡着他往台上走去。
江野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宾客们抓住他的胳膊,强硬地把戒指套进他的手指。
他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神父的念词,洁白的花瓣从天花板洒落,英俊而高挑的长发男人站在台上,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而他的影子,却像恶魔一般,在江野脚下形成深不见底的泥潭。
江野猛地向下坠落,他掉进了世间最恐怖的深渊,那里是一片虚无,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和孤寂…
“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江野在梦中大叫出声,他猛然惊醒,身体大大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惊厥一般喘着粗气。
现在还是半夜,床边的宝石蓝丝绒窗帘拉得很紧,只有门边的铃兰花壁灯散发着静谧的微光。
墨恩斯伸手将他搂进怀里,声音还带着一点儿被吵醒的慵懒,这让他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柔。
“又做噩梦了?梦见了什么,这么害怕?”
江野茫然地睁着眼睛,下意识呢喃道:“婚礼…”
“婚礼?”墨恩斯颇有些意外,他轻拍着江野的后背,意味深长地追问:“你和谁的婚礼?”
江野忽然清醒过来,并且发现自己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如果说是和墨恩斯的婚礼,他肯定要问为什么和他结婚会吓成那样,但如果说是和别人的婚礼…后果不堪设想。
江野也不知道墨恩斯这种人会不会指责他梦里出轨,甚至因此起了报复心。
说实话,他觉得对方完全干得出来。
权衡利弊,江野觉得第一个选择更安全一些,他实话实说,“…是和你的。”
墨恩斯脸色一沉,“和我结婚,对你来说是噩梦吗?”
“……”江野心虚地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解释,“不是这样,你误会了…”
墨恩斯忽然笑了,他亲亲江野的额头,“好了,别紧张,逗你玩的。”
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江野的肩膀。
昏暗的灯光下,墨恩斯认真地注视着他,“星星,我爱你,你也爱我,对吗?”
“…是。”
“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开我?”
“你之前已经问过了…”
这种问题不管再问几遍,都只会得到虚假的答案而已。江野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翻来覆去地确认这一点,好像真的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一样。
明明两个人都对彼此的关系心知肚明,这是一段充满愚弄、压迫和欺骗的感情,谁也不会付出真心,墨恩斯想从他身上找些乐子,而江野也只是利用他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
可现在有一件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江北。
江野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哪怕是自毁。
第二天晚上离开餐厅时,江野从橱柜中偷走了一把餐刀。
小小的餐刀,刀刃和手指差不多长,又薄又细,根本称不上是件武器,但对于江野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清晰地记得墨恩斯的话,对方说他喜欢自己这双眼睛。
江野独自呆在卫生间里,反锁上门,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
他确实长得不错,五官端正,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少年意气,是个走在路上会让行人回头多看几眼的帅哥。
可他不觉得自己这双眼睛有哪里像星星,但是既然墨恩斯说喜欢,必然有他的缘由。
江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颤抖着举起餐刀,将冰凉的刀刃贴在眼皮上。
或许毁掉这双所谓像星辰一般的眼睛,墨恩斯就会对他失去兴趣。
如果他还有点儿良心,念在这段时间里江野为他提供了不少乐趣的份上,也许会大发慈悲给他开一扇门,送他离开阿尔兰蒂斯。
又或者他冷漠无情,铁石心肠,直接将江野丢出去,抛弃在荒郊野外,但至少江野能彻底摆脱这个人,去寻找新的门。
江野知道那很难,但他实在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他心脏砰砰直跳,小小的餐刀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拿不稳。
他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餐刀捅进去,毁掉自己的眼珠,可这实在是太难了。
人类本能地爱护自己的眼睛,再强的意志都无法战胜这种本能,他们或许可以朝自己的脑袋开枪,把刀捅进自己的肚子里,但他们很难主动伤害自己的眼睛。
江野努力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能捅下去,他又想到墨恩斯在迷途镇对他说的话,如果他变成一个废人,就算侥幸活着回去,也只会变成江北的累赘。
失去两只眼睛显然比失去一只手更加严重。
江野最终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将刀子对准自己的脸颊。
墨恩斯说他长得可爱,这也是招他喜欢的缘由之一,所以江野要毁了自己的脸。
墨恩斯是一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他一定不会容忍一个有瑕疵的收藏品。
江野狠下心来,用力抓着餐刀,强忍着疼痛在自己脸上划出几乎深可见骨的刀痕,淋漓的鲜血汇聚在下巴处,一滴滴地往下落。
第一刀从左耳开始,一直延伸到唇角。
第二刀在右侧颧骨处,一直划到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