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温子曳从不觉得温乘庭会被蒙蔽太久,单单是祁绚的名字,就足够对方抓住线索。
祁绚说:“那我倒也想会会他。”
“你跟温乘庭有什么好聊的?”温子曳很不高兴,“现在你该陪我去苏家,而不是和那家伙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毫无意义吗……我不觉得。”
最近可谓百依百顺的祁绚,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坚持,“少爷,我要去。”
温子曳抿唇瞪着他,祁绚不闪不避地由他瞪着,却没有半点服从的意思。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以温子曳的妥协终结。
“随便你。”
温子曳扫开祁绚的手,站起身,只留一个背影。
他暗暗懊恼,这只雪原狼越来越不听话了,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温子曳并不打算当独断专横的主人,但这样下去是不是也不太对劲?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腰就被从后边搂住了。
兽人稍高的体温靠过来,粘腻在背上,温子曳感到耳根一阵湿润,随即,咫尺近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黏糊声音。
“别生气。”
祁绚柔和地说,“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他,很快回来。”
温子曳挣扎两下,没能挣开。
他于是放弃抵抗,放任心底别扭的情绪蔓延开来,低低哼了声:“我可不会等你。”
“没关系,”祁绚笑了笑,“那我在家等你。”
他的嗓子里宛如掺了蜜糖,将温子曳哄得晕头转向。
大少爷最终还是选择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容许了契约兽的缺席和暂离。
*
“契约仪式不办了?”
苏家,会客厅,男人暴跳如雷。
他瞪着眼前容色不改的青年,恨不得往那张挂着温家人标志性微笑的脸上招呼一拳。
深呼吸好几回,苏望才堪堪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形云,这可不是儿戏。媒体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势头也造完了,你现在说不去,舅舅的脸往哪儿搁?”
温形云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临时有事,相信大家都能理解。”
“有什么事能比你的契约更重要?”苏望嗤之以鼻。
他自诩耐心地拿出长辈姿态,循循善诱:“不是舅舅不肯答应你,不办也得给个说法吧。这好端端的,突然是怎么了?”
想到什么,男人的脸色猛地一阴,冷哼道:“是不是从大少爷那儿听了什么闲话?我早说过——”
“砰”!
“住嘴!”
厉声疾喝,茶杯重重砸向桌面。
水洒得到处都是,温形云胸口剧烈起伏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舅舅,不明白对方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你也好意思提我哥……提他?”
温形云有意地避开那个称呼,气得白净脸颊一片通红。
他定定神,在苏望震惊的表情中找回理智,寒声道: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还有外公,不,苏启龙先生,有关妈妈当年的事情。”
“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别说什么契约仪式……”
温形云咬牙切齿,他真的受够了。
“这温家继承人,谁爱当谁当,别指望我来!”
第96章 生疑窦
温形云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天。
天气很晴朗, 风有些大,苏枝登上星舰之前还伸手扶了一下帽子,长裙在阶梯前招摇。
她回头看了前来送行的温形云一眼,一种莫名的预感, 令温形云心口悸动。
他情不自禁地跟过去, 说:“妈妈, 也带我去吧?我也很久没见过外公舅舅他们了。”
“不。”
苏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板起脸, 带着温形云所熟悉的威严。
“形云, 上周测试,你的成绩不够理想。”她说,“之前就不该听你哥哥的话,带你一起出门玩,心都玩散了。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跟他一样好?没有时间了, 你得呆在家里补习。”
温形云立即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提。
他其实还想争辩:期中他已经拿到全年级的第一名了, 而期末还远。哥哥也说需要劳逸结合,哪里没有时间了?
但一撞到苏枝的眼神, 他就像犯了错的小鹌鹑,乖乖缩回巢里——尽管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温形云心情有点沮丧时,突然感到头上落下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发顶, 又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抬头,迎着苏枝充满期盼、略带迷离的神色, 他惊讶之余,心底也和软了,小声叫道:
“妈妈……”
“乖, 我的宝贝。”
苏枝罕见地温柔下来,对他说,“就要结束了,妈妈很快回来。”
温形云颇为不知所措,还有点奇怪,愣了半晌才乖乖“嗯”了声,退回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温子曳已经在星舰里边等着了,由于是不在公务计划内的私人行程,他没有带多少人,零星几个,就连身为预备契约兽的宿翡也没跟来,说是有其他事。
青年穿着并不算特别正式的服装,偏休闲,挥手朝温形云打招呼时,举止一以贯之的优雅。
苏枝忙于提裙子、扶帽子,一不留神脚下就有点踉跄;温子曳见状露出稍稍无奈的神色,探出半边身子,一只手绅士地虚护住她的脑袋,另一只伸到苏枝面前,供她扶稳。
温形云听见他责怪般地说:“苏阿姨这么不小心。”
苏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你看着呢,出不了事。”
温形云在底下怔怔望着,只见他们像亲生母子一样亲密无间地说话、并肩坐进后座,心中一阵失落。
苏枝对他鲜少的和颜悦色,却是温子曳司空见惯的温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
这是为什么?他想不通,明明以前,很小的时候,妈妈也无微不至地关照着他。
她经常叫他“宝贝”,抱着他说“妈妈爱你”,告诉他“想要什么,只要你高兴,妈妈都给你”……似乎天底下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情。
也许是现在的自己没有达到期望吧。
温形云想,等哪一天他像哥哥一样优秀,妈妈是不是就会变回以前那副样子?
他摸了摸头顶,忽然充满无限的动力,便没有久呆,回到家里温习落下的课程了。
他满心要得到母亲的认可、哥哥的夸赞,丝毫没注意到苏枝口中的“没有时间”、“要结束了”有多意味深长。
更不会想到,最终,那艘星舰里回来的只有一个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温子曳。
……
温形云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
燎原大火自他的心底迸发,从收到那封信起,他的世界就仿佛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去找祁绚确认,不过是自我保护般希冀着一个不可能的结局,妄图逃避真相的重压,事实如何,卓越的记忆力已将过去的种种不对劲前后串起,他早就有了答案。
而现在,眼前,舅舅心虚的表情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形云终于找到地方,可以尽情宣泄他的愤怒与委屈。
为什么?凭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他整个人看上去冷静极了,唯独大脑一片嗡嗡作响,他一直以为温子曳突然离开是因为无法接受苏枝的死亡,因为外边那些兄弟阋墙的谣言,因为愧于面对他。
但其实呢?
【苏枝欺骗了他。】
无微不至的关心只是一场骗局。
【博取信任,再找机会除掉他。】
言笑晏晏的温柔只是为了将人推向深渊。
【她不会撒谎,所以她选择让自己成为谎言本身。】
要怎么瞒过敏锐多疑、洞察人心的温子曳?
【她把“他”当成了“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变了?
温形云有些记不清了,那很久远,久远到他还没见过温子曳,还未被对方的风采折服。
他频繁地听苏枝提起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面对愈发繁重的课业心生厌烦,撒娇耍赖,却一天比一天不管用。
有一次,他闹得苏枝也心疼起来。她便把他抱在怀里安慰:
“形云,乖,现在多辛苦一点,以后就好了。”
他不服气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苏枝微微恍神,随即眼中浮现出一抹坚定——那种色彩甚至让年岁尚小的他感到震撼。
苏枝说:“等你有足够的【权力】……等你获得【自由】。”
温形云困惑,权力?自由?跟他现在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学习,其它时候他都很自由。他下意识忽略了后者,针对前者提问:“什么叫权力?它有什么用?”
苏枝被他问得笑起来,摸着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