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殿内嘈杂为之一顿,还以为陛下终于被他们的诚心打动,数名老臣面露喜色:“王……”
“它可不是你们的王。”
一道声音温和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殿门轰然倒塌,月光下,粉尘中,地面拉出长长两道身影。
黑发青年低眸扶稳眼镜,但笑不语;白发青年目光直刺座上,犹如利剑。
冷冷续道:
“只是鸠占鹊巢的怪物罢了。”
这番出场着实有些震撼,来不及思考他们话中的意思,先有人受惊地跳起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宫!禁卫军呢?近卫呢?都去哪儿了?保护陛下!”
他想也不想就冲到门前,试图用身体防御歹徒可能的袭击。
然而意料之外的,没有攻击,只有一声浅浅叹息。
“邱司老师。”对面说,“是我。”
熟悉的名字令老臣一怔,仔细打量,开口之人的容貌也熟悉得过分。
白发,紫瞳,精致而不失凌厉的五官……逐渐与记忆中还未长开的某位少年重合在一起。
他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祁、祁绚小殿下?!”
“什么?谁?”
其他人纷纷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这个名字实在太过久远。
在兽人长达二百年的寿命里,十五岁就夭折的幼崽,足矣让任何人惋惜。而所有夭折的孩子中,又属陨落的天才最令人痛惜。
祁绚,恰好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邱司还记得十数年前,他担任各位王储们的格斗课老师。
那时最为头疼的学生,就是这位备受宠爱的小王子。
明明有着比谁都聪颖的天资、灵敏的思维、惊人的战斗直觉,却总偷懒耍滑,应付了事。听说在其它课上,只要不感兴趣,也会如此糊弄。
糊弄得过别人,却糊弄不过心肠冷硬的邱司。
他性格耿直,说一不二,即便面对王妃的求情也不为所动,给小王子打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不合格,还状告到狼王跟前。
理所当然的,祁绚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他本以为那种生来尊贵、受尽宠爱的孩子,一定会因此记恨于他,可从主殿出来,少年只扬起稚气尚存的脸,向他宣扬:
“下一次,我肯定会从你手里拿到合格!”
一个称不上约定的约定,邱司却记了很久。
那是他唯一一次从谁身上,看见所崇敬的王的影子。
可惜,这个约定并没有实现的机会。
因为祁绚死了。
银月封闭至今,政令一日离谱过一日,任谁都看得出不合理。
王爵勋贵、显赫高官,死的死、跑的跑,剩下他们这帮宗室的老骨头还在苦苦支撑。不知多少次,他幻想过:如果,如果那位小殿下还在的话,银月一定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小殿下,您——”又惊又喜,邱司还欲多问,祁绚却摇了摇头,轻轻将他推开。
“抱歉,老师,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祁绚眼神沉沉注视着上方,狼王俯首,饶有兴味瞧着这一幕,“有什么话,等我杀了它再说。”
“杀了我?”
狼王缓步走下阶梯,王袍曳地,拖出长长一道波纹。
逐步暴露在月光下的面孔俊美,神态威严,唯独一双绀紫色的眼瞳,满怀邪佞,令整个人气质大变。
“祁绚啊祁绚,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想弑父吗?”
“闭嘴!”
即便早有预料,可当亲眼看到属于父王的那张脸露出他人的表情时,祁绚仍出离愤怒了。
他冷冷瞪视对方,一字一顿:“就凭你这种货色,也配冒充父王?真叫人恶心!”
“恶心吗?呵呵……呵哈哈哈!”
狼王蓦地大笑起来,目光偏移,意味深长地看向邱司,语气陡然阴森。
“我很遗憾,这里会让你恶心的,恐怕不止我一个人?”
祁绚眼瞳一凝,猛然转头看向邱司。
“老师……!”
第202章 王非王
“老师小心!”
电光石火间, 祁绚毫不犹豫将邱司拉到身旁,替他挡下背后的袭击。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偷袭者力所不逮,倒飞而出, 身体重重摔在人堆里, 引发了新一阵的骚动。
“那是……老游?为什么……”
邱司惊魂未定, 时间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人群中又是几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暴起, 战斗没有任何预兆, 瞬间展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片混乱中, 邱司踹开又一个意图袭击祁绚同僚,“老鹰,你们疯了吗?他可是小殿下!”
“没用的。”
子弹贴着耳畔刮过,眨眼将对面纠缠的疯子射倒,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邱司回过头, 望见那个和祁绚一并闯入主殿的黑发青年。
如此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局面,他仍显得斯文从容, 沉静黑眸藏在镜片后,仿佛已洞穿一切。
“他们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想活命, 就别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你是?”邱司下意识问出声。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响。
不知何时,主殿的一大块地砖被人掀起,狠狠砸来;从前不善格斗的小王子干脆利落放倒试图阻拦的障碍物,以难以看清的速度再次挡在前方。
“轰——”
利爪抓豆腐似的刺破砖块, 露出狼王獠牙森森的脸。
两只容貌相似的玉脊雪原狼隔着石砖相望,□□撞在一起, 力场扭曲制造出的气浪团团铺开,吹动他们的鬓发和衣角。
父子会面,一者狞笑, 一者冷酷。
“你可真是大胆。”狼王瞥了眼邱司,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就不怕那位‘老师’也是假的,从背后捅你一刀吗?”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祁绚沉声,“你们这些怪物再怎么伪装,也破绽百出,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哦?看来你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狼王一顿,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希望你一直这么有自信。”
“我承认,一直以来,我们都太傲慢,轻视了人性。这毕竟是由人统治的位面,这么做是错误的,难怪多年来都进展不顺,总会出各种各样的岔子。”
“所以,我充分地反省了。我决定向你们学习。”
它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隐没在激烈的交战声中很难听清。
“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你们这些悍不畏死的家伙……比起自己,似乎总是更重视别人的性命?”
“就让我来验证一下好了——”
话音落地,狼王拼着胸口被击凹的重伤脱离战局,后退半步。
它吐一口血,指着祁绚,对周围人群高声指使:
“你们都在磨蹭什么?这就是杀害祁铭、冒充吾儿的歹徒,杀了他们!”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吗?现在就是证明清白的机会,杀了他们,我就饶恕你们的罪行!”
面面相觑。
有人还搞不清情况,踟蹰犹疑时,有人已嘶吼着冲上前去。
有人领头动手,有人便不甘落后,一时间,真真假假,全都蜂拥上前。
“杀了他们!”
“擅闯王宫,居心叵测,先把人拿下!”
“祁绚殿下病故多年,怎么可能死而复生?肯定是装的!”
一句句声讨,一张张面孔,数量太多,难以分辨。
这群人显然经过精挑细选,无一不是熟识的容貌。祁绚扫视一圈,皱了皱鼻子,终于感到一丝棘手。
照顾过他的宫人、保护过他的近卫、教导过他的师长。
非议过他的大臣、孤立过他的孩子、招惹过他的勋贵。
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
共同组成了他视若珍宝的过去。
狼王在包围圈外虎视眈眈,那戏谑神色仿佛在无言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