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倘若最后成为狼王的是他们,可想而知会传出多少不利于统治稳定的流言,银月又需要耗费多久才能迎来和平。
温子曳看得清楚,他知道,那俩姐弟和戴安王妃只会看得比他更清楚。
不过……
“既然你母亲顶住压力给了你选择的权力,说明在她眼里,你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不辜负她,你必须慎重地、为自己考虑这件事。”
“祁绚。”温子曳直视他的眼睛,确认地问,“你想成为银月的新王吗?”
答案毋庸置疑。
祁绚没有沉默太久,认真点了点头。
“我曾许多次后悔,后悔我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做,只顾及自己玩耍享乐。”他显然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脸上仅存的犹疑随着说出的话,渐渐消失殆尽,“现在,我的国家需要我,我的臣民需要我,我的亲人需要我……我很高兴,我终于也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了。”
“我不会逃避我的责任。我想带领银月走过眼前的困境。”
他的神情愈发坚定,微垂的头颅与眼睫也不闪不避地抬起,一张年轻面容闪烁着久经风霜的沉着与矜傲,“我能做到,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所以……”
祁绚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成为王。”
即便身处暗处,那双绀紫色的明亮眼瞳依旧熠熠生辉。
月华般的雪白长发自肩头流泻,凛然姿容,犹如初见,又比初见更多一分从容与笃定。
温子曳后脊升起过电般的战栗,一时看得入迷。
这块由他小心翼翼呵护、尽心尽力打磨的宝石,终于绽放出了比期望中更加璀璨的光华。他与有荣焉。
“那就去吧。”温子曳用指腹摩挲两下他的脸,松开手,露出一个浅淡笑容,“我相信你能做到,我……很期待,你当上狼王时的样子。”
“少爷……”
祁绚眨眨眼,方才初具规模的威严瞬间消失。
他一把握住温子曳抽离的手,抱住他,脸埋在大少爷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温子曳抚摸他的头发。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祁绚喃喃,“直到你和余少他们说出你很快就回去这句话前,我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会留下来陪着我,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
“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他吸了口气,“或许是,我在潜意识里拒绝思考这个问题。对不起。”
“一样的啊。”温子曳笑了,“这样的话,我也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你一定还会跟我一起回去联邦。彼此彼此了。”
祁绚顿时将他抱得更紧,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像在赌气。
温子曳心底酸软,语气则愈发温柔:
“其实我们早就明白,银月之于你,就如同温家之于我。这是我们成为‘我们’而被赋予的责任,无法置之不理。”
“我和首长商量好了,他会在南北封锁线打开一个关口,允许接我的飞船通行。那艘飞船是目前联邦速率最高的科技,大概还有十天就能到。
等到那时,我会随飞船一起回去。而你,就留在这里当你的狼王。我们……”
他平静地说到这里,脸上的微笑终于裂开一道缺口,嘴唇抖抖索索,狠狠一咬才将话续了下去:
“我们……要暂且分别了。”
一直以来,他都非常害怕,害怕祁绚离开他。
温子曳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亲口说出这句话,主动做出这个决定。
心脏跳得飞快,眼前也开始晕眩。温子曳不得不扶住祁绚的肩,将头轻轻靠上去,像两只鸟儿交颈。
祁绚蹭了蹭他的脸。
“总觉得,少爷变得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温子曳问。
“我还以为我们会吵架。”祁绚想象道,“你会因为我的决定很不高兴,勒令我跟你一起回去,但我没有妥协,于是你以为我打算再次抛弃你……糟糕一点,可能会把你惹哭吧?我都想好怎么哄你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温子曳不满地挑起眉: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蛮不讲理?”
“怎么会,少爷是全宇宙最讲道理的人。”祁绚一本正经,“除了某些情绪失控的时候。”
温子曳想起往日一二三事,无话反驳。
他磨了磨牙:“……那还真是抱歉了,我知道我很难缠。”
“不难缠,”祁绚讨好地亲了下大少爷修长的颈侧,“明明就很可爱。”
“现在我们没有了契约,又要分开不知多长时间。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舍不得,少爷,我舍不得你。”他的声线低下去,“要是闹起来,干脆把你强行留在银月好了——一瞬间,我也产生过这样恶劣的念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真坏啊。”温子曳轻轻说。
“少爷就不坏了吗?这回不彼此彼此了?”祁绚问,最后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们就要分开了,你真的……没有不安吗?”
“……”
怎么会没有呢?
温子曳想着,揪紧了他肩头的衣服,指尖抓得布料满是褶皱。
分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能见面,不能说话,不能像现在一样紧紧拥抱,感受对方的触碰、温度、气息。
意味着高兴不能分享,难过不能安慰,任何想法任何情绪,都隔着遥远的星域,难以传达。
意味着早晨醒来,床头不会看见沾着露水的鲜花;疲惫时,不会品尝到奶味和甜度都正正好好的热可可;倘若难以入眠,不会得到安抚的吻,更不会有人用清澈的嗓音在耳畔哼出宁静的摇篮曲……
光是想想,就寂寞得难以忍受。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祁绚喜欢他,温子曳已不会再质疑这一点,但人是会变的。
遭遇、经历、对事情的看法、由此产生的喜怒哀乐……如果这些都不能及时知悉,他们会不会变得越来越陌生?这种亲密无间的信任与默契,会不会被时间冲淡?到那个时候,祁绚还会继续喜欢他吗?会是和现在一样的喜欢吗?
浓郁的苦涩在胸口炸开,几乎是实质性的不安令心脏越缩越紧。
温子曳不再压抑,任由它自齿关流出。
“怎么会……没有不安?”他断断续续地说,“北星域和联邦假设的信号塔不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连通讯都做不到,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你会和当年一样杳无音信!”
“还没分开,我就快受不了了。等你成为狼王,真的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精神力恢复后,银月的王有可能委身做我的契约兽吗?如果可以,我真想罔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带走。可我知道不行,你会伤心的。”
“要是契约还在就好了,”温子曳忍不住想,那样一来,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没出息,“至少我们还有斩不断的联系……”
“没有契约也不要紧。”祁绚却道,“少爷,我们之间……有比契约更加无法斩断的联系。”
“什么?”
温子曳目露迷茫,祁绚略略拉开两人的距离,伸手按住他的心口,又牵着温子曳的手覆上自己的胸膛。
心跳一如往昔地搏动着。
“爱。”
“爱?”
这个字眼令温子曳感到恐惧。
他曾为探知徐清渡的爱上下求索,也曾被苏枝的爱困顿三年。
那种东西虚无缥缈,又比喜欢更加沉重。像是一副枷锁,一旦说出口,就会永世受困,再也没有挣脱的办法。
可即便恐惧,当他陷入祁绚明亮的眼瞳时,他依旧受到了引诱。
“你对一号说过不是吗?你爱我。”祁绚神色委屈,“难道那是随口乱说的吗?”
温子曳摇摇头。
祁绚的委屈转眼消散,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我不信,除非你再对我说一遍。”
“我……”
很简单的三个字,只是嘴唇上下一碰,没有任何约束力。
但温子曳的嗓子不由自主开始颤抖,他庄重地、近乎肃穆地凝视对面,发誓般沉沉出声:
“我爱你,祁绚。”
“我也爱你,温子曳,我的少爷。”
祁绚阖上眼,“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距离有多遥远,哪怕相隔在宇宙两端,我也会一直思念你。”
“这份思念将永恒贯穿我的生命,然后终有一天,把我带回你的身边。”
第207章 交易品
“……这是什么?”
温形云盯着眼前甩来的一沓文件, 神情微沉,看向来人。
三男三女,都上了一定年纪,后边还跟着几个年轻小辈, 眼熟得很。这段时间就属这群人跳得最凶, 仗着资历老、人脉深厚, 开始蠢蠢欲动。
没想到今天居然勾结在一起同时发难, 恐怕是在背后达成了某种协议。
“本季度以来温家各个行业的营收报告。”
领头的中年男人目露嘲讽, “二少爷不妨自己打开看看。”
会议室其它人的视线全部聚焦过来, 温形云皱了皱眉,迫于压力,不得不照办。
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他本就预感不妙的心咯噔一下。
不管这些人有没有在私底下动什么手脚,数据不太好看, 并一直下行,这点无法造假。
温乘庭被确诊精神力受损后, 温家的经济形势不可避免受到了冲击——像是笃定这位风头无两的议长大人再也无法苏醒、即便醒来也会变成废人一般,许多合作伙伴说翻脸就翻脸, 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
哪怕温形云茶饭不思地扑在工作上,也无法挽回颓势。
合上文件,温形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从容,抬头看向中年男人:
“情况我了解了。父亲昏迷至今, 产业受到影响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