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他抿住嘴唇,不吭气。
温子曳将青年眸底的纠结尽收眼底,有点被可爱到了,便清清嗓子,大方地公布答案:“舞会上的邀请,等同于示好的信号。但有人示好,不代表被示好的那个就要答应——这个时候,就轮到契约兽出场了。”
“毕竟上流社会的人情往来,说白了,讲究的就是要一个面子。不给别人面子,多多少少都得被记恨的。让和自己精神力相连的契约兽作为代替,就是极好的‘给面子’的方法。”
说到这儿,祁绚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作用,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合着大少爷教他学跳舞,是打算让他当挡箭牌?
偏偏这时,温子曳还伸出手,特意替他理了理衣领。
“别担心,我家小狗这么好看,多给他们面子。”
他面相温柔,笑容恶劣,“不过,中央星追求我的人可不算少……今晚可能要辛苦你了。”
祁绚:“……”
他握住温子曳的手腕,掌心与人类柔软的皮肤相贴,触觉温暖。
拜小锡兵没日没夜的盯梢、与温子曳时不时的肢体接触所赐,像过去那种应激的情况已不会发生,但他不太确定,别人靠近时他是否也能如此坦然。
毕竟至今以来,他所近距离接触过的对象只有温子曳。
就连最近常常碰面的温形云,最多也仅限于提过衣领的程度。
然而,望着温子曳狡黠的眼神,祁绚心底的犹疑和抗拒逐渐被恼意填满。算不上生气,也找不到生气的理由,可就是不太舒服。
是因为自作多情,被温子曳捉到了话柄吗?
祁绚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既然大少爷让他跳,他跳就是了,反正,对他而言谁都是一样的。
温子曳又不可能是特例。
这么说服了自己,祁绚重整旗鼓,挪开温子曳的手淡淡说:“我知道了。”
他的平静让温子曳稍稍一怔,下意识蹙了蹙眉。
祁绚曾在风雪厮杀中独行了十年之久,对于一个适应了近身即意味着危险的人来说,与陌生人接触,分明是难以跨越的一道心理障碍。
就算是他,起初都被打折过手骨。
按照温子曳的预想,自家小狗绝对受不了交谊舞那样面贴面的距离,不把人扔出去都算好的。他也根本没想过真让人代替自己跟别人跳舞。
什么身份,也配得上他的契约兽?
说出这番话,本来只不过逗一逗对方,和寻常时候忽然生出的坏心眼没多少差别。
只要祁绚也像寻常那般低个头,求一求他,讨好得他受用了,温子曳赚够便宜,自然会顺水推舟。
可温子曳没想到,祁绚不知道突然闹什么脾气,居然答应了。
他怎么敢答应?他受得了别人碰他吗?
温子曳虽仍笑着,心中却不快到了极点。
尽管一切都尚未发生,他总有种辛辛苦苦养熟的狗冲外人摇尾巴的憋闷感。
哪里不太对劲。
温子曳收回手,深深看了祁绚几眼,也没解释。
他倚回窗边,眺望着远处,心里则仍思索着这一问题,精英教育所带来的理性让他摒弃不快,迅速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祁绚答应其实是好事,他总该习惯的。
理论上,他应当为这只雪原狼所展露出的适应力感到高兴才对。
最开始他会看上祁绚,不正是由于对方这份愿意走出舒适区的韧劲与机敏吗?
为什么他现在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说不出的火大?
他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
心烦意乱,温子曳扯松领带,对着慢慢沉下的夜色透了两口气。
他绷直脊背,觉得似乎有哪里失控了……他好像走到了悬崖边缘,随时会跌落深渊。
两人没再交谈,空气重归静谧。
在这样凝重的安静中,晚宴正式开始了。
第46章 开幕式
“少爷, 时间差不多了。”
楼下座钟传来悠长震响,祁绚见温子曳久久不动,不得不出声提醒。
“不急。”
温子曳从出神中回笼,无所谓地说, “光是前边的客套、送礼和致辞, 一套流程下来至少要花掉半个星际时。这会儿该忙的是温形云, 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家族里那群老东西大概不想这么快见到我, 再坐会儿也无妨。”
说完, 他又沉默下去,镜链的阴影在面颊上摇曳,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莫名有几分寥落。
祁绚愣了愣,觉得气氛古怪到了极点。
他看着温子曳的侧脸, 完全猜不透大少爷的心事,不明白方才还乐不可支取笑他的家伙, 为什么突然间不快活。
舞会的事,自己不是答应了吗?
他究竟在介意什么?
琢磨半晌, 祁绚也没研究出个章程,不禁有些失落。
温子曳是一个黑箱。
他想摸清箱子里都有什么,本以为探寻了那么多,多少有了大概的轮廓, 大少爷的阴晴不定却再次将其模糊。
这令他甚至对今晚要给出的答案都有了一丝动摇。
钟声有一回响起,这次不必祁绚提醒, 温子曳便率先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推门而出的那一刻,他脸上的阴影如雪融水般褪去, 换上在外面时最常用的神情。
含笑、斯文、俊雅。
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祁绚跟在他身后踏入走廊,听到温子曳若无其事地开口问:
“之前我交代过的话,在台上该怎么表现,还记得吗?”
祁绚顿了顿:“……嗯。”
“很好。”温子曳说,“今天,是你第一次正式作为我的契约兽,让中央星的人认识。虽然现在的我不需要什么名声,但也不希望在这种场合下丢脸。”
“舞会由我宣布开幕,你只需要乖乖站在我身后,维持合适的礼仪与仪态即可。”
祁绚点点头,发现温子曳根本没看过来,又“嗯”地答应一声。
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前方的人有些陌生。
不,不止温子曳。
他蓦地停下脚步,盯着楼梯转角出悬挂的玻璃画框,光线凝结的镜面倒映出白发青年盛装的影子,分明是他的脸,此刻,祁绚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他……是长这个样子的么?
好像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天翻地覆了。
温子曳察觉到身后脚步的凝滞,转过身,发现祁绚怔然地看着画框,容色肃穆,如临大敌。
“怎么了?”他问。
祁绚回首,深深地、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那双绮丽的绀紫色眼瞳似有千言万语挣扎不休,最终化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少爷。”祁绚道,“你真的很讨厌。”
温子曳皱了下眉:“好端端的,你闹什么脾气?”
祁绚轻轻说:“闹脾气的人是我吗?”
温子曳眯起眼眸,心底的失控感越来越强烈。
他按捺下那份好像秘密被戳破的心虚与慌乱,似笑非笑道:“哦?难不成是我?”
“谁知道呢?”祁绚竟也学着他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温子曳一怔,一向只有他这么怼人的份,这是第一次,需要他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与脾气。
对象还是素来表达直白的祁绚。
他有些不舒服,还有些无所适从,不悦地说:“别忘记我们的交易……时期截止至今晚,你忤逆我,是想游戏玩到一半就跑?”
他记仇地把那个刺耳的词扔回去,眸色阴沉至极:
“祁绚,我最讨厌这样的人。希望你不是。”
祁绚听罢,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少爷。”
接着,他走到温子曳身边,情绪似乎瞬间平静下来,“下楼吧,很多人在等着我们。”
温子曳诧异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脑壳坏了。
这是在做什么?忽晴忽雨,捉摸不定的。
可这会儿并不是追究的好时机,他将疑问和恼怒压下,调整了番表情,才领着自家契约兽往楼下走去。
*
宽阔的大厅里,人头攒聚。
摆满酒水美食的推车和餐桌排在两侧,不过这会儿没人敢图那两口吃的,目光纷纷投向二楼露台,不时小声地进行议论。
正在致辞的温家族亲笑容满面,洋洋洒洒,充分调动着场上的气氛。众人也很给面子,捧场的笑声与掌声不绝于耳。
温乘庭站在前方,旁边紧跟着亦步亦趋的温形云。
父子俩打扮庄重,身姿笔挺,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只不过,后者显然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