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果然,大少爷没打算让他和别人跳舞。
祁绚是高兴了, 也不再置气,温子曳却还记着他刚才莫名其妙的顶撞行为, 一点也没有揭露谜底的兴致,轻声哼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许小姐喜欢罢了。”
这句话,祁绚半个字都不信,事到如今,他虽还猜不出温子曳到底打算搞什么事, 但不会如温乘庭所愿已板上钉钉。
他便顺着温子曳的话,点了点头:“少爷说是, 那就是吧。”
温子曳斜了他一眼,这会儿知道卖乖了?
他有心逗一逗狗,又觉得这么快妥协太没主人的威严, 最终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聊作回应。
温形云跟在两人身后,想讲些什么,又插不进话,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氛围,显得他的存在十分碍事。
少年缩了缩脖子,拿出自己的面具盖在脸上,觉得还是不要开口为上。
从露台下来后,音乐声更加清晰。
会场各处光线昏暗,宛如夜幕笼罩,仅限于能看清身前几米,不至于闹出事故的程度。
周围的黑更衬出舞池中央的亮,与光束一并落下的,是细碎的亮粉与各色花瓣的投影,为其中舞动的身姿添上一笔梦幻。
餐车与香槟塔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品尝点心、小声交谈,不时传来愉悦的欢笑。
争奇斗艳的礼服、飘扬着乐曲与香气的空间、幽暗与假面带来的隐蔽和刺激……一切如坠酒池,纸醉金迷,许多路过的男男女女面上,都染上淡淡的微醺之意。
无疑,这是一场很受欢迎的舞会。
比舞会更受欢迎的,是组织了这场舞会的人。
温子曳一行才在角落站定,周围就有眼尖的凑了过来。
无他,祁绚的那头白发,还有温子曳前襟上那朵独一无二的白玫瑰实在太有辨识度,一看就知道是谁。
“温大少、二少,好久不见,贺喜!”
“今晚的舞会真是太精彩了,这排场,花了不少心思吧?”
“二少的成年礼,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我敬两位一杯……”
奉承的、巴结的、自来熟的,簇拥在这一侧的人越来越多,漂亮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不管温子曳在外名声如何,至少站在温家的地盘上,他就是温家的大少爷,金尊玉贵、受人仰望的存在。
也有人注意到紧跟在后方的祁绚,夸赞道:
“这就是温大少的那只契约兽吧?”
“刚刚在台下看到,果然长得好,难怪能入了大少的眼睛!”
“可不是?”一人忽然说,“听说是月光犬种,这族群别的不说,脸是一个赛一个拔尖,我堂弟也养了只在家里,平时宝贝得不得了呢。”
这话听上去像是赞美,细想却不是那么回事。
月光犬一贯是D级的观赏品种,像话中的堂弟那样当个宠物玩玩还好说,拿来当契约兽,可就不是一般的丢人了。
先前那群人逮着祁绚夸时也刻意避过了这个点,现在被拎出来,不禁都有些尴尬。
祁绚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发现他站在靠近温形云的那边。
再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围拢着温家两位少爷的,几乎下意识分成了两个群体。
温子曳这边大多有些流里流气的不正经气质,而温形云那边则相反,一见就明白是精英阶层。
他瞥向温形云,二少爷脸上的笑仍挂着,眼中却带着些微的苦涩与不耐烦。
但温形云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垂着眼啜着杯中的酒液。
温家派系发展至今,利益牵扯,早已不是他的喜恶能改变的问题了。
哪怕他不想当这个家主,哪怕他希望与哥哥重修于好、多说两句话,这种场合,也没办法打自己人的脸——更何况,那人说的都是事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不过温形云不反驳,温子曳倒没这个顾忌。
“苏少说的不错,我家这只,我也是宝贝得不得了。”
温子曳轻佻地说,“契约兽嘛,当然得挑个顺心合意的,是不是?”
他淡淡一笑,转着手中酒杯,忽地将之抵在祁绚唇边。
琥珀色的酒液由于这一动作扑洒出一点,沾湿了青年的嘴唇。
“来,陪本少喝一点。”
祁绚顿了顿,很给面子地微微倾身,就着温子曳的手,喝了一口。
他低声说:“少爷也喝。”
柔雾般的反光透过杯壁,落入他宝石般的瞳眸中,熠熠生辉。
清润的嗓音听在耳中,激得温子曳耳根一片酥麻。
“真乖。”他笑吟吟地抽回手,饮尽了那杯酒,在身后的香槟塔上换了一杯。
那一副放荡的纨绔做派,当众调情,实在不像话。
旁边立即有人暧昧地笑起来,也有人根本没眼看。
苏少爷一脸晦气,本意是嘲讽温子曳契约了个没用的家伙,谁想人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感觉可真难受得紧。
但他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温子曳的确没有回来重新掌权的意思。
放下心,苏少爷也不再去管自甘堕落的温大少,转而将心神放在即将成为继承人的温形云身上。
这边笑容暧昧,满嘴花天酒地;那边一脸正经,谈论着近期的政策、家族的生意。两拨人分得越来越开,话题也越走越歪。
许是觉得气氛到了,蓦地,有位身着长裙的女性提议道:“这一首结束了,温少可要与我去舞池里跳一曲?”
这句话宛如打开了某个闸门,顿时,又有一个女孩嘟着嘴撒娇:
“和我和我,温少,我们一块上去嘛~”
紧跟着,好几名男男女女也迫不及待地出声相邀。
原来大少爷说的有很多人追求他并非假话。
祁绚望着这一幕,又看向笑眯眯喝着酒的温子曳。
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更没有让契约兽顶上的意思,只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看戏似的。
似乎察觉到祁绚的视线,青年微微侧过脸,端着酒杯的姿态惬意优雅,一举一动斯文端方,于众人中心从容不迫地朝他露出一个笑。
面具下,眼眸幽幽,瞳仁浓郁如无底深渊。
而睫羽轻轻掠开,又似春池剪水,涟漪盎然。
祁绚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也是,他想,即便温大少失去了高等精神力,退让了继承人的身份,没有了从前的地位和能力,做出的事荒谬到惹人嘲笑,声名狼藉……
可当对方真正站到眼前时,又有几个人能不为这样的魅力神魂颠倒?
“反正是假面舞会,不摘面具,凑个热闹而已。”
见温子曳始终不为所动,那些人也不争了,冠冕堂皇地怂恿,“温少不想上去玩玩吗?”
要知道,温子曳至今还未跟任何人跳过舞,万一自己被挑中了,不就成了第一个一亲芳泽的?
说不定跳着跳着就看对眼了呢……
“玩,当然是要玩的。”
温子曳偏了偏头,嗓音和风细雨:“不过既然要玩,当然要遵守游戏的规则。既然是假面舞会,哪能在知晓身份的情况下邀请人?未免也太扫兴。”
“温少的意思是?”
“闲聊也差不多了,总是聚在这里也不好。”
温子曳笑道,“先散一散,谁要是找到我,我就跟谁跳。”
他说完,顺手将酒杯放到桌上。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从后方撞来。
“哗啦——”
一声巨响,香槟塔应声而倒,祁绚眼疾手快地拽住温子曳,想将他拉开,契约中却传来一声:
【你反应得太快了,这样不行。】
祁绚一愣,稍稍犹豫片刻,这一来,就错过了最好的躲避时间。
玻璃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惹出一阵骚乱。
“怎么了!”
“天哪,没人受伤吧?”
“温少,你有没有事?”
温子曳从祁绚怀中站直,扶正面具,摆了摆手。
“我没事。其他人怎么样?”
看到他安然无恙,众人松了口气,各自检查了番。
好在只有温子曳距离桌子较近,差点遭殃,其余的都有惊无险。
忽地,有人发出一道惊呼:“温少,你的衣服……”
温子曳低眸看去,发现自己的肩背湿了一大片,大概是被酒液浇到了,在铅灰色的西装外套上不太明显。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撞到桌子的罪魁祸首——之前出言嘲弄他的那位苏少爷。
苏少爷支吾地解释: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像被什么东西跘了一跤……”
只是他刚刚落了温子曳的面子,现在又来这一出,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说什么跘了一跤,舞会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能被什么绊倒?
迎着一众怀疑的眼神,苏少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时,温子曳轻笑一声:“小事。”
“总归没人受伤,让各位受惊了。这边很快会有人处理,此前就不要靠近,小心玻璃碎片。”
他歉意地说,“我先去楼上换身衣服,失陪。”
“温少哪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