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汐若东篱
玄衣的夜玄凌心念一动, 就出去了。
江洛云心中不安,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也忙跟了出去。
江洛云出去时,玄衣的夜玄凌正站在那条走廊的尽头,此时环绕着整个小院的袅袅烟气已经被夜玄凌全部化去了,露出了脚底下宽广的世界。
这个由玄衣的夜玄凌建起来的小世界, 就浮在整个镜阵世界的上方, 俯瞰大地。在这方小世界东面,就是江洛云掉落下去的, 镜阵中的崇明宫,也就是他们不久前刚逃离的, 白衣的夜玄凌所在的地方。
最引江洛云注目的是, 一块漂浮在整个世界的中心,方方正正的灰色巨石, 灰色巨石所在的位置,恰好是这一方小世界与崇明宫正中心的地方。
然而此刻目之所及,整个镜阵世界以那灰色巨石为中心, 剧烈晃动了起来。
“有人在动天心石。”玄衣的夜玄凌冰冷的声音道, “不是那家伙, 那家伙正忙着和体内的魔种争夺生存空间。”
一听到魔种, 江洛云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混杂着愧疚、担忧、心疼等情绪, 几乎要把整个人都淹没了, 然而还必须努力分出心神来, 弄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江洛云天府内的小元婴睁大了眼睛,望向东方,而后江洛云道:“是苏瑞!我看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天心石的中央,将什么东西放进了天心石内。
就在整块灰色巨石,肉眼看不见的内里的正中央,江洛云看见苏瑞将那东西放进去的同时,被一道光射中了身体,随后惨叫了一声,突然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随即,整个镜阵的上空,一个声音怒吼着。
“吾乃天龙,扰我安眠者死!”
这一满是威压的声音,仿佛是从上古飘来的,笼罩了整个镜阵世界,强势而可怖。
江洛云扛不住那样的威压,整个人差点趴下,幸而玄衣的夜玄凌将他搂在了怀里,布下结界,将威压隔绝在外,才保住了他的小命。
那一声怒吼之后,一道金色的龙影发出一声长啸,自天心石之处,飞向了整个镜阵的东方——
“天龙之心所化,便是天心石。”玄衣的夜玄凌耐心地解释道,“唯有上古天龙的力量,才能完全封住魔种,治愈我身上的星痕,否则就要千万年地被那魔种所扰。所以这天心石,我非去不可。”
这算是夜玄凌第一次如此有耐心地,向江洛云解释自己。
若是他们能全须全尾地离开镜阵,江洛云一定要跟夜玄凌说,自己虽然力量卑微,只能聆听,但是哪怕是当个树洞也好,能把他的心事与自己分享,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交往。作为伴侣,难道不应该就是要坦诚相待的吗?
如果……他们能安全的离开镜阵。
然而“安全”这个词暂时离他们还有点儿远。
因为那巨龙的幻影飞到极东的位置之后,整个世界开始不寻常的晃动了起来,并开始出现了崩塌。
起初是最东边的位置,那里是天幕就被磕破了一角的镜子一样,整个碎片掉落了下来,那边顿时缺了一角,变成黑漆漆的一片,随即在镜阵有了裂缝之后,整个裂缝不断的扩大开来。
更多的碎片掉落了下来,东边的天幕和地面都开始出现了黑色的角落。
“整个镜阵在崩塌,必须尽快出去。”玄衣的夜玄凌抱着江洛云说道。
“先去他那里。”江洛云忙道。镜阵是从东方开始崩塌的,白衣的夜玄凌离东方要近上许多,若是他此刻有伤在身,是不是还有力气逃离?”
“没错。”玄衣的夜玄凌点点头道,“不杀了他,我们如何能离开镜阵。”随即,玄衣的夜玄凌便抱着江洛云往镜阵中的崇明宗的方向而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洛云一边抓着玄衣的夜玄凌的衣角,稳住自己,一边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死一个,不能一起离开吗?”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热衷于杀死自己。
“因为这是镜阵的规矩。”玄衣的夜玄凌冷静地回答道,“心魂不稳之人在这里都会灵魂碎裂成若干块,唯有最强的那一个能离开这里。玄云宫内就有过一个先例,三殿之一的诛魔殿中住着的那一位,就是曾经被分裂出来的一道神魂,那神魂偶得机缘,修为大涨,吞并了其他神魂,与主魂相抗。后来设了镜阵,吞噬了主魂,成为了新的完整的魂魄。”
“为什么不能融合?”江洛云问。明明是同一个人。
“这是心魔啊!”玄衣的夜玄凌嗤笑了一声,“蠢货,人的心智若不是自己的,那只能是心魔的。”
两人出现在崇明宫时,整个崇明宫已经被白衣的夜玄凌移为了平地。原本那些玄云宫中的道徒,全部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了生息。
而白衣的夜玄凌,一个人盘腿坐在正中央,正闭着眼运功。
胸膛上的巨剑已经被□□,扔到了一旁,鲜血几乎染红了一整身的白衣。他头上绑的严严实实的发髻此刻已经散开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扑散到了地上,脸上灿白,一道道仿若流炎的伤疤遍布全身,甚至爬上了俊美的惨白的侧脸。
这样的夜玄凌,整个就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你愿意活下来的人是这样的吗?”玄衣的夜玄凌望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冷笑地说道。
然而江洛云在看到这样的夜玄凌的时候,只是愣了一下,便飞奔了过去。
玄衣的夜玄凌望着江洛云飞奔过去的身影,停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出手阻止,他看着江洛云张开了双臂,扑进了另一个自己的怀里,他的唇微微抿起,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
白衣的夜玄凌在江洛云抱住自己的那一刻,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依旧是黑色的,却仿佛浸染了最浓郁的黑暗,即便看到了江洛云,也并未起半点波澜。
“怎么,来送死吗?”白衣的夜玄凌用一种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
“啪嗒”一声轻微的低响,江洛云的眼泪依旧落了下来,落到白衣的夜玄凌的手臂上。明明是没什么温度的眼泪,却好像瞬间将白衣的夜玄凌灼伤了一样,他望着江洛云,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江洛云已经很多年不曾掉过眼泪了。
上一次见他哭时,还是十一二岁时,夜玄凌要去参加崇明宫的选徒大会,江洛云舍不得他,偷偷躲起来哭。后来在崇明宗再见他时,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事情,被污蔑、被欺负、被罚,都不曾见他掉过一滴眼泪。重生之后,更是整天挂着张灿烂的笑脸,一笑起来,就仿佛整个天空都晴朗了起来。
而现在,这个人却抱住自己,哭得不知所措。
“哥!呜呜……哥。”江洛云伸手去想去摸白衣的夜玄凌脸上那道裂开的星痕,却不敢碰,就算是抱着他,也只敢虚抱着,不敢用力,又想去看胸前的伤口,又要去触摸自己身上的那些星痕,却哪个都不敢碰,像个傻子一样,团团转。
白衣的夜玄凌撇开了脸,不让江洛云看到他那爬上了星痕的半边脸,他冷冷地道:“走开,否则我就杀了你。”他并不想让江洛云看到这样的自己,残破得像个被扔在泥地里的人偶。
“嗯!你杀了我吧。”江洛云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只敢抓着白衣的夜玄凌的一根手指头,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我不好,帮不上忙还添了乱,把你害成这样。”
“蠢货!什么罪你都敢认。”玄衣的夜玄凌在一旁冷笑着道,“就凭你,有这个本事吗?”
“若不是我乱参和……”
“那么可能我已经死了。”玄衣的夜玄凌阻止了这个蠢货,恨不得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