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 第38章

作者:管城子 标签: 情投意合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不——”

邪灵这才意识到柳三思的目标,尖锐的、似千百人哀鸣的声音从那翻涌着的邪气中发出,黑雾般的长爪迅速从里面伸出,抓住柳三思的脚,狠狠将其砸到了地上,可是已经阻止不了那道刀气了。

就在刀气即将碰到锁链时,从白九祝空荡荡的胸口处冒出了一团邪气,拦住了那道刀气。

“可恨,可恨啊!”邪气发出像是一位老者临死时的苟延残喘。

“怎么能让你夺走他。”

“你这——该死的魔!”

游荡的邪气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全部都往那团邪气聚拢,宛如胎肉生长般,演化出躯干与四肢。

一瞬间,柳三思感受到了一股比方才更为可怖的力量正在诞生。

赤色的月光之下,如山高的黑色狐形巨兽踩在了大地上,八条巨大的狐尾伸展开,遮天蔽月。黑色的毛化作最为锋利的针,扎向了蝼蚁似的柳三思。

挽刀挡下,柳三思抹去嘴角的血迹,竟是笑出声来:“被邪物指着骂魔这体验属实稀奇。看来我运气也太差了,今天真要命绝于此了,但能见到传说中的八尾狐,死到它手里也算此生值了。”

嘴上说着绝望的话语,但柳三思的眼中却是迸发出耀眼而坚定的光,他笑容恣意,宛如不惧生死,持刀遥遥指向黑色的八尾狐。

“可惜了,你们是假的,你们只是一群不该存在的邪灵。”

黑狐被他的话所激怒,发起了更为猛烈的进攻,与此同时,以柳三思为中心,地面浮现出阵法的金光。金光乍现,无数无形的刀气割开了黑狐的皮肉,牵制着它的进攻。从那伤口溢散出来的邪气或是扑向地面的阵法,或是冲向柳三思以阻止他攻向黑狐眉间的核心。

柳三思用刀身划破了自己的手,阵法加持下,鲜血浇灌后的刀身金光更甚,然而这次的邪气不再如先前那般一砍就散,而是如同附骨之疽攀附在刀上,而后化作巴掌大的黑狐撕咬着金光。而那巨大的黑狐,发着哀鸣之声操纵着狐尾刺向了柳三思。

是先刺破黑狐的核心?还是先被狐尾刺成肉泥?

柳三思耳边只剩下心脏鼓动的声音与呼啸的风声。

在刀尖抵达黑狐眉心时,狐尾也抵在了他的颅顶,但两者都无法再向前一点了。

看似脆弱的、凝着银光的红线挡住了他的刀尖,也挡住了狐尾的攻击。

柳三思落在了地上,看向这奇异的一幕。

红线于空中交织,被血色染红的人影踩在上面,一步一步朝黑狐走来,原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贯穿了的胸口里,血肉逐渐在生长,而在他的身后,九条狐尾如同银缎于空中张扬肆意。

邪灵仿佛都被设了禁音咒,竟是都停止了那尖锐的、叫人难以听懂的哀鸣,它蹲坐在地收起锋利的爪子。

“九祝。”

“九祝。”

“九祝。”

……

无数道声音恍若受了委屈的幼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这个血脉相连的名字。

白九祝松开攥紧的双手,掌心中是几只狐狸形状的邪灵,它们刚刚冲向了阵法,被阵法所伤,现在已经要消散了,他放轻了声音道:“我在。”

“该回来了。”他伸出一指点在了黑狐的眉心,银光作引,巨大的黑狐连同着那些即将消散的邪灵顺着他的指尖汇向心脉,当它们在胸口内凝结出一个黑珠时,血肉也加快了恢复的速度,眨眼就充斥满了他的胸口。

若非白九祝的衣袍上还沾着血,柳三思几乎要以为方才他胸膛破了个洞生死不知是个错觉了。

柳三思张了张口,没忍住道:“你用本源蕴养邪灵?你疯了吗?”

邪灵,多是由作恶多端的修道者死后化作,又或者枉死的魂魄执念入邪,对付邪灵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祓除,这也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方法,因为大多数的邪灵已丧失人性,杀孽深重;二是找修佛者经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三是以灵力蕴养邪灵,一丝丝地拔除邪气,从而渡魂。

但这第三种方法对修为的要求极高,一着不慎还会邪气入体满盘皆输,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顶着那么大的代价施行。更何况让那么多的邪灵寄宿在体内,用自身本源去蕴养邪灵,得助于白九祝,柳三思见到了这样蕴养邪灵的代价。

血月出,妖魔现。血月之日,妖魔邪灵的力量都会得到加强,白九祝必然会遭到反噬。

白九祝抚着胸口,柳三思莫名从他的身上感知到了类似悲伤的情绪。

“他们只是恐惧于死亡和孤独,被束缚于现世的亡灵,它们是我的血脉至亲。”

第69章 柳三思好梦(13)

白九祝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些什么,他抱起昏睡的兔子,抬眼定定看向柳三思,像是在估量着什么,好一会才开口道:“多谢你的帮忙,作为报答,我可以答应你两个要求,除了离开这里,只要是不违背天理伦常的要求我都能够实现。”

这句话一下子就将柳三思想说的话封死了,他试探性问道:“阁下是担心我会泄露九尾一族的行踪吗?我可以在此立下天道誓言,绝对不会以任何行为直接或间接透露出你们的行踪。”

九尾狐一族在万年前的祸魔一战中曾与人类缔结盟约共同抗魔,是当时最先愿意与人类结盟的妖族,甚至最终也是由九尾的族长舍身为剑仙回舟创造了杀死祸魔的时机。但是九尾一族生性平和不喜争斗,祸魔一灭就归隐于阿狐山,鲜少出世,但只要是他们出现过的地方,往后数百年必然是风调雨顺、繁荣昌盛,再加上他们强大的力量与美丽的皮相,世人曾一度认为九尾一族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渡人于苦难,称之为“神狐”、“神使”,各地都有供奉九尾的神庙。

然而在几十年前,阿狐山四周的村镇有妖怪为祸,吸食人类精元食其骨肉,不少前来除妖的除妖师也丧命于此,后来一个擅长追踪之法的除妖师给宗门传递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在追踪那只妖怪时,他发现其妖气消失在阿狐山的山脚,他想进山寻找但被阿狐山的结界挡住了。各大门派想同九尾一族取得联系,但一直没得到回复,有人猜测那妖怪的来源与九尾狐一族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得到了九尾一族的庇护。

但最终也没人能找出确切的答案。

有一天人们发现,没有任何征兆的,阿狐山失去了结界,而山中磅礴的灵气连着九尾狐一族一同消失了,那只为祸的妖怪也没再出现过。此后也没再听说过九尾一族的踪迹。

一个如此强大的妖族怎么会莫名其妙消失?这件事被列为悬案记录在册,正清门的藏书阁也有收录。

“泄露九尾一族的行踪?”白九祝神色莫名,“九尾一族早就不存在了。”

九尾狐一族虽然以“九尾”为名,他们刚出生时与普通狐族没有什么区别,随着修行他们会生出二尾、三尾……乃至八尾,然而能修出九尾的少之又少,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九尾也就当年祸魔一战中的族长。正清门因为当年祸魔一事曾与九尾狐族交往甚密,关于九尾狐一族有不少记载,曾有狐言——

“只要有九尾狐存在,九尾狐一族就不会亡。死去的灵魂将会依附九尾,得到神的祝福,再次回到九尾狐族。”柳三思回忆起了曾经在藏书阁看到的那句话,并念了出来,他想起了那些癫狂的邪灵,想起了白九祝所说的血脉至亲,那是九尾狐族的族人?

“可是我们早已被神所诅咒。”白九祝语气平淡,“否则怎么会让那个不该存于世间的东西污染我的族人,我的至亲,让我们不能入轮回。”

“也就是说,我现在无法离开,是与那样东西有关?它究竟是什么,我难道也招惹上了?”柳三思拧紧了眉头,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时运不济,以后下山时应该先找玄易门的那群神棍先算算命,“既然如此,那我想我有权知道真相,否则难道要如同无知的家畜在这里关一辈子?”

白九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这算是你的请求之一?”

“是的。”柳三思毫不犹豫道。

“那好。”话音未落,白九祝并指捅入心口,掏出了一个以红绳绕成的球,鲜血滴滴答答顺着红绳蜿蜒而下滴在地上,他却连一声闷哼也没有发出,动作果断迅速,柳三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白九祝已经把那颗球递到了他的眼前。

“这是从你追寻的那只骨妖身上取出来的。”

红绳绕成的球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还没靠近,柳三思身上便泛起了一股寒意。

危险——

大脑很明确地告诉他。

明明面对的只是一颗小球,但此刻,他探查到的仿佛是某种磅礴而不详的恶意,滴落于地的鲜血似乎成了黑色的水,裹挟着浓稠的恶意,在地上如小蛇般蜿蜒像他爬来,浸满了他的双脚,想要将他也一同融入这里面。

恰是那日他在骨妖妖气中察觉到的诡异,而且在脱离妖气掩盖后,愈发的令人感到反胃恶心,来自神魂上的恶心。非人非妖非鬼,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像是看透了他的思想,白九祝应道:“按照你们人类给它取的名字,它叫做‘祸魔’,不过这只是一颗还没成长起来的弱小种子,如胚胎一样还没有什么思维,被寄宿者往往难以察觉。”

这个古老的称讳,让柳三思一怔。

从古至今,人族与妖族向来不合,大大小小的冲突自是不少,虽说两族中也有不少主张人与妖之间和平共处的,但冲突依旧愈演愈烈,有顶着合作名义暗地里却将百姓当作圈中猪羊随意宰杀的妖,也有捕捉小妖或妖族幼崽玩弄、洗脑又或者是虐杀的人类门派,最终引发了人类与妖族的大战,彼时连天空也蒙上了血色的阴影。

就在那时,“祸魔”诞生了。它蕴于人与妖“恶念”的滋养,生于万千的哀嚎之声。当它、或者说它们,拥有自我意识时,听到的是世间的诸多恶念,能够轻而易举地侵入他者的内心,催生无数的欲望,玩弄人心妖心,使圣人堕落、侠者迷失,当欲望膨胀到一定程度时,失了本性的人已不能称为人,妖也不能称为妖,他们会成为祸魔寄宿的躯壳、操纵的傀儡,生死都由它所决定,等到人族与妖族发现他们争斗如同被他者操纵时,已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再后来,人族与妖族才摒弃前嫌,决定联手祓除了祸魔,当年的正清门还只是个无人知晓的小门派,直到俞回舟横空出世,正清门才走入各大门派视线中。年仅二十七的俞回舟已是九州第一人,他就如同最炽热的太阳,吸引着无数心志坚定的强者追随着他的步伐一同葬送在与祸魔一役中,而他自己也与祸魔同归于尽。

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而今却得知“祸魔”从未消失,如果是他人所说柳三思不一定会相信,可是这是被誉为神使的九尾一族,更何况白九祝有什么理由去骗他。

如果祸魔没有死,那么对于整个九州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你果然不一样,你对它很敏感,怪不得它会潜伏在骨妖体内。”白九祝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印证了某个猜想,“虽然我已经用了术法将它困住,但常人见了依旧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它是在找我?还是冲着你来的?”

柳三思脑中纷杂。

腰牌是试炼时随即发放的,收录于其中的妖气也是来自于平日中各个弟子未抓捕到的妖物,腰牌中收录的骨妖妖气并没有祸魔的气息,也就是说,它是在柳三思接手除妖任务之后才被祸魔分念寄宿的。

如果说祸魔拥有“仇恨”这种情绪,那么他恨意最深的应当就是九尾狐族与正清门。九尾狐族已遭到了报复,它不可能不对正清门做出同样的行为。

据记载,祸魔最喜玩弄人心,最爱至亲之人彼此背叛的戏码,这是想借骨妖接近自己,再借他之手将整个正清门玩弄于掌心?其他试炼的弟子是否也会碰见这种情况?还是说门内早已被祸魔入侵?

柳三思心中泛起一股冷意,正要开口就被截住话头。

“我不可能让你离开。”白九祝将被红绳束住的“种子”重新放入心口,眉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不是在意你的死活,而是我无法信任你。”

“如果你无法抵抗被它们篡取身体,那么你脑子中的所有想法对它们就是一道能自由进出的门,不论你原来是什么样子,都会变得不再像你自己。”

白九祝摩挲着肩前的银铃,柳三思头一次将注意放在这个他一直以为是普通装饰的铃铛上。银制的铃铛模样小巧,约莫两指宽,上头刻有繁复的镂空,是只逐花的小狐狸,模样栩栩如生,也不知该何等巧夺天工的匠人才能拥有如此精湛的手艺。

“待我找到了祸魔,你的去留随意,我不会阻拦你。不要再做无用的功劳,这里的结界已被我立下了束缚,与我性命相连,如非我所愿,这个结界只有妖才能通行。”

第70章 柳三思好梦(14)

江源踏入九皋殿时,险些被满殿的白烟迷了视线。

殿内四角各放着一个铜炉,缕缕白烟从上方钻出,固元香的气息充斥于各处。

江源往前迈了几步,方才隐隐约约看到殿上坐着的人影。

“掌门。”他垂下头,声音恭敬,“传给柳师兄的信鸟在騩山附近失去了联系,似乎是被毁掉了,需要让执法堂的古师兄带人前去查探吗?”

“騩山,他还当真去了那里。”柏尘寰似叹非叹,“看来他是真的无意参加门派大比。你替我吩咐下去,给参加门派大比的弟子……咳咳!”

江源神情一紧,掌门年轻时与陆长老在诛杀修行走火入魔的狼族妖王时,为了护住陆长老而受了恶妖的临死一击,因而灵窍受损,始终留有暗伤难以痊愈,若不是有陆长老留下的固元香调养身体,灵力早已悉数流窜出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然而炼制固元香所需的天灵地宝不在少数,饶是以正清门万年的根基,有些灵草也实在难以寻及。再后来陆长老离世,掌门更是伤了心神,近些年身体越发差了。

若柳三思当年没辜负陆长老和掌门的栽培,此时早已该由他顶下正清门的重担,掌门也不用劳心劳力。

葛青常常私下里说,如果他是柳三思,当年绝不会犯下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谁会傻到好好的掌门继承人不做,和妖怪勾搭到一块甚至还觊觎门内珍宝,毁了剑仙冢。

“掌门,保重身体要紧。执事堂已在顾长老的吩咐下给众弟子送去养神通经的药浴,其他门派的来客也已安排好了,还请您放心,这些俗务我等会处理妥当。”

柏尘寰声音听上去有些憔悴,又有些欣慰:“辛苦你们了。”

“不敢,这是我等身为正清门弟子的本分。”江源垂首半跪于地,“况且只要是掌门的命令,大家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愿意。”

白烟化作的手不轻不重摸了下江源的头顶。

“好孩子。”柏尘寰语调古怪,像是同时发出了两个人的声音。

江源后背猛地窜上凉意,然而当他细听的时候,柏尘寰声音又和往常一样温和。

一道脆耳的铃铛声倏地响起,江源愣了下,后知后觉是他挂在腰间的铃铛发出来的。

这是从泰平镇的老匠师那买的净心铃,听说含有九尾狐的妖力,可以静心守神,葛青嫌它女气,于是就塞给江源保管。

这铃铛外表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旧铃铛,奇怪的是怎么弄也不会响,他们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可今日怎么就发出声了?

柏尘寰的声音将他拉过神来:“这铃铛是哪来的?没想到你也会喜欢这种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