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管城子
“除了那把破刀,还有哪把刀能承受得住你一口,你就为这个吵我睡觉?”宿醉的狸妖的表情更加生无可恋了。
“不一样,你不是说这把刀可以破掉我们护体的吗?”白九祝一脸委屈,“它还砍断了阿朱,结果我一咬就碎,难道那捉妖师是拿了假的骗我?”
小狐狸忘了,明明是他二话不说就捆了柳三思的刀。
“什么护体……等等,你说什么?这刀谁的?!”阿狸本来昏昏欲睡,等白九祝的话在他脑袋里过了一遍,顿时清醒了。
“就你上回说的那个捉妖师。”白九祝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遇到他了?怎么回事?没受伤吧?”阿狸连忙蹦起来,在白九祝身上跳来跳去检查。
“阿狸你真的很重。”白九祝一把捏住狸妖的后颈肉提溜到面前,“我没事。那个捉妖师是想要回笛子,我就跟他换了刀,但这把刀为什么普普通通的。”
阿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这小狐狸平安无事而放心还是他居然肯把笛子给别人而惊讶。
白九祝碰了碰刀上的裂痕,一声脆响,刀彻底碎了。他撇撇嘴,委屈得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红线缠绕住碎裂的刀片,将往下掉落的刀片碾成飞尘。
就是普普通通的刀。阿狸连忙摸了摸他的头哄道:“这刀就是普通的刀,没准是那个捉妖师用了什么其他法子。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了那把破、那把阿裂了吗?阿裂那么好,还要其他的刀干什么。”
“对,阿裂是最好的。”白九祝弯了弯眼,眼底像是一泓潋滟秋池。
灰芒闪过,一把遍布裂痕的刀出现在他膝上。这把刀除了刀柄,便没有一处完好,遍布裂痕。奇怪的是明明浑身碎裂,但它还能保持一把刀的样子。
白九祝将指腹搭在黑色的刀身上,细细描摹着裂痕,像是在抚摸着独一无二的至宝,认真地跟旁人眼中的废铁说教:“不过阿裂你今天碰到那捉妖师时怎么怪怪的,像是要到他那去一样,虽然他给我的感觉也怪怪的……不管如何,不准你离开我。”
他哼着莫名的曲调,晃荡双腿。
这曲调阿狸听过很多遍,在那些被白九祝笛音摧残的日日夜夜。
******
柳三思刚踏入客栈,就见扎着双丸子的小童面色严肃地朝他走来,原本还算美妙的心情顿时消失,他微微蹙眉:“林云出事了?”
风池点点头,紧跟着他上楼:“他到中午也未起床,我觉得奇怪便去叫他,结果怎么也叫不醒。”
床上的书生痴痴笑着,如果忽略他面色如同白纸,怕是会让人以为他只是单纯在做一个美梦。
柳三思将他翻过身,扯开衣领,后颈上原本青色的印痕竟然已经变成红色,几乎侵占了整个后颈。
这已经不是妖印了,而是血咒。
所谓血咒,是妖怪以自身的精魄所下的诅咒,中咒者将会受到日夜折磨,直到妖怪将自身精魄消磨殆尽。像林云这样的凡人,中了血咒只有死路一条。
“血咒!”风池瞳孔紧缩,“这是怎么回事?”
柳三思给林云拉上衣领:“你一整天都在林云房间?”
风池肯定道:“我一直都守在这,午膳也没有离开,没有放其他任何妖或者人进来。”
“你先继续守着,如果血咒蔓延到这里。”柳三思点了点咽喉,“就把他送回家准备后事吧。”
风池见他要离开,连忙问道:“柳师兄你要去哪?”
柳三思扬了扬手里的笛子:“去给人送笛子。”
风池现在无心思考陈修的笛子是怎么找到的,追出门:“不管林云了吗?我能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柳三思已经不见踪影了。
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林云家在哪。
******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家比昨日看起来还要凄清,墙上的青藤像是失了色泽,多了几分颓靡。
柳三思敲门过了一会,就听到一道冷淡女音。
“谁?”
“陈夫人,是我,柳留。”
门很快开了,露出陈娘子惊讶的脸:“快请进,柳公子的侍童怎么没跟着?”
柳三思状似无奈:“小孩子玩性大,难得来永春城一趟,索性让他自己好好去玩一日。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样东西要给夫人。”
陈夫人在看清柳三思拿出的东西时,双眼顿时漫上水意。
她颤着手摸上了那把笛子,声音也在颤抖:“是他的笛子……是他的笛子。柳公子的大恩妾身没齿难忘。”
柳三思道:“柳某答应了的事,定是会做到。既然说了这回来时会为夫人带来陈生的笛子,就断不会失信。至于大恩,我还未抓到害了陈生的凶手,说不上什么大恩。”
陈娘子在灵堂门前止步:“这里晦气,柳公子要不先在外面等会?我想将夫君的笛子与我的琴放一起,这下子总算在一起了。”
柳三思摇了摇头,与她一同入内:“不必,我与陈生既然是好友,又怎么会在意这个。”
灵堂内的摆设与上次来时一模一样,非要找出什么不同的来的话,也就只有陈夫人的那把琴看起来似乎成了红色,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
“陈夫人这两天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陈娘子将笛子固定在琴边的架上,闻此不解:“妾身这几日都呆在家中,并未出门,未遇到什么怪事。大家并不怎么喜欢我。”她声音有些哀伤。
柳三思宽慰笑道:“陈夫人误会了,我问的是家中。”
“也没有,怎么了吗?”陈娘子脸上有些害怕。
“没事。”他指尖点了点棺盖,抬头冲她笑了笑。
陈娘子突然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
柳三思边转过头边疑惑道:“陈夫人,我后面有什么吗?”
第12章 笛子(9)
“情娘?那是什么?”
月色皎皎,地上的影子里,巨大的尾巴摇摆。
男子失去了回头看的勇气,脑袋一片空白,手一松,笛子从手心滑落。
“这是什么东西”
笛子落地的声音没有传来,男子知道是被后面的妖怪拿走了。即便他多喜爱这支笛子,此刻还是命重要:“这是笛、笛子。”
“笛子?我要了。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与你换。”妖怪很开心。
哪敢换什么东西,男子满脑子只有“逃命”二字,磕磕绊绊道:“妖怪大人,笛子你拿去就好,我什么都不要。”
“真的不要吗?”
“不用,真的不用。”他现在恨不得这妖怪能离他多远有多远。
“那好吧,你应该就是阿狸说过的好人!”
阴风拂过他颈间,地上巨大的影子不见了。
男子立马跌坐在地上,好一会才感觉到力气回来了,连滚带爬跑离了阿狐山。就在他跑到城西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他面前响起。
“陈郎,你怎么在这。”
面容美艳的女子笑着望向他,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什么要选去那座妖山,我差点就被妖怪杀了!”
女子被一巴掌甩地上,她捂脸,笑容未变:“那不是很安静?做什么事不是都很方便吗?”
男子甩了她一巴掌便后悔了,紧张地扶起她:“对不起琴娘,我刚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把琴带过来,不是约好我以笛音、你以琴音相会吗?”
“因为你不配。”女子朝他笑了笑。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就感到胸口一疼,低头一看,白刃穿过了他的胸口。
男子惊诧地抬起头,然后他看见天在崩裂,一切都在支离破碎。连他的脸,也在开裂,重组成一张苍白的面孔。
“林云。”眼前的女子脸仿佛被涂抹过,一片空白。
正是他之前在街上见到的妖怪!
林云闭着眼挥舞着手想要远离,然而他的胳膊被女人牢牢抓着,怎么也逃脱不了。
“你睁开眼,看看我。”女子声音轻柔,宛如情人间的私语。
林云没忍住,睁开了眼,然后他看见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女子捏动。捏出了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组合成一张林云熟悉的脸。
尖叫卡在他咽喉,怎么也喊不出声。蓦地,林云眼前一黑,再见到亮光时他已身处在一个装潢华丽的包厢中。
“林兄,我想要跟你借点钱,这个数。”本应已死去许久的陈修坐在他对面,尴尬地笑着。
他听到自己开口:“本来这点钱也没什么,不过我最近手头也紧,要借给你的话,除非——”
“除非什么?”陈修急迫问道。
“除非……你愿意将夫人借我一晚上。”
“林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陈修脸色蓦地一变。
“陈兄放心,我不会对夫人做些什么的。”林云合扇点了点陈修面前的花酒,“况且你家夫人,不是本来就是出自这里的人吗?陈兄还担心什么?”
陈修有些动摇,努力否定他的话:“林云你莫要胡说,琴儿她从前是生活所迫,卖艺不卖身的。”
“在这的女子哪个不是生活所迫?”林云将一锭金子推到了他面前,“陈兄可要考虑清楚,事成之后我会再给陈兄好处。”
颤巍巍的手握住了那锭金子。
林云正要露出满意的笑容,就看到陈修的手背出现一张女子的脸,巧笑倩兮。
******
黑夜。
烛火明灭摇曳,女子美好的胴体因为其而镀上绯色。
陈娘子脱去了一身素白,动作优雅而缓慢地穿上艳红似血的纱裙。
在她的对面,放置着一面光滑的铜镜,奇怪的是并没有倒映出她的身影,镜中耀耀烛光在充斥满屋的黑气中若隐若现。
倏地,烛光被彻底吞没了,紧接着镜中的黑浪凝聚作曼妙的女子。
陈娘子轻抚着脸,宛然一笑。
“我美吗?”
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同样是红衣艳艳,只是原本应该有五官的脸时一片空白,她声音虔诚:“主人是最美的。”
听了这话,陈娘子并没有开心,反倒面容扭曲,手紧紧扣住脸:“既然美,那他为什么还要背信弃义,为什么要让我蒙受那等屈辱?为什么没人愿意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