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饮长歌
顾白想到筒子楼底下被遗落的花圈和那两个用来烧纸钱的搪瓷盆,此时此刻,万分清楚的意识到了时间将会带走的东西有多么宝贵。
怪不得妖怪们总是不爱跟人类深入交往。
哪怕是融入了人类社会的那些妖怪,也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随时能够抽身的余地。
这样的告别要总是频繁发生的话,也太让人难过了。
顾白拜访完了那些好人们,站在筒子楼底下的坪里,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左右无人,干脆的从编织绳里拿出了画架和凳子,就在那里一坐,抬手就画了起来。
司逸明在朱鸟窝里等了两天才等到忙成死鸟的同僚回来。
等到他拿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时,距离跟顾白道别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顾白还留在那座小县城里,师兄那边审核的回馈还没拿到,他就并不急着回去,天天就背着他的画板满县城溜达,把自己记忆中的人与物都留在了画纸里。
顾白把他想画的地方都去了一趟,画了一圈的速写,最后重新缩回了筒子楼底下,用细致而缓慢的笔触,将筒子楼最热闹的那段时间画了下来。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顾白多少还是有些印象。
那个时候他爸还蹲在家里当煮夫,只要一出门,整个一层楼都会安静下来,号称楼中一霸,有他镇着,当年没一个小偷敢过来。
楼上住着一对刚新婚的新人,门口还贴着喜字,右边的阿姨教训孩子的声音整栋楼都能听到,左边住着个租户,在不远处的汽修厂当洗车工,走廊上总是挂着他总也洗不干净的湿哒哒的工服。
楼下是个老人家,有哮喘,但儿女非常孝顺,天天乐呵呵的,最喜欢太阳好的时候拉这条小板凳,坐在坪里晒太阳。
顾白循着那些稀薄的记忆溯流而上,一笔一笔的将那些美好的感情倾泻在画纸上,画画的时候连脸上都忍不住带着笑。
司逸明赶过来的时候,正是难得阳光灿烂的一天。
他揣着朱鸟这些年掉的毛和朱鸟的血跑来找顾白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阳光底下,浑身都被柔暖的灵光所笼罩的顾白。
一周不见,学会了吸纳天地元气的顾白又蹿高了几分,这会儿就算是坐着,也可以轻易的窥见其修长纤细的体态。
司逸明站在远处看着顾白,只觉得顾白身上好像多出了那么一丝沉淀的成熟滋味。
顾白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在十一月的天里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还因为嫌弃麻烦而挽了上去。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下衣摆偶尔被拉上,展露出了他白皙的腰际,顺着看下去,那道下凹的背脊线隐入裤腰之前,有一个小小的腰窝。
大概是因为身高猛涨的关系,顾白的牛仔裤显得有些短了,露出了他的脚踝,在阳光和柔软的灵光的笼罩下,就像是发光的白玉一样柔和细腻。
让人很想要伸手握住。
司逸明垂眼看着,感觉手有些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人的视线,顾白转过头来,看到司逸明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点亮了一样,脸上霎时露出了暖洋洋的笑容,冲他挥了挥还拿着画笔的手。
他一挥,画笔上的沾着水还没有被他匀开的颜料就飞到了他的脸上。
顾白登时手忙脚乱的从旁边的工具箱里翻找起纸巾来。
而司逸明眼前的美好被他的动作打破,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蠢蠢欲动的手。
难不成……我真是个禽兽?
司先生万分沉痛的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司逸明:从今天开始修佛吧,洗清罪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顾白:????
第65章 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烧红了的小煤球。
回去的路上司逸明很沉默。
顾白偶尔转头看看他, 又被司先生一脸的凝重给吓了回去。
顾白有心想问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但又觉得真要出什么大事他也帮不上忙, 不如晚上乖乖呆在家里,免得别人为他担心。
他对于妖怪们来说是很宝贵的, 关系着妖怪们的未来。
顾白现在有自己背负着非常重大的责任的认知,目前来说接受良好。
司逸明偏头看了一眼把椅背稍微放下去,拿出了速写本唰唰画着些什么的顾白, 目光扫过他正画着的图,一怔。
画里的人是他,画面里的内容正是他去接顾白的时候的场景。
司逸明看着顾白随意几笔便勾勒出当时的画面, 问他:“你不是不爱画人物吗?”
顾白听到司逸明突然跟他说话,抬眼看看他:“我这些图又不卖。”
司逸明眉头一跳。
小财迷竟然说不卖了。
顾白仔细打量了一番司先生的表情, 发觉已经看不见那份凝重之后, 终于放松了。
“因为您在帮我做股票呀, 我肯定不会差钱了。”顾白对于司逸明的招财能力信任万分,高兴的提了一嘴自己的规划, “不差钱了就得多积累作品, 不然以后办个人画展都没有作品可以摆上去。”
顾白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种族变了就改变自己的目标。
他照旧是热爱画画的,其原因大约是因为小时候他想他爸又没照片能看, 就自我开发的绘画技能。
能够将理想中的人与物倾注于纸上展示出来, 是非常让人愉快的事情。
顾白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能够用手中的画笔留下时间与记忆,本就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他想要记录下他成长的地方,虽然司先生说正儿八经算年龄他都已经十亿岁了, 但没有记忆就不作数。
顾白打心眼里还是觉得那座小县城就是他的故乡。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与物,都会被他用画笔画下来。
“我还想让大家都知道你们。”顾白轻声说道,“镇守神州这种事,一直默默无闻的也太亏本了。”
司逸明看着顾白小声叨叨着手上还不停,忍不住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顾白一顿,想了想:“开个展,独立一个妖魔神怪的展厅出来,把你们的故事都画上去!”
“看的人不多的话,我们可以找翟先生帮忙宣传一下。”顾白打着小算盘,噼里啪啦响,“说不定能收获一大堆的供奉呢!”
司逸明看着顾白这副美滋滋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现在他们也依旧能收获一大堆供奉。
他们这帮神兽可精着呢,跑去几家宗教里兼职蹭供奉的可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相关传说撑着,该有的全都有。
只不过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并没有为人所知而已。
顾白想画,那就让他画好了。
这么乖这么体贴的小家伙就该宠着,司先生想道。
顾白不知道司逸明心中所想,还在开开心心的做梦:“除了这个展厅以外,我还要做个风景画的展厅!以前白先生带我看过的风景我还没有画完,灵蛇夫人那边的山水荒原我也还没动笔,咱们这山河那么宽广恢宏,哪里都值得画下来。”
“不过离我有资格办个人画展还早呢。”顾白瞅着速写本上画出来一个轮廓的司逸明,小小的叹了口气。
司逸明说道:“有梦想是好事。”
他说完,将顾白手中的笔和速写本抽出来,在顾白疑惑的注视下,手腕挥动,几笔便轻易的勾勒出了一个坐在凳子上的身影。
顾白一眼就认出来,司先生画的是他。
画里的人穿着黑色的衬衫挽着袖子,带着满足而柔软的笑意,拿着画笔专注的涂抹着眼前的图画。
顾白并不意外司逸明会画画这一点。
因为司先生早就展示过他对于绘画这一行的了解,不过大约是很久没画了,司逸明的笔触有些生涩,画完了那件黑色的衬衣之后,便渐渐的变得圆融熟练起来。
顾白脑袋凑过去:“我是这样的吗?”
司逸明没有答话,他手中的笔尖勾到了画中人暴露出来的腰线。
顾白看着司逸明一笔一划缓慢却又流畅的勾勒着他的腰际与臀部,分明是很平常的勾画,却让他莫名的浑身发麻,那笔触就像是勾在了他身上一样,让他瞬间连心脏都揪紧了。
这样的感觉在司逸明细心的勾勒出他暴露在外的脚踝时达到了顶峰。
他抬头看了一眼司逸明,发觉司先生正微微眯着眼,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专注于手底下的线条。
顾白又看了一眼画里的自己,平平常常一幅画竟透出了几分色气。
他忍不住往下拉了拉衬衫的衣摆,又拽了拽有些显短的牛仔裤,可惜他这几天身高蹿得太快了,往下拽也遮不住露出来的脚踝,短袜和脚上的板鞋也没能起到任何遮挡作用。
顾白低头瞅了瞅自己瘦削又白皙的脚踝,勾了勾脚,看着脚踝的变化,又想去瞅瞅画里的自己。
结果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司逸明安静注视着他的视线。
也不知司逸明看了多久了,脸上带着一丝笑,那双眼却黑漆漆的,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顾白跟司逸明对视了两秒,身体控制不住的往旁边蹭了蹭,本能的远离了此刻的司逸明。
司逸明察觉到了他躲藏的小动作,便将视线收了回来,垂眼看着他画出来的小崽子,然后合上了速写本,还给了顾白。
然后说道:“该买新衣服了。”
顾白抱着本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司逸明,发觉对方说完这话之后就闭目养神了,这才怂了吧唧的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嗯。”
顾白打开某宝随便拍了几个爆款,拍完之后偏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放下了椅背半躺着闭目养神的司逸明,感觉有些不安。
他翻开速写本里司逸明画的那一页,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在腰身及其以下转悠了半晌,最终面红耳赤的合上本子,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球。
文字、图画、音乐等创作,极大一部分是会暴露出创作者的内心所思所想的。
作品很大程度上能够反映出创作者当时的创作状态和心理情绪,顾白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总忍不住抬头看看司逸明,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烧红了的小煤球。
司逸明压根没想那么多,他还沉浸在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幼崽有了想法的刺激之中不可自拔。
顾白还是个幼崽!
就算他本尊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那也还是个幼崽。
妖怪年纪的算法跟人类可不一样,他们通常都是按照成精开始算的,只不过凭借自己修炼成精的妖基本上都是成精即成年。
而那些一生下来就有灵智的先天的妖怪,有的幼年期成长期加起来能花上几百年,这几百年里他不论如何都是个崽。
年纪再大也是。
司逸明简直不敢相信。
特别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对顾白有想法之后换了个角度去看这个小崽崽的时候,他发现顾白浑身上下都已经被他盖过戳了。
顾白这个本体不明姑且算是顾朗家崽的小妖怪,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一股貔貅味。
他脖子上挂着的是极其珍贵有价无市的建木木雕,雕的是貔貅的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