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婻书
虽然这件事跟司阳无关,但既然李浩这么热心,他就牵线让他跟沈然联系了,带资进组好歹也要拿出点能力来证明自己,不然这名义上的鬼仆岂不是很丢自己的人。
当天的晚上,夏暮升就联系了司阳,他想要知道女儿的下落。
等他再见到夏暮升的时候,可能夏暮升已经意识到自己死了,原本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模样,此时显露出了几丝鬼气。
第133章
夏暮升在工大任职了几十年,教的又是IT行业,有时候还会带着自己看好的学生做一些项目赚点外快,那些都是有不错收入的,但是至今居住的地方还是工大的职工楼。当初他们那个年代,任职了一定年数都会分房的,夏暮升到现在都还住在工大后面学校分配的房子里。
小小的两室一厅,朝向还不错,屋内的光线很通透,但是因居住在这里的屋主所致,哪怕明媚的阳光也驱散不了屋中的阴气。
夏暮升端出两杯茶,看到司阳正在看墙上的一些照片,顿时笑道:“那是难得的几张全家福,那个时候相机贵,在外面照相麻烦也不便宜,这还是我妻子硬逼着我去照的,后来女儿出生,我们的生活也慢慢变好了,后来买了一个照相机,可惜反倒是忙的没时间好好的拍一张照了,但我女儿的照片挺多,有好几本呢,我拿给你看看?”
司阳坐到了沙发上笑了笑:“好啊。”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跟他聊过他的女儿,他的家人了,所以夏暮升显得有些高兴,从房间里拿出了好几本相册,看边边角角上的磨损,看来平时也没少抱着相册翻阅。
见司阳翻阅着相册,夏暮升不时的说一说拍那张照当时发生的趣事,虽然可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在夏暮升的记忆里依旧是那么鲜活。
“岚儿小时候特别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鬼精鬼精的,那时候她妈妈也忙,她妈妈是医生,所以只能我带着了,我就带着她跟我一起来学校上课,有时候把她放我办公室,有时候放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给她一个画本,她能拿着她的小画笔盒呆在一个地方一老天。”
说着指了指夹杂在照片里面的一些孩童画作,看得出来,那些照片对应着同一时期幼儿的涂鸦。虽然封面磨损了不少,但里面的东西却都是一张张无比精细的收着,没有丝毫的破损。
“学校这么大,我总担心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我就告诉她,只要她走丢了,一定要记着爸爸是教哪门学科的,然后问学校里的哥哥姐姐,就能找到爸爸了,不过岚儿很乖,从来没走丢过。”
“后来上学了,因为户口分配,刚好都在学校附近,那时候环境比现在有人情味多了,马路上的车也没现在这么多,从一年级开始她就能自己上下学,每天一放学就来学校等我,又乖又听话。”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每一张都对着镜头甜笑着,看她从小小藕节似得婴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后来她妈妈得病去世,就剩我们父女两相依为命,但岚儿从小就懂事,她妈妈去世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那是她第一次离我那么远,跟着同学毕业旅行,还出国,其实我很不放心的,几个女孩子,在国外总归是让人担心的,但女儿都大了,我再不舍得,也总有放手的那一天。”
司阳合上了相册,看着眼睛发红的夏暮升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
“没想到,没想到啊,第一次离开我,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女儿不回来,我就不敢走,这片房子太老旧了,过两年就要拆了,我年纪大了,也不得不退休了,可是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学校,如果有一天我的岚儿找回来了,却找不到爸爸了,那该怎么办呢,我不能走,不敢走,我怎么能让我女儿找不到爸爸呢……”
司阳微微垂眸,他能理解这种感情,只是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只能静静的听着。
断断续续,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夏暮升倾诉完了之后,屋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良久后,夏暮升才道:“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司阳这才抬眸看他,夏暮升大概不知道如何接受这种事,下意识避开了司阳的目光:“我自己觉得有些奇怪,身体很累,但不敢睡,一躺下就有种整个人下沉的感觉,不想吃,或者说不能吃东西,我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人总在晃神,之前我以为我是老年痴呆的前兆,但是昨天回来之后我突然发现,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还有一些我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司阳道:“想起了什么?”
夏暮升看向司阳,身上的鬼气顿时又多了几丝:“我好像在写生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摔下去了。但是我怎么回来的我不记得了,我的画也不见了,前两天我还看到那幅画了,但是现在找不到了。”
“司阳,我是……死了吗?”
司阳朝他点了点头。
之前在学校里,司阳发现夏暮升竟然只是一缕魂魄,不过显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死了,还一如既往像以前那样生活着。
人的执念是很可怕的,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一份执念能让人变成什么样。所以夏暮升的执念让他觉得自己依然还活着,也能让身边的人以为他还活着。现在司阳戳破了他本能的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这份假象自然再也维持不住了。
但是他的执念还在,如果不满足他的心愿破除了这份执念,慢慢的他就会丧失神智,变成厉鬼,本能的会为了维持自己的力量去吞噬其他的魂魄甚至是残害活人。
一个为了教育事业奉献了一辈子的人,司阳不太愿意看到他变成那样一个厉鬼,更何况,那还是教了自己四年的教授,陌生人也就罢了,既然有缘师生一场,送他一个轮回也算是了了这段情。
夏暮升嘴唇微微哆嗦了半天,然后问道:“你之前说,我想不想知道我女儿的下落,是我死了之后,就能见到我女儿了吗?还是你能帮我,送我到我女儿那里去?”
司阳道:“你的命格是晚年孤寡的命格,所以是无儿无女的终老。”
夏暮升自己心里清楚,女儿回不来了,她定然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宁愿欺骗自己女儿在外面活的好好的。
虽然他不知道司阳到底是什么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都已经死了,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幸福过,也就够了。
“还以为黄泉能再见,看来倒是我过于奢望了,送我上路吧,我想起了我写生的地方了,如果让你帮我去收尸,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还是算了,反正不过是一把枯骨,也许以后会被人发现。再给我点时间,我立一份遗嘱吧,虽然钱财不多,但捐给有需要的人也算是为我自己,为我女儿积德了。”
司阳道:“有人会帮你收尸的,虽然你命格孤寡,但还有亲人活在这个世上,你如果想见,我可以帮你,但见完之后,你就要去该去的地方了。”
夏暮升自己这边是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有个哥哥,死在了当年的革命里,听到司阳这么说,直觉他说的可能是岚儿的孩子,原本一颗认命沉寂下去的心再次活跃了起来。
“可,可以吗?”
司阳点点头:“闭上眼睛,你会看到一条红线,抓紧这根红线,你自然能见到了。”
夏语儿被特勤部的安排在了灵谷寺,因为她的重要性,又是个女孩,善济特意将她单独安排在了一个阁楼里,每天都有人送饭菜来,在这里,夏语儿虽然足不出户,但却通过网络开始一点点的认识这个世界,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充满了期待。这个母亲给她描述过的天堂,这里以后就是她未来生活的地方了。
正摸索着键盘的运用,突然察觉到了一股阴气,夏语儿瞬间双目一凝,能闯入灵谷寺的阴气定然是来者不善,当下也顾不得向灵谷寺的僧人呼救,直接发出一掌劈向那股阴气的来源。
不过那掌风还未劈下,见到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站在角落的老者时,下意识收回了力道,但还有余威尚来不及手势,夏语儿顿时一惊。
不过那老人身上似乎有东西保护着,并没有被她伤到,夏语儿莫名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根本就是个普通魂魄的老人,蹙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夏暮升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线,夏语儿随着他的动作也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手上竟然渐渐显露出一条红线来,而这条线,牵连的竟然是她的掌心。
夏暮升克制到微微发颤的看着夏语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语儿,那里面的激动慈爱还有透过夏语儿看向他女儿夏岚的思念和热切毫不掩饰。
夏语儿知道这是血缘线,普通的天师是绝对无法让血缘线显形的,但她现在已经顾不得想这些了,看着眼前的人,夏语儿有些无措:“你……”
夏暮升哽咽着喉咙:“我,我可能是你的外公。”
在夏暮升的家里,司阳看着天空被气流吹动的云层,微微叹了口气,世上最残忍的,大概就是这样有缘无分吧,刚相认,却面临着生死别离。
第134章
夏暮升的尸体在一个山涧中被找到了,虽然山中气温还不太高,但这种天气暴尸了将近小半月,尸体腐烂的程度也挺严重,根据尸检,应该是半个月前从山坡上滚下来后头部遭到了撞击,颅内出血而死,但是在三天前教授还在学校里出现过,所以死讯自然不能直接发。好在夏暮升没什么亲人,倒是死后认了个亲。
夏语儿是知道她有个外公的,以前母亲跟她说过,说她外公是个非常有学识又儒雅的人,但为人却一点都不老古董,思想十分的开放,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还说以后等她长大了,如果有机会回华夏,她一定会喜欢她外公的。
夏语儿一直知道她的外公的名字,在哪里任教,其实回到了华夏的第一时间她就想要去找外公的,想要见见她母亲说的那样一个优秀到完美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也想要好好感受一下真正亲情的滋味。
可是夏语儿害怕自己跟黑巫族的关系会牵连到外公,所以这才一直忍着,但现在她却十分的后悔,如果她再回来早一点,如果她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外公,哪怕外公命中有此一劫,她也一定能给外公避过去。可惜这个世上最残忍的是,没有如果。
强留阴魂是消耗他生前的功德福祉,尽管不舍,夏语儿还是将外公送走了。尽管生死错过,但那三天她还是好好的享受了一场被疼爱的滋味。
吃着外公做的饭,听着外公说着往事,在短短的三天里,外公恨不能将他所有的生活经验全都告诉她,生怕她一个人小小年纪以后不能照顾好自己,恨不得要将从前的二十年缺失一夜之间全给补回来。
不管在什么时候,美好的时光都是飞逝的,拿着外公给她的存款,甚至一套很早之前就买了,却空置了很多年的房子,在母亲死后再也没有红过的眼睛,夏语儿整整哭了一夜。
公布了夏教授的死讯之后,学校给夏教授举办了一个仪式,可惜夏语儿现在身份敏感,没办法以家属的身份出席,但很多夏教授的学生都来了,加上这一届还没毕业的,学校里曾经上过夏教授课程的,几乎悉数到场,所以夏教授走的很热闹。
人群中,司阳看了眼站在最后撑着一把伞的黑裙子女孩,等轮到他的时候,上前献了一朵花,这才随着人群朝外面走。周放在后面喊了司阳一声,朝他追了上去。
夏语儿听到那声喊声瞬间转过头去,其实她一直都在找司阳,外公跟她说了,能找到她都是那个叫司阳的学生帮的忙。夏语儿以为司阳是个年轻的厉害天师,只是在人群中她并没有发现天师,还以为那个人并没有来,不过却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人群中最好看的青年,没想到那人竟然就是司阳。
周放勾着司阳的肩膀朝他耳语道:“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妹纸一直盯着你看,真的很漂亮,比咱们学校那些所谓的校花好看多了,你看一眼,快看看。”
司阳道:“那是巫师,你说话再小声人家都听得见,当心她给你身上下蛊虫。”
周放忍住了回头的欲望:“不是吧?那我们现在说话她能听见。”
司阳笑了笑:“现在不能,因为我屏蔽了。”
两人正说着话,夏语儿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周放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刚刚他们还离着老远呢,闪现呐这是!
夏语儿没看周放,只盯着司阳:“是你帮了我外公吗?”
司阳笑了笑:“力所能及之内,做了个学生该做的事情。”
夏语儿抿了抿嘴唇,从手上取下一串像是小狼牙的手串递给司阳:“这是黑巫一族的通灵圣物,天师凡人都能使用,上面还有龙气侵染,一般的鬼物绝不能轻易靠近,这也算是我从那边带回来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现在送给你,多谢你让我见了外公最后一面,也让我外公,不至于在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司阳道:“就当是全了这四年的师生情吧,所以你用不着感谢我,你外公无论上一世因果债如何,这一生教书育人,好好走个轮回也算是回报了。”
司阳说完就走了,虽然夏语儿看都没看周放一眼,周放还是朝她笑了笑,这才追着司阳一起往寝室走。
夏语儿见司阳不收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对华夏的感情又多了一分,比起自私自利的黑巫族,感觉华夏的人都很温暖。重新将手串戴在了手腕上,夏语儿看了看这个她外公奉献了一生的校园,微微笑了笑。等风波过去之后,她一定也要来这里念书。
这边是面对新生活的希望,而在某个地方,却是某个人的绝望。
尽管家主再三强调要求,不要因为兰兴邦的死现在去招惹司阳,更甚至就连兰谨修这件事兰家都暂时放下了。连血池都没了,就算拿回白玉得到里面那些残缺的功法又能如何,还不是没有合适的地方来修炼。虽然白玉肯定是要拿回来的,但现在要把魔鬼林的事情搞清楚才行。
身为家主的大局观自然是从整个家族的利益出发,死那么几个家族子弟,哪怕是有天赋的,在整个家族利益面前又算的了什么。但是对于只有一个独子的老父亲来说,失去了儿子等于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家族的未来发展与他何干,他连未来的奔头都没了。
但兰禾通知道自己跟司阳的差距,就连家主都不敢招惹,发了请帖,那人直接无视,家主气得吐血还不是什么都不敢做,自己闷声咽下这口气,他找上门了估计死的连个水花都没有。所以兰禾通将目标放在了兰谨修身上。
既然司阳要这样保兰谨修,那他就拉着兰谨修一起给儿子陪葬好了,想保的人没保下,对于司阳这种实力的高手,这种打脸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可惜兰谨修一直呆在司阳的浦田山上,那里是设了结界的,他尝试着想要上去过,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而且若是在浦田山上有什么动作,相比司阳一定会立刻感应到。所以兰禾通一直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兰谨修落单的时机。
这段时间兰禾通一直在蹲守着他,兰谨修自然知道,来来回回很是逗弄戏耍了一番之后,兰谨修这才给了兰禾通近身的机会。
农庄别馆已经建好,尚奇水也搬了过去,兰玉琢也在忙着特勤部的事情,只是现在敏感时期,一般都待在特勤部里画符提供后勤援助,兰家的人还不至于杀进后勤部,否则过分了事情只会闹得更大,所以现在能下手的,最好下手的就是兰谨修。
空空荡荡的大豪宅里,兰谨修靠坐在沙发上看着书,因为司阳在学校要准备毕业,他这段时间也就没去打扰他,这次要如果不是为了给兰禾通制造对他下手的机会,他大概会一直留在浦田山上修炼。
当屋内多了个陌生的气息,兰谨修翻了一页书:“知道为什么死的是你儿子吗?”
兰禾通还没显出身形,却见兰谨修已经发现了他,整个人顿时一惊,直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兰谨修朝着兰禾通的方向看去:“二十多年前,我父母那场车祸,其中有你的手笔吧?”
兰禾通微微蹙眉,兰谨修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杀那么个把人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是多么值得挂心的事,不过是两个多事的人,杀了自然也就杀了。
兰谨修站了起来,微微挑眉:“是忘了?还是想起来了却不以为意?没关系,那也不重要了,我会浪费时间告诉你这些,不过是希望你死个明白,你儿子不是司阳杀的,是我。”
当兰禾通倒在了地上,身死魂消时,司阳慢悠悠的从门外走了进来,扫了地上一眼:“这是我又要背锅的节奏?”
兰谨修笑了笑:“这次不会让你背锅。”
司阳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反正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
兰家的主宅,一个看顾魂牌的老仆惶恐的举着碎裂的魂牌禀告了上面的掌事,看到魂牌上的名字,掌事瞳孔微缩,又立即去禀告了长老,等兰一清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日了。
众人惶惶恐恐的等着家主的决策。
兰一清看向大长老:“以你对司阳的了解,你觉得这次的事情会是司阳做的吗?”
兰自明摇了摇头:“不会,如果我们的人惹怒了司阳,他绝不会杀了就完事了,大概会直接拎着人来兰家主宅,当着我们的面直接杀了,或者,直接灭了兰家。”
兰一清微微蹙眉,显然对兰自明的话有些不满,他至今还没有接触过那个司阳,但闾山派的钱连良对司阳都如此忌惮,他自然也不会小看,但再如何,听到对方如此肆意的就能将自己整个兰家灭门这种话,换了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心情愉快。
“你们觉得这件事要如此处理,是闹大了让玄门裁决,还是按下不表。”
兰自明见兰一清来回滚动着手中的珠子就知道他已经动怒了,这件事想要过去怕是不容易,但想要不过去,恐怕更不容易。
闭上眼的时候兰自明又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预言,兰家鼎盛二十年,而鼎盛过后,只有衰败和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