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为什么八字轻就有局限呢?”
邵靖简直要翻白眼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灵媒是要经常请鬼的,八字轻的人容易被鬼上身,请来了鬼最后把自己身体占了不走,这算什么?搞不好命就没了。”
小麦肃然起敬:“这样还敢当灵媒,他很厉害。”
邵靖没好气:“有什么厉害的。周家也是天师行里的世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家,也是有点渊源的,他是这一代的长子,他不干谁干?”
小麦反驳说:“对啊,所以说他负责任啊。有能力才干没什么了不起,没能力还努力才了不起呢。”
邵靖脸色一沉,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坐着不动。小麦一想,发现自己貌似又触了逆鳞。邵靖也是他这一代的长子,跟周琦相似,可是这位显然是不想负世家责任的一个……
“吃饭吃饭,鱼凉了就不好吃了。”小麦看看邵靖阴沉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你胃不好,别吃凉的。”说完了才想起来,好像胃不好也不应该吃辣的。
邵靖脸色缓和了一些,又拿起筷子。小麦把紫菜蛋花汤往他眼前推推:“你多喝点汤。”
邵靖拿勺子舀了一勺,摆出一副勉强的样子喝了。小麦问:“那饭纲使的事怎么办呢?服装秀什么时候举行?”
“下个星期。”
小麦有点担心:“杜安妮不会出事吧?”
邵靖不耐烦道:“不会!”
小麦不敢再问,吃了几口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糟糕,上次看见白萝卜,我怎么忘记问他要我的东西?”
“白萝卜?”邵靖微微一怔,随即嗤笑,“嗯,这名字倒也贴切。你忘记要什么东西?他偷你的钱?那肯定要不回来了吧?”
“他偷的不是钱,是我的手链。我就奇怪了,不是修炼了多少年的妖精吗?怎么那么不带眼力。我那个手链上串的珠子就黄豆大,还是18K金的,根本不值钱,他怎么就偷去了?”
邵靖漫不经心地舀汤喝:“妖精可以拿小偷当职业,但只能偷不值钱的东西。根据妖怪守则,利用妖力做大案要案是罪加一等的。”
小麦想不通:“都修炼几百年了,还只能当小偷?就不能找份正当工作。”
邵靖嗤笑:“找工作?找工作不要文凭的么?难道让他拿着安全证去找工作?”
小麦瞠目结舌:“那,那妖怪都只能当小偷什么的?”
“那也未必。有些脑子比较灵活的也会上学。一般只要肯学,拿个证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很少有妖怪有耐心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的耗下来,有些会去办个假证,还有些跟妖监会关系密切的,妖监会可以按规定办理相关证件。”
小麦想了想:“这不就是有了关系好办事么?妖监会办的也是假证吧?”
邵靖这次真的笑了:“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假证,不过上面盖的各大学的章是真的。”
小麦正想对这种黑幕评价一下,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石春元的老婆:“嫂子?”
石春元的老婆带着哭腔:“春弟?姑奶在吗?”
“在,在。嫂子,你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春弟呀,你黑牛哥这才走不久,就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呜呜--你让姑奶接个电话……”
奶奶接了电话。石春元的老婆在电话那头哭诉了半个多小时,奶奶最后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回去,放心,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行了,别哭了,孩子还好?兰兰也大了,能帮你,好好过,有啥过不去的坎呢……好好,我一定回去。”
“奶奶,出什么事了?”小麦看着奶奶的脸色,有些担心。
奶奶叹了口气:“黑牛这才走了多久,怎么就欺负人呢?春弟,我得回去。”
小麦大吃一惊:“怎么能回去呢?回去怎么治病?到底有什么事非得回去?”
奶奶摇摇头:“都是钱搞出的祸……”
小麦听奶奶说了半天才明白,大概就是石春元这也死了几个月了,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过得不容易,也在考虑再结婚的事,堂兄弟里有人就嚷着改嫁也行,女儿可以带走,儿子和财产都得留下。事情闹得挺大,究其原因,似乎是因为马上要下个什么政策,跟各家的房产有关,有人就盯上了。奶奶在乡里算是辈份最高的,石春元的老婆就来求奶奶回去作主了。
“二丫这些年跟着黑牛不容易,儿子就是她的命,哪有把当妈的赶出去,儿子不让带走的。如今这年头不比从前了,家里的房子她有份,改了嫁只要是对孩子还好,房子当然归她。这事,我得回去说话。”
“可是您的身体。”
“春弟呀--”奶奶叹了口气,拉过小麦的手来,“其实,别当奶奶啥都不知道。奶奶这病,其实顶好也就这样了,对吧?奶奶住院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个年纪不拿刀切掉就是在拖时间了。”
“奶奶,”小麦觉得鼻子发酸,“您怎么这么说?医生都说了,您现在情况很好的,只要保持心情愉快,您肯定长命百岁。”
“呵呵,”奶奶笑起来,“长命百岁啊,奶奶是没百岁的命罗。以前有人给奶奶算过,也就是七十出头,算算,也差不多就是这两年了。春弟,你听奶奶说。其实奶奶不想来治病的,总共就这么几年,还花啥钱呢?奶奶就是想跟你多住几年。不过这些日子啊,奶奶看着你,也放心了。你像你妈,能吃得苦,将来肯定有好日子过。医生不是说么,奶奶高兴了,就能多活几年。奶奶现在就很高兴啊。过几年你再找个媳妇,奶奶不就更高兴了么?”
小麦抽了抽鼻子。他不敢跟奶奶说,媳妇他是不可能找了。
奶奶摸着他的手说:“过几天你送奶奶回去吧。二丫也照顾了奶奶这么多年,总要回去替她说句话。等过段时间,奶奶再来跟你住。”
小麦紧紧抓着奶奶的手,过了一会,点点头。
周末,小麦又跟西点店那边请了一晚上的假,送奶奶回去。上次他提出的那个黄金瓦已经新鲜出炉,颇受好评。跟琉璃瓦搭配成鸳鸯瓦卖,再搭上咖啡和奶茶两种饮料,很受情侣的欢迎。所以他请假,老板很痛快就答应了,不过交他一个任务:再想一样新点心出来。
大清早的,长途车人不算太多。小麦和奶奶的座位后面是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听他们说话,是美校出来写生的,正准备去大珠山。年轻人比较放得开,车开出没多久,小麦已经跟他们说上话了。
“你家就在大珠山?”一个女生扒在椅背上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们正愁过去还要找住的地方呢,你给介绍一下吧?”
小麦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奶奶在一边笑着说:“那边好多家都是干这个的,你们随便找哪一家有空房子的都能住。”
“哦,那老奶奶您是那边的人吧?大珠山那边有什么好景色,您给我们说说。我们这次是要交毕业作业呢,一定得画张好的。”
奶奶给他们简单说了说哪里有水,哪里有花,听得几个学生都很高兴。为首的男学生问小麦:“你们家开不开旅馆呢?要不然我们住在你们家行吗?”
小麦摇摇头:“我们家不开旅馆,不过附近的人都开。”
“那麻烦到了地方你带我们去好吗?我叫陆宇生,你呢?”
“麦--”小麦刚说了一个字,奶奶就猛然插进话来,“春弟!”
“什么?”陆宇生表情有点扭曲,“你,你叫--”
小麦自己的表情也很扭曲。在家里奶奶叫他春弟也就罢了,让邵靖和周琦听见也就罢了,可是这是在长途车上啊,当着满车的人,还有这几个学生,春弟这名字能拿得出来吗?可是奶奶很严肃地说:“你们叫他春弟就行。”
“噗!”刚才说话的女生第一个笑了出来,“春弟?为什么不叫招弟呀,嘻嘻。我叫林静,这个是--”
奶奶急急摇摇手:“别说,别说。”
林静被打断了,诧异地看着奶奶。奶奶对她直摇手:“在外头别说自己的名字。”
林静莫名其妙:“为什么?”随即笑起来,“老奶奶,您怕有坏人吧?没事,我们好几个人呢。”
“不是。”奶奶郑重地说,“在外头,别说自己真名。”
林静跟几个同学交换了一下奇怪的眼神,坐回去了。奶奶的态度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不再像刚才那么热络,改成几个人小声在一块议论。小麦隐约听见她们在说老太太很奇怪什么的,他明白肯定又是家乡的老说法在作怪,在外头不说自己真名,可是他也没法解释,加上旁边坐的好几个人都听见他叫春弟,都用有点好笑的眼神看他,看得他也很尴尬,只好把头扭向窗外。
玻璃窗上贴了一张车站图,于是这一块范围像镜子一样反映出车里的情景。小麦无聊地看着,忽然在玻璃反光里对上了一个人的目光。那人坐在车箱最后面的角落里,目光在车箱里来回扫视,尤其是对那几个学生看得仔细。小麦一下警惕起来--该不会是小偷吧?
那人尖嘴猴腮,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人。虽然他老老实实坐在最角落里,小麦还是不停地从玻璃反射上看他。直到车到站,大家都纷纷下车,小麦才见那人站起来,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支拐杖来,撑着挪出座位。小麦仔细一看,愣了一下,这人原来只有一条腿一条胳膊,整个人都歪靠在拐杖上才能挪动,顿时觉得自己太过以貌取人,一条腿一条胳膊怎么可能当小偷呢?他有点内疚,正好那人挪到车门边上,摇晃了一下,小麦便伸手过去搀他:“小心。”
那人借他的力下了车,小麦觉得手上很轻,好像这人没体重似的,心里不禁更加怜悯。那人站稳了,抬头对他笑笑:“谢谢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呀?”
小麦觉得这人笑起来更像猴子。他脸上汗毛很重,近看绒绒的一层,嘴唇却很薄,薄到简直没有,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猴子多过人。这种有点诡异的长相,小麦就算再有同情心也不太愿意说话,含糊说了一句不客气就放开了手,转身扶着奶奶走开了。
那群学生跟着他们,陆宇生很热情地帮小麦背着包,让他好腾出手来扶着奶奶。正好有辆车是从村子里出来送葡萄的,开车的也认识奶奶,于是奶奶坐进驾驶室,小麦和几个学生爬上后车斗,轰轰隆隆往村子里开。
几个学生很是兴奋,蹲在车斗里欣赏青山绿水。林静笑着问小麦:“你真叫-春弟呀?”
小麦有点尴尬:“是小名。”
林静笑得前仰后合:“怎么起这么个小名?你大名叫什么?”
“麦乔。”
林静眨眨眼:“怎么也像个女孩名呢?江东二乔,嘻嘻……”
小麦又尴尬了。麦乔这名字是有点女气,但这名字是他爸爸取的,里头大有文章。他的爷爷姓乔,因为是入赘,生了儿子随妻子姓石;儿子又入赘,孩子又跟老婆姓,姓麦。结果从爷爷这边来说本来应该姓乔的后代,拐了两道弯最后姓麦了。所以小麦的爸爸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多少也算是个纪念。
陆宇生责怪地看了林静一眼:“这名字怎么了?哪像女孩,别瞎说。”
林静冲他翻个白眼,继续跟小麦说话:“刚才你奶奶为什么不让你说名字?怕我们是坏人啊?”
“不是。这是老人的习俗,在外头不说自己大名,都说小名。”
“为什么啊?”林静奇怪了,“这多奇怪啊?要是你上班,进了公司人家也叫你春弟?”
小麦只好尴尬地笑笑:“老人是这个习俗,也就是在村子里这样。”
陆宇生比林静世故些,看出小麦的尴尬,便把话题引开,给小麦介绍了另外两个人。他们四个是同班同学,那两个人一个叫张龙,一个叫韩倩倩,是一块出来准备毕业作品的。
韩倩倩一看就比林静文静很多,一直不怎么说话,张龙稍微有点结巴,也不怎么愿意张嘴,陆宇生说话比较慎重,就只剩下林静跟小麦东拉西扯,不停地问他这里的特产什么的。无奈小麦也不怎么熟悉,说了一会就没话可说了,各自靠着车斗去看景色。小麦坐得累了换个姿势,头一转忽然发现路边茂密的树丛中有张脸一闪,看上去像只猴子。林静也看见了,连忙拉他:“看看,那有只猴子!这里还有猴子啊!”
司机听见了,从驾驶室里笑着说:“哪有什么猴子,这又不是深山老林。多半是有人上山,你们看岔了。”
林静一听失望了,小麦却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东西一闪就不见了,人哪有动作那么敏捷的?而且那张脸,要说是人也实在难看了点。不期然地,他一下想起长途车上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过随即就觉得自己可笑:一个只剩半边身子的残废人,会跟汽车跑得一样快?摇摇头,他把那张丑脸从脑海里驱走,前面,村子已经到了。
第17章 失踪
小麦把陆宇生一行四人安排在邻居家的小旅馆里。本来陆宇生希望他能带他们上山写生,但一来小麦也不太熟悉这里,二来他要陪着奶奶去找石家的亲戚们谈石春元家的事,所以只好让那家的男孩子带他们上山去了。
奶奶在石家的辈份很高。虽然说旧时候的规矩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奶奶是招婿上门,所以不算嫁出去,在亲戚中间仍然有地位,有她说话,那些吆喝着改嫁可以必须留下儿子的亲戚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小麦还是第一次看见奶奶这么大声说话,用拐杖敲着桌子呵斥那些堂兄弟们,一条条地驳回他们的借口,说得他们一个个哑口无言,没人再敢开腔。
这一通折腾完,天都快黑了。小麦搀着奶奶走出门,后头跟着一群垂头丧气的男人,一个个低声下气地说着姑奶走好,姑婆消消气……
“奶奶,”小麦看看亲戚们已经落在很远处,悄悄伸出大拇指,“你真厉害!”
奶奶笑了笑,眉眼间带出些年轻时的精明能干:“这些后生--都是钱闹的!”
“奶奶,你不好太生气的,对身体不好。”
“奶奶没生气。都是一家亲戚,一时起了糊涂心思,骂两句也就好了。这钱啊是挣不够的,可不能因为钱连亲戚情份也不要了。别说,这嚷了半天,奶奶还真饿了呢。走,回去让二丫给摘几根嫩黄瓜炒鸡蛋吃,这自家地头上种的,就是比城里的好吃。”
“奶奶,你说得我口水都要下来了。”小麦刚说了一句,就看见前面小路上几个人迎面走过来,“是你们,写生回来了?这是怎么了,林静摔伤了?”
“嗯。”陆宇生背着林静,累得满脸通红,“林静踩滑了,从小坡上滚下来了。”
“什么踩滑了!”林静很不服气,“明明是你们在后头喊我,我一回头才踩空了。”
陆宇生把她往上颠了颠:“跟你说过了,我没喊你。王龙和倩倩在另一边,也没喊你,谁知道你怎么听的听岔了。”
林静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什么呀,山里头连人都没几个,我怎么能听岔了?不是你们喊的,难道是山精水怪呀!”
小麦觉得奶奶扶着他肩膀的手猛地一紧,有些紧张地问:“姑娘,你听见谁叫你?”
林静又捶了陆宇生一拳:“还不就是他们!”陆宇生摇摇头,看来已经放弃同她争辩什么了。
奶奶却追问一句:“姑娘,你当真听见有人叫你?叫你名字吗?”
林静莫名其妙:“是啊,当然是叫我名字,所以我才回头看呢。”
“那你看见什么了没有?”
“就看见宇生嘛,他又非说他没叫我。真是的,我又没怪你,还不认帐呢……”
“行行行,”陆宇生不胜其烦,“我叫的我叫的,对不起我不该叫你,害你摔倒了,我道歉,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