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邵靖头疼地按按眉心:“行了,你偷不偷不关我事。我问你,这人以前是正常的吧?”
“正常的。前一阵子我还来找过他,想问问上次那个,那个手链还在不在他手里——我想要是能找回来说不定还有用——结果他说已经卖给别人了。那时候他还正常呢,这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啊!”
邵靖打开车门:“我进去看看。”略一犹豫,他吩咐,“小麦跟着我,兔子,你也跟上。”
白萝卜躲在小麦身后,探头探脑:“那热气太吓人了,简直有点像天劫的雷火,我,我道行不够,可对付不了他。”
邵靖没理他,直接走到典当店门口,单手往上一托,卷帘门哗啦啦地升了上去,惊动了里头的人:“干什么!”
卷帘门这么一起,小麦真的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头那男人肥头大耳,此时只穿了一条四角大花裤衩,浑身的肥肉都好像在往外冒油。他瞪着门口的三个人,小麦发现他眼里满是血丝,简直像是有一对红眼睛,好不吓人。屋子里头的家具东倒西歪,大概是他自己烦躁之中给踹翻的。
男人没听到回答,立刻暴躁起来,直接操起一把椅子:“娘叉的,你们想死啊!”
邵靖示意小麦躲远一点,径直迎了上去。男人兜头就把椅子砸下来,邵靖往旁边一闪,椅子砸在柜台上,玻璃碎片四溅,邵靖却绕到他身后,啪一声把一张符纸贴在他后背上,随即脚下一绊,把男人放倒在地。
小麦睁大了眼睛——男人后背上那张符纸竟然迅速地发黑,像是被烧焦了似的,很快从男人后背上脱落下来,化作几片纸灰。而男人艰难地翻身坐起来,表情已经平静了很多,神色中露出茫然来:“这——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这店,你们砸我的店了?”
邵靖冷冷地回答:“店是你自己砸的,我还要问你,你跟发疯似的砸自己的店干什么?”
“你,你是什么人?”胖子一边爬一边疑惑地问。
邵靖把手一晃:“警察。”
小麦无语。他清楚地看见,邵靖拿出来的是驾驶证,不过那皮儿做得很像警官证。当然以胖子的视力,邵靖那么快的一晃,他不可能看清楚。小麦怀疑,邵靖是故意用的那么个皮儿,就是为了拿来蒙人的。
胖子立刻慌了,眼珠子不住乱看,忽然瞥见白萝卜,脸色一变:“你——警察来干什么?我,我可什么都没干。”
邵靖冷笑了一声:“没干?你收买赃物,还说什么都没干?”
胖子叫起来:“警察同志,这话可不敢乱说,哦,你说那个小子是吧?对,他是个小偷,曾经想到我这来销赃的,可我也没答应他啊,我可是正经做生意——”
“行了!”邵靖打断他,“你这点事我都明白,别扯了。今天我不是为这事来的。”
“哦,哦——”胖子立刻摆出一副上道的模样,从柜台后面捞起一条软中华,“您拿回家抽抽,味儿不错。”
邵靖随手接了过来:“我问你,你今天这疯疯颠颠的是干什么?”
胖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脑袋:“这,这东西是我自己砸的?这,这好像有点印象,我这是怎么了……”他隐约有些印象,但要说具体怎么回事,他就想不明白了。
“这几天是不是觉得很烦躁,容易发怒?”
“是……”胖子很迷茫,“也不知道怎么的,遇点事就想发火……警察同志,这,我这是怎么了?”
“一种传染病。”邵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胡扯,“我们也正在调查,有不少人都出现这种症状。”
胖子紧张了:“传染病?会,会死人吗?”
“目前还没有死亡得,但是不知道发展下去会怎么样,毕竟人处于这种激动暴躁状态中,很难说会干出什么事来,比如说冲上街去撞汽车。”
胖子打了个冷战:“那,那这病怎么治啊?”
“我已经给你用了抑制药。你先回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烦躁,那时候接触过什么人,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我们要确定传染源。”
小麦真佩服邵靖,噼哩啪啦就能扯出这么多来。胖子显然是被唬住了,转着眼珠子拼命地想:“这,我,我每天都接触那么多人……”他想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我好像是一个月以前就有点烦躁,那时候以为是天热……那一阵子,我每天接触的人都很多啊……”
“有什么人是频繁接触的?”
“……倒有几个……”胖子偷偷瞥邵靖一眼,邵靖随即明白:“放心,我说过现在不追究你这事。”
胖子干笑了两声:“我来往得多的,就是几个常来那个的,不过都来往好几年了,也不像是他们……倒是最近认识一个人,就是上次——”他看看小麦,“上次送来一个18K的金珠子,不值钱,我本来想炼了算了,结果有个男的给买了,出的价还挺高。我估摸着可能是个文物?但我也懂点文物,那东西应该就是个金珠子而已……后来这男的还常来,不过我这再没什么东西让他看上过。对了,他还打听过这东西是从哪来的,我,我当然没敢说实话。”
邵靖眉头一皱:“你能联系上那人吗?”他跟小麦对视了一眼。金珠子,没错,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颗成色不足的金珠子,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那是好东西,当然,得带着红绳一起。
胖子抓抓头:“还真没……他从来也没留过联系电话什么的,倒是有次瞎聊,他好像说他开了个陶吧还是什么的。”
“开在哪里?”
“这我真不知道了……”
“那人长什么模样?”
胖子又开始抓耳挠腮:“那模样,就那模样,没什么特别的……长脸,单眼皮,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下巴右边有道疤,这个算特征吧?警察同志,我这病,到底……”
“暂时控制住了,如果你后期不再有烦躁易怒的情况出现,多半就是能自行吸收。当然最后是个什么情况,还要观察。”邵靖说完就往外走,看来在这个胖子这里也得不到更有用的信息了。
胖子追着他:“警察同志,我这病真没事?”
邵靖随手甩他一张名片:“再有事可以找我。”
胖子把名片抓在手里,看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你,你不是警察?”
邵靖瞥他一眼,理都没理,拉着小麦上了车,直接发动车子,给胖子甩了一溜儿尾气,扬长而去。
白萝卜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邵靖,小声嘟囔:“真厉害啊……”
小麦回手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少学!”随即转向邵靖,“你用的什么符啊?为什么没用阴玉呢?难道他跟方医生的不是一回事?”
“是一回事。”邵靖用下巴点了点阴玉,“我用包过阴玉的符纸贴的他。现在阴玉已经有点不好捉摸,我也不敢贸然就用。不过他和方宁远又有点不同,似乎是逐渐积累起来,然后突然爆发的。要是这样,他说的那个开陶吧的有很大嫌疑。”
“陶吧……”小麦忽然有个想法,“那个孩儿枕……不过,不会这么巧吧?”
邵靖目光一冷:“不能排除这种嫌疑。你打个电话给沈固,把这事说一下,让他们排查各家陶吧。”
小麦打完电话:“沈哥说他们立刻排查。那我们现在……”
邵靖略一犹豫:“还是先处理阴玉的事。喂,兔子,你可以走了。”
白萝卜还是很担心:“那,那这样的人不揪出来,不是还可能害人吗?”
邵靖不耐烦地说:“那就是沈固的事了。赶紧下车,我们还有事。”
白萝卜蔫蔫地下车走了。邵靖开着车,小麦翻来覆去地琢磨:“你说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阳气过盛吗?那这人得阳气盛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身边接触的人都搞成这样?”
邵靖摇摇头:“这种情况我也没碰到过。”
小麦一眼看见装阴玉的盒子:“嘿,倒有点像阴玉呢,只不过阴玉是散发阴气,这个是散发阳气。”
邵靖猛地一个急刹车,引起后面车的司机伸出头来大骂,他也不理,把车停到路边:“你刚才说什么?”
小麦也吓了一跳,幸亏系着安全带:“你怎么突然刹车,多危险啊!”
“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说这像阴玉嘛,只是阴玉散发阴气,这个散发阳气。怎么了?”
“阴玉散发阴气,这个散发阳气……”邵靖反复念叨着,“难道还有一块阳玉?”
小麦突然想起来:“哎,你记得不?萧家那事……他说当时烛龙的两只眼?”
“一块翡翠,一块红宝石;一块是阴,一块是阳;一块是死,一块是生……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阴玉不好是肯定的,但是代表生的宝石,这也不好?”
邵靖简单地回答:“阴阳平衡才是好,任何一方太过都不是好事。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是阴阳界里的另一块宝石出现,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阴玉的觉醒,导致了另一块宝石也有异动。”
小麦吃惊:“难道也要吞噬一切?”
“也许是另一种形式。阴玉是吸取,那么另一块宝石可能就是喷吐。喷吐出大量的阳气,进入普通人的身体,就会产生阳气过盛的表现。”邵靖猛地发动车子,打方向盘,“不行,这事必须搞明白。现在我们不能回江西,说不定阴玉还有用。如果真是另一块宝石,可能只有阴玉才能克制住它。走,回去找沈固他们。”
第97章 胡通之死
小麦一直觉得滨海市并不大。本来嘛,百十年前就是个小渔村而已,到现在虽然扩到市内四区,周边又包括上几个这市那市,但总的说起来,还算不上大城市。然而现在,当他们要在这个“小”城市里找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的麻烦。
拉网式的排查,一群人分成四队,人手一张模拟人像图,大街小巷的翻找陶吧。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小麦自然是跟邵靖一组,但是邵靖舍不得他奔波,有时候就叫他到西点店去上班,自己去找人。小麦当然是不太同意:“你开着车,就是上车下车,我能累什么?”
邵靖却很坚决:“中午的时候太热,你就在店里呆着,下午我自然会去接你。”
小麦觉得这理由太牵强了。热什么啊?滨海这地方本来就是海洋性气候,夏天最高也就是三十四五度,一般都在三十度左右,比起重庆武汉之类的火炉子来那是天壤之别。虽说有秋老虎的说法,但这些天气温已经降到二十八度了,哪里就热得受不了?难道他是冰做的,晒一晒就化了?
不过抗议归抗议,小麦还是乖乖听话了。现在这种非常时期,邵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唯恐因为自作主张给邵靖拖了后腿。而且叶丁这几天报名了个什么培训班,上午都不能来上班,归籽儿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过别人干着自己看着的滋味也不怎么好,导致他做生意也有点心不在焉,干着干着就不由自主地往门外张望,盼着早点看见邵靖过来。结果张望来张望去,邵靖没有来,倒看见了一个人——胡通。
胡通面色通红,像在太阳地里跑了十里八里路似的,头上简直能看见蒸腾的热气。他躲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后面神经质地不停四处张望,大概最后确定了没有人注意他,这才几步跳进了小麦的西点店。
这时候正是午后,没什么客人,店里空调送风,凉丝丝的。可是胡通一进来,小麦就觉得这屋子里呼的一下热了起来,像生了堆火似的,再看胡通,乍一到凉快的地方,头顶上好像都在冒着丝丝白气,实在有些惊人。
归籽儿正在准备下午茶的原料,猛然感觉到这种灼热,一下子回过头来:“麦子,这——”
胡通往前走了一步。他认得小麦,但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听见了归籽儿叫他麦子,但又不敢贸易跟着叫:“那个——麦——先生,我,你还认得我吗?”
“胡通先生?”
“是,是,我是胡通。”胡通看样子激动得要哭出来了,“那天,那天和您一块来的几位先生在吗?”
“你找他们有事?”小麦把手伸进口袋,邵靖在他手机上设了一键拨出,按一下就能找到邵靖,按两下就接到周琦,按三下则是东方良。
胡通带着哭腔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我是来找你们的,求求你们救救我!那个,那个怪物,那是个怪物!”
他靠得越近,小麦就越觉得热气逼人。赵宝宝忽然出现在他背上,用小手抱住他脖子:“叔叔离他远一点,那么烫!”
小麦反手摸摸宝宝的小脸:“没事,宝宝躲开点就行。”
胡通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哆嗦着伸手指着宝宝:“鬼,鬼胎!不,鬼婴——”
小麦转身把宝宝抱在怀里放到地上:“胡先生,别大呼小叫的,你是被鬼胎吓坏了吧?请你到那边安静地坐一下,你要找的人很快就过来。”
邵靖回来得最快,感觉了一下胡通身上的热气,他毫不迟疑地摸出张符纸啪地就直接按在胡通额头上,几乎是他的手刚刚离开,符纸就呼地化成了纸灰片片飘落,连烧起来的时间都没有。而且这么做了之后,胡通的脸还是通红的,头顶上还是丝丝冒着白气,并不像那个典当行的胖子一样能恢复正常。
胡通自然不知道这符纸有什么用,但本能地知道这肯定是因为他身上的热气,所以满脸期待地看着邵靖,直到纸灰从他脑门上一片片落下来,他才用绝望却又带着最后一点希望的语气问:“这,这个是,是怎么回事……”
邵靖皱了皱眉,抬头朝归籽儿说:“把店门关了,你也走吧,今天这生意先别做了。”
归籽儿有点担心小麦,但她对邵靖还是有点怕,所以赶紧关了门,一边通知叶丁下午不用再来,一边走了。邵靖这才转向已经等得汗流浃背的胡通:“说说吧,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人?你的鬼胎是怎么转移的,现在又为什么回来找我们?”
胡通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唇通红干燥,虽然在等待邵靖回来的时间里他已经灌了半桶大桶水,但嘴唇上仍然起着一层白色的干皮:“我,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说……”
邵靖除了对小麦之外的人都没多少耐心,尤其是现在时间不多,当即眉头一皱:“不说滚蛋!”
“不是不是,我说我说!”胡通唯恐真的被邵靖撵出去,赶紧说,“当初我不是肚子里——那个?你们走了之后我,我吓都快吓死了,想着还得去找勇少。结果勇少死活不见我,还叫他保镖把我揍了一顿扔出来。当时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忽然有个人过来问我想不想活……”他擦了把脸上汗,“当时我就觉得是遇见了救命稻草,那人跟我说他有办法把我肚子里那玩艺弄掉,还可以弄到勇哥身上,但是条件是我要给他办事。”
邵靖冷冷地说:“你听了?然后做了个瓷枕把鬼胎转给唐勇了?”
胡通点点头:“我给勇少办的事不少了,结果到了这时候他撒手不管,那我也不能让他好过了!”他细长的眼里露出凶光,像一对蛇眼。
邵靖嗤笑:“别拿唐勇当借口,你自己干的那些缺德事你自己不知道吗?要不然今天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叫报应!”
胡通不敢说话了,但看那眼神,也并不怎么服气,过了一会才接着往下说:“那人跟我说,他有办法,我当然就答应了,那时候……只要能把这东西弄掉,我干什么都行。那人带我回了他家,就做了一个你说的那种瓷枕,他说叫什么孩儿枕。反正不管是什么吧,他,他叫我到医院,把姚小桃流下来的那个孩子弄了一部分来装在里头……”
小麦稍微考虑了一下什么叫“把孩子弄了一部分”,突然想明白了,接着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胡通倒是若无其事,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弄的,反正我就觉得浑身都发热,有一阵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肚子里这东西就没了。然后他让我把这枕头悄悄送到勇少那去,然后就出去躲躲,过上一个星期就没事。”
小麦忍不住问:“这么说那鬼胎是怎么回事你根本就没弄清楚?”
胡通缩了缩头:“那时候我哪还顾得上是怎么回事,把瓷枕送了我立刻就离开了滨海。要是被勇少逮住了,那我非被他弄死不可啊!后来我才听说,勇少第三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