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转过来。”宗原扯了扯他的胳膊。
阿道也不想跟宗原吵,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就乖乖翻了个身,手脚并用缠在宗原身上。
“别钻牛角尖,睡觉。”宗原亲了亲阿道的发际,把人抱在怀里。
于是就这样,宗原还是每天给东方吕送饭,两个人相处得相当不错,东方吕养了几天之后,脸色越来越好,相对的,阿道的脾气也越来越臭。
东方吕的人缘还算不错,阿提就挺喜欢他的,时常还会带着素罗他们过去玩,一群人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他也不嫌烦,有时候还会帮着收拾收拾那个屋顶上的庄稼。
这一天傍晚宗原他们给东方吕送饭,照例还是宗原走在前面阿道走在后面,当时东方吕正蹲在地上拔草,见到宗原他们来了连忙就站起来,许是有些贫血,这一站起来整个人就晃悠,宗原自然而然地过去扶了一把,因为一只手还提着篮子,抓他胳膊的话恐怕会支持不住整个人的重量,于是只好伸出手臂拦住他的腰。
东方吕脸色惨白地靠在宗原怀里,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宗原只好放下手里的篮子,把他驾到屋里头去了,把他带到床沿去坐好,然后又帮他倒了一杯水。东方吕喝了水之后好多了,宗原从外头拿了篮子进来,依旧帮他摆好饭菜,转身的时候见阿道没有跟过来,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阿道已经先回去了,宗原回去之后,两个人默默地吃完晚饭,阿道没有洗碗的意思,宗原就收拾了一下给洗了。弄完这些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和阿道好好谈一谈,免得他又胡思乱想。
“阿道……”宗原刚开口,就被阿道打断了。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想要我?”阿道问得很快,宗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没有不想要你。”这帽子扣得未免有点大了。
“我是说在床上,你为什么从来都没要求过,一点都不想要我。”阿道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宗原,不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
“……”宗原有些无言以对,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跟阿道谈谈东方吕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人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你说喜欢我,难道不想……”阿道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令人尴尬,但是宗原对他,鲜少表现出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的欲望,这让他觉得他俩的感情很不安全,今天他见宗原把东方吕抱在怀里,觉得那画面扎眼到了极点。
“你,在介意东方吕的问题吗?”宗原试探地问,阿道这个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吃不消。
“难道我不应该介意吗?”一听到宗原提起东方吕,阿道的怒气更甚,他高高地挑起下巴,一副准备战斗的姿势。
“好吧,你应该介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故意的,故意让你生气,然后咱俩再来吵吵闹闹一场?”宗原心平气和地给阿道分析。
“故意的?”那个家伙想干嘛?
“这么说吧,东方吕如果真的跟H省的人有什么关系的话,他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俩就在果子都了,你猜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通风报信?”他跟宗原连个人如果合力,一个东方吕八成是拿他们没有办法的,打不过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等H省来帮手了。
“没错,但是在H省的人到来之前,他总得要先稳住局势对吧,但是这人心里有鬼,哪有不着急的,他生怕我们看破,自然是要做出点什么动静,比如挑点是非让咱俩吵一架之类的,只等我们吵昏头了,H省的飞机也快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阿道这会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都是猜的,呵呵,今天的话可不许出去说,要是猜错了肯定得被人笑,说我心胸狭窄疑神疑鬼。”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他不想被宗原这种模糊的说法打发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觉得他太过精神了吗?”宗原见阿道不肯就此打住,只好把自己这两天的想法整理一下,准备和盘托出了。
“就为这?”这怀疑未免来得太无道理。
“他说他的家人都死了,假若真是这样,他得救之后,必定是会有一些心灰意懒,反正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了,没有负担没有羁绊,心灰意懒一阵子也不过分吧?”宗原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
“可是你看他的神情,却是压抑得厉害,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在这种时候,明明悲伤却又硬要打起精神来的?”
“所以你就怀疑他了?”阿道这时候回味起当时的情形来,也觉得宗原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还有,我当时问他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都说了个清楚,简洁明了,该说的都说了,但是太过详细清楚了,就像老早就打好了腹稿一样。”
“那你开始的时候干嘛不告诉我?”早点说清楚,也省得他白白气愤了好几天。
“你道行太浅,我担心会被他识破。”宗原见阿道终于不生气了,好心情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以后我们怎么办?”听宗原这么说,阿道觉得他们这会儿的处境果然是十分危险。
“我已经让罗大叔帮忙做了一些准备,到时候如果没事自然是好的,如果有事,就只好跑路了。”说起这个,宗原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只要咱俩在一起,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阿道静静地靠在宗原怀里,眼里有些兴奋,又有些落寞。
宗原不信任东方吕的事实,让他觉得很高兴,但是他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却终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或者是有意避开了。这次就算了,反正他俩的时日还长得很,他也有的是耐性慢慢磨。
第63章 无可退避(七) …
为了以防万一,宗原他们也是做了些准备的,毕竟他们哪天拍拍屁股走人了,总不能留一大个烂摊子给果子都的人们收拾吧。
假如东方吕真的和H省的人有联系的话,宗原他们肯定是得走的,国内有限的人类聚居地肯定都在H省的掌握之中,他们目前唯一能去的,就是不远处的那一大片荒山老林。
要过野人的生活了,不能没点准备啊,食盐是必需的,打火机之类的也要多带一些,钻木取火可是相当需要耐心的。好在他们早有防范,既然已经被H省的人盯上了,自然不能被平静生怕麻痹了神经,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行。
生活用品也得稍微带一些,起码,铁锅还是要带一口的,宗原其实真的很想再带一床被子,但是情况不允许。
把家里收拾了一番之后,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部搬出来,分别寄放在邻居家里,就只剩下一间空房子,努力抹去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接下来的几天,宗原和阿道就在罗大叔家搭伙,大叔大婶人都挺好的,家里没有小孩,就夫妻俩过日子。
自从他们搬了房子之后,宗原就使劲给那些小孩布置任务,将他们的时间排得满满的,每天累得跟条狗似地,一沾上枕头就睡得死沉,累得都买能发现宗原他们已经搬家了,也没时间去找东方吕聊天。
住在别人家并不怎么舒服,宗原以为自己还要忍耐一阵子,起码半个月吧,但是没想到,H省的人这次来得比他们设想的还要快得多。
这一天下午宗原正盯着那几个孩子习武,阿道突然死死地盯着东南方向:“他们来了。”
通过粗糙的望远镜,宗原看到这次过来的直升飞机有两架,八成是来者不善,他和阿道对视了一眼,阿道知道他的意思,就转身去罗大叔家拿东西了,步子跨得大且快,踩在钢筋桥上“锵锵”作响。
宗原对那些小孩说:“这两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来掺和,要听大人的话。”
“怎么了宗原哥?”孩子们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别问,我跟阿道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总之你们什么都别管,乖乖待在家里。”
“你跟阿道要走了?你们要去哪里?”
“现在还不知道,事情有点发杂。”
“还回来吗?”素罗这丫头平时最是好强,这会儿却已经红了眼眶。
“不知道,幸运的话,也许不用走。”但凡还有一分留下来的机会,宗原也不愿意放弃这里的生活跑到大山里去当野人。
宗原这边说着,阿道提着两只大背包两把弓弩就跑回来了,宗原一把接过一只背包,两个人迅速往地道口的方便走去,他们要先躲藏在地道口,然后等罗大叔的暗号,是走是留,一会儿就该知道了。
宗原他们从高楼刚下到底层,整个果子都就都听到直升飞机的声音了,罗大叔马上跑到架着长桥的高楼上观望,顺便把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全部赶回家。
一般下午都不怎么出门的大师傅,也从自己的房子走了出来,站在罗大叔边上,和他一起等待直升飞机的到来。
东方吕站在栏杆边,身后就是宗原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屋里还有宗原没来得及收回的碗筷。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栏杆边缘,因为用力过大,手指上早已经失去了血色,显得更加惨白。
他内心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明知道前面是深渊,却不得不往下跳,明知道苦海无边,却只有一直往前走。
不然他能怎么办?他的父母临终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要好好照顾弟弟,要好好活下去,可是东方布最终还是被那些怪物弄伤了,他们被围困在一个小山头,守着几间破房子,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却偏偏又被H省的直升飞机给救了。
H省的人说他弟弟并不是完全没有救,只要找到前几年从石头城离开的那两个男人,他们就有可能及时研究出这种病毒的治疗办法,如果他的弟弟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等到那一天。
对方说他们一直都怀疑那两个人就在果子都,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最近正商量着要不要安插个人进去呢,东方吕不正好也是石头城出来的吗?老乡见老乡,他们肯定不容易起疑,到时候东方吕只要给他们报个信。
看到这个东西了吗?你如果确定他们就在果子都,就把这个按钮打开,到时候H省的人自然会将人请回去,反正也就是配合研究么,又不是抓去坐牢。
东方吕知道,那些人跟自己说的话真真假假,很难说有几分可信,但是他能拒绝吗?他能说,让我弟弟去死吧,你们要找的那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能出卖他?他能这么说吗?
两架直升机分别降落在长桥两端的屋顶上,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平常负责跟果子都交易的那个男人也来了,他先是笑呵呵地和大师傅打过招呼,然后说:“最近有好几个城市都出现一种新型的传染病,已经死了有些人了,他们今天就是过来帮忙消毒的,为了彻底,可能连大家的居所也都得做一次彻底的消毒,自从三年前那一场灾难爆发之后,活下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如今每一条生命都是十分珍贵的,希望大家多多配合。”
既然人家是好心过来帮忙的,果子都的人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甚至有一些人,已经担心起了新型病毒的事,生怕家人又被传染。原因已经说清楚了,接下来自然就是每家每户上门消毒了,房子消毒,人也得消毒,一下子果子都又忙碌了起来。
只有罗大叔,在离开那个大屋顶之前,用特殊的规律敲了几下楼板,底下的阿道竖着耳朵听了,不由分说地扯着宗原就往地道深处奔去。
武装人员一栋房子一栋房子地消毒,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登记,每进一间屋子,就要问屋子的主人,说是稍微统计一下目前国内的人口和幸存人员。
待走到宗原他们的屋顶的时候,见有楼梯通往楼下,自然就下去了,罗大叔连忙在身后说里面没人住,果子都的人都知道宗原他们的存在不能让H省的人知道,所以也都不敢乱说话。对方却说空房间也要做一下消毒,然后就自顾自下了楼梯,屋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废弃垃圾随意地堆积着。
“你们这里这样的空房子多吗?”做笔记的年轻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有一些的,因为担心自己住的房子被撞毁,我们填埋房屋的时候也留了一些预备着。”罗大叔回答地十分顺畅自然。
“我看这间房子好像有人住过的样子?”年轻男人转了一圈,一会儿看了看墙壁上的几只钉子,一会儿又看看厨房里被油烟熏出来的痕迹。
“以前我跟我妻子住过,但是因为这栋房屋太低了,担心出事,所以就搬了。”
“原来是这样,我们去下一处吧。”对方笑了笑,好像刚刚的问题都只不过是随便问问的,就像跟陌生人之间随意的聊天,东拉西扯的,也就是找个话说。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把果子都走了个遍,最后走到东方吕那栋房子的时候,就没让果子都的人继续跟着了。说反正是最后一个屋子了,他们自己过去就好,这会儿时间已经晚了,大家都回去吃饭吧。说到吃饭,果子都的人自然是要留这些从H省过来的客人吃晚餐的,于是就先去准备着,没再跟随。
东方吕青着脸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外面的声音他都已经听到了,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等这一个时刻的到来,他以为所有的挣扎都将在这一刻有个了解。
“你是不是发错信号了?”进了屋子之后,那个拿着本子的年轻男人卸下了脸上原本挂着的谦虚表情,隐隐露出一些人上人的威严。
“什么?”东方吕原本低垂这的眼皮抬了抬,然后说:“他们,大概是躲起来了。”躲起来了吗?动作果然是够快。
“我们今天把这个地方都走遍了,并没有找到那两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虽然有些疑点,但是没办法确定。”年轻人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是说……”
“首先我没找到他们这几年居住的房子,然后,其他东西也没有,比如热气球什么的。”
“这样吗?呵呵。”东方吕先是震惊,接着又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栋屋子就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外面那片庄稼也是他们种的。”
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宗原,也是,他常年居住在石头城,怎么能精得过像宗原那种四处流窜的人物,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呢,或者说,根本就从未相信过。
“这么说起来,看来是真的躲起来了,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有机会的话,能把他们擒拿住那就更好了,据我们了解,你的身手也是相当不错……”
“我弟弟怎么样了?”东方吕不愿意听他说这些,烦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感染了这种病毒,你知道的,我们已经尽量想办法了,会给他最好的治疗的。”年轻人也跟着严肃起来,脸上摆着诚恳的表情。
“如果你们有办法,现在就不会四处找人了,在别的地方,你们也安插了……眼线吗?”东方吕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眼线,可事实就是如此,在石头城成长起来的武人,骨子里都有些骄傲,眼线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和走狗无异。
“基本上都有,果子都这个地方因为比较小,有几个人也是一目了然,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怎么怀疑,而且这里的人比较特殊,你住了一阵子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一直不相信他们会合伙欺骗政府。”既然对方已经这么问了,年轻人也大方的坦诚相告。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亏当初那个说服自己来当探子的那个家伙,还说H省觉得果子都很有问题呢,原来都是哄人的话,也是啊,要是可能性不高的话,自己大概会没什么积极性吧。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弟弟的。”年轻人再次保证道。
“嗯,反正他时间也不多了,你们就当是发发善心,每天给他吃好一点,那孩子没受过苦。”东方吕起身翻出角落里的一直破鞋,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我知道这年头资源短缺,H省人又多,物价肯定很高,这些晶核你们拿去,多给他买些好吃的。”
“你不要这么早就放弃希望,就算感染了,也并不一定就等于死亡,只要找到治疗的方法,总还是有希望的,你弟弟我们会帮你照顾着。就算,真的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也会帮忙料理后事的,上面已经有一些动作了,如今这种局面可能不会持续很久,你如果真的能……你知道的,在新的世界里,将会有一个很不错的开始。”
不愧是从H省出来的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番话说得很实在,态度也够诚恳,东方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外面就传来了请人过去吃饭的声音。
年轻人在经过扶顾他们屋顶的时间,见到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给菜畦浇水,他停下脚步问道:“你知道那边那个屋顶上的庄稼是谁家种的吗?”说着他指了指东方吕所在的屋顶。
“当然知道啊,那就是我家的。”阿提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回答得十分顺溜,当初为了隐瞒宗原他们才存在,果子都的人早就窜好供了。
“那间房子本来也是你们家的吗?”年轻人又问,脸上完全不动声色。
“不是,原本住着一对夫妇,死了好些年了,他们死了之后那块地才归了我们家。”
“哦,是这样。”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眼中闪过一些晦暗不明的光芒。如果这个男孩在撒谎,如果整个果子都的人都在撒谎,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从前也听说过一些这样的人,看着十分温和,骨子里却是极难管教的,他们只服从自己的心,从来不服从于武力和金钱。